王夫人沒有阻止高睦的四拜，卻無情地說道：“你我之間，已經沒有母子名分了，我對你，無需再履行母親的責任；你對我，不能再叫母親，也不要再行這樣的大禮?！?/br>
    無需再履行母親的責任？不能再叫母親？

    高睦臉色發白，不敢相信地問道：“母親對孩兒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我說了，不要再叫我母親?！蓖醴蛉擞行﹨拹旱仄沉烁吣酪谎?，“我與高松壽相看兩厭，見了你們高家的人，就厭煩。從前你年幼，又因我的緣故不受父寵，看在母子一場的份上，我不好不管你的死活。如今你已經能自立了，我能給你的也都給了，你不要再來煩擾我?！?/br>
    王夫人對高睦從來都不親熱，高睦小時候就曾懷疑過，母親不喜歡她。讀書明理后，高睦又覺得，母親護她安危，助她成才，還將自己的大半私產都轉給了她，她不該質疑母親的舐犢之情。

    可母親現在，不僅親口說出了“厭煩”，還嫌她煩擾，仿佛聽她多叫一聲“母親”都是折磨。

    原來，母親給我男兒身份，敦促我學文學武，又給我財產，只是為了讓我自立，好早日擺脫我嗎？

    高睦臉上幾乎褪盡了血色，她還是強忍了心痛，確認道：“母親是……不想要孩兒了嗎？”

    “十七年前查出身孕時，我就想墮胎?？上Оl現之時，已經月份大了，強行墮胎，我也會命喪黃泉?！蓖醴蛉似降恼Z氣，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堅定。

    那個十七年前“可惜”沒能墮胎的胎兒，正是高睦。王夫人分明是在說，她從來就不想要高睦。

    高睦徹底死心了。

    *

    “五叔！”

    高睦魂不守舍，不知如何離開了王夫人的院落，直到一個少年出現在高睦面前，高睦才勉強回神。

    來人是高廣業。

    高廣業是高松壽的第四子，也是高廣宗的同母弟。他走近高睦后，唱了個肥喏，親昵地說道：“原來五叔在這呀，是從母親大人那邊來的嗎？侄兒聽說五叔回府了，正想來給五叔請安呢?！?/br>
    “有事？”高睦一聽“母親”這個詞就覺得刺痛，她實在沒有心思應付高廣業。

    高廣業微微一愣。二哥一向禮數周到，哪怕娘幾次謀他性命，二哥見了娘，也從沒擺過臉色。今天是怎么了？

    “無事我就走了?！备吣啦坏雀邚V業重新張嘴，就從他身側繞了過去。

    高廣業回過神來時，只能看到高睦的背影了。他連忙追上高睦的腳步，笑道：“侄兒無事，只是來給五叔請安的。五叔這是急著去哪呀？”

    “我有事，要走了?！?/br>
    “走？”高廣業看出了高睦的行進方向，不解道，“五叔這是要出府嗎？”

    “嗯?！?/br>
    “五叔才回來，怎么就要走了？不在府中用午飯嗎？”

    在越國公府吃午飯？吃什么？吃一肚子傷心嗎？

    失去母親之后，越國公府對高睦而言，只剩下傷痛，高睦片刻都待不下去了。高睦嫌高廣業聒噪，總算扭頭看向了他，驅逐道：“你若無事，就不要跟著我?！?/br>
    “侄兒只是想送送五叔。那侄兒就在此恭送五叔了，五叔慢走?！泵鎸Ω吣啦涣羟槊娴闹鹂土?，高廣業依然做到了笑臉相迎。

    高睦今日在越國公府已經遇到了很多熱情的恭敬，她只當高廣業的殷勤也是因為她的駙馬身份。擺脫高廣業的糾纏后，高睦頭也不回地邁向了越國公府的大門。

    高廣業的心腹小廝湊到了高廣業身邊，他望著高睦遠去的身影，不滿道：“公子，世子……五爺對公子連個稱呼都沒有，也太無禮了吧?！?/br>
    “二哥現在是我‘五叔’了，不好再喊我‘四弟’?！?/br>
    “那五爺說話也太難聽了些，硬得像個石頭似的?！?/br>
    “我娘那么謀害他，他成了舞陽公主的駙馬，還愿意搭理我，已經不錯了?！?/br>
    “那公子還想要夫人把你記為嫡子？”

    “大哥可是和娘一起謀害過二哥的，夫人選我，總好過便宜大哥襲爵吧？”

    “那還有三公子呢？”

    “我爹也不喜歡三哥，夫人要是選三哥，爹肯定不會答應?！?/br>
    “奴才就是擔心，公子與大公子相爭，萬一沒爭到世子的位置，又被大公子記恨上了，將來日子不好過?！?/br>
    “怕什么，有娘在，他就算襲爵了，還能殺了我不成？不爭一爭怎么知道爭不到。再說了，二哥現在可是舞陽公主的駙馬，我交好他，總是不會錯的?！?/br>
    高廣業在高睦身上打著如意算盤時，高睦已經離開了越國公府。

    高睦的心很亂，急需找到一處獨屬于自己的空間，好慢慢消化她的滿腔傷心。等跑出越國公府后，她卻茫然地發現，不知道能去哪里。

    京城之中，高睦擁有多處房產店鋪，按理來說，偌大的京城，不缺高睦的容身之地?？墒?，這些房產店鋪，都是王夫人轉給高睦的。這些與王夫人有關的地方，只能讓高睦痛上加痛。

    最終，高睦回到了舞陽公主府，把自己關進了外書房。

    多虧舞陽公主把這間外書房劃給了高睦，不然，高睦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

    這一關就是大半天。

    舞陽公主遠在后院，根本不知道高睦已經回府。她以為高睦會在越國公府用完午飯再回來，直到晚膳時分，還不見高睦的人影，她才忍不住關心道：“高睦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