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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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莫說了?!彼谝淮沃浦怪x翾對他的“嘲諷”。 一雙無情的眼睛更能看清事物的本質,感情如迷霧將真相掩藏,謝翾卻能無視那些朦朧纏綿的霧,去看清鳳洵真正的內心世界。 冥獸越過銅甲將軍高大的身軀,他的影子仿佛黑沉沉的山岳,謝翾第一次聽話地閉上了嘴。 在城墻隱下的陰暗處,她的手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這動作更像是本能,謝翾自己都不知道她為何要這樣做。 她拍了一下他溫暖的手背,在這一瞬間,窺探他一生的欲望高漲,但謝翾止住了自己的念頭。 夜晚的屋子里,鳳洵將燈點上,他有一抬手便將整個酆都照亮的能力,日常生活時卻遵循普通人的習慣。 謝翾看到他纖長好看的手指攏著燈,托腮觀察著這位從上界來的小神仙,她接受厲溫審判之力前,問厲溫的最后一個問題就與鳳洵有關,這讓她確定對方傳授自己審判之力并無背叛鳳洵的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問,這個問題幾乎是廢話,不論答案為何她都會選擇接受厲溫傳承給她的力量。 燈下,謝翾纖密的長睫眨了眨,映出的影子如飛鳥起落,它映在鳳洵的玄衣上,刻出一道更濃黑的陰影。 她去看鳳洵了,手里拿的書便看得心不在焉,鳳洵垂首執筆批閱卷宗,竟然也能發現她的走神。 “謝翾,專心?!彼谅曁嵝阉?。 “鳳洵,看看你怎么了?”謝翾被鳳洵當場發現走神,竟還理直氣壯起來。 “你若愿看我,把那本書看完再慢慢看也不遲?!兵P洵提醒謝翾不要忘了自己的課業,厲溫不會教謝翾一些正派的道理,倒是鳳洵自己執拗地試圖教會謝翾。 當然,他下一句話將自己隱藏的、連自己也沒有發現的小心思暴露出來:“你在楚江王那里留得太久了,欠了三個月的書還沒看?!?/br> 謝翾這才知道自己在厲溫那里冥想了那么長時間,她低頭去看書籍上的晦澀文字,碎碎念道:“鳳洵,你既然讓我到厲溫那里去修煉,我干脆就不回來了,快些提升實力不好嗎?” “你那么喜歡在他的寒冰地獄?”鳳洵確實不知謝翾在楚江王那里學了什么,只當她是在寒冰地獄修煉久了,“地獄里的罪魂多,他們的情緒會讓你——” “會讓我如魚得水?!敝x翾賣弄自己所掌握的成語,她又問,“鳳洵,你到現在還沒告訴我喜歡是什么意思?!?/br> 她記得自己問他這個問題好幾次了,他都不回答。 鳳洵確實沒有教她這方面的知識,因為他知道謝翾不可能理解那些人類的情感,他也知道——厲溫與謝翾才是同一類人。 他抿唇不言。 謝翾得不到答案就更好奇,她盤算著等下個月去問厲溫,又或者是碰巧遇見秦廣王就問他一下,實在不行沒準那個守城的大家伙也知道。 她眼珠子一轉,鳳洵就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盤,于是他沉聲道:“不許問?!?/br> “鳳洵,你又用什么法術讀我的心!”謝翾抗議。 “喜歡是一種感覺,是內心的體驗,當你去做一件事或者與某種事物在一起的時候,你會感覺到愉悅,從心底升起一種熨帖、快樂的感覺?!兵P洵板著臉,一字一頓對謝翾念出標準答案,在說出前半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還帶著一種教條主義的刻板,但當在描述喜歡具體感受的時候,他的語速慢了下來。 愉悅,快樂,欣喜……這些字眼在看到謝翾就坐在自己不遠處的時候,于鳳洵的內心具象化成為漲滿心胸的情感體驗,就像是他初生之時,啄開透著光的蛋殼,暖烘烘的陽光照遍四野,慢慢地將他濕噠噠的羽毛烘干,他往下一跳,便振翅飛了起來,與那金色的光芒融為一體。 謝翾瞪大眼,直視著鳳洵的目光,她能感知到他說出的后半句話語氣繾綣難明,但這曖昧的、使人愉悅的情感如蜜糖落在她面前,她卻嘗不到一絲甜味。 熨帖,快樂?那是什么?是那天晚上她趴在鳳洵的背上,將腦袋埋在他溫暖的脖頸間,在兩人身體三寸之外風雪呼嘯嗎? 那是溫暖,是寒冷,會是快樂嗎?謝翾的眼睛里露出些許困惑,她在鳳洵的眼睛里看到了許多自己看不懂的情緒,一屋兩人,涇渭分明。 “我知道了?!敝x翾輕輕的聲音傳來,她清冷的嗓音將鳳洵的思緒拉回。 “你的臉又紅了?!彼币曋?,評價。 謝翾拍拍自己的臉頰,疑惑地自言自語:“為什么我不會?” “是因為你身體很熱嗎?”謝翾想一出是一出,她的身形輕巧一躍就跳過面前的桌子,竄到了鳳洵面前。 她的身量瘦小,踮腳抬頭才能讓自己更近地看清鳳洵的臉。 謝翾也是聰明,看出鳳洵自己現在就在經歷他方才描述的那種情感體驗,她抬起手想要去觸碰他的臉頰,去研究、探尋這種感情的表現。 當冰冷指尖觸到他guntang面頰的時候,謝翾“呀”了一聲,有些驚慌。 因為鳳洵抬手捉住了她亂動的手腕,他的掌心灼熱。 第19章 十九刀 謝翾的手很涼,但在一瞬間的觸碰中,她感覺熱意竄遍全身,將透入骨髓的寒意驅散。 她看到鳳洵靠了過來,他的薄唇上噙著淺淺的笑意,還有那對看起來很可愛的酒窩。 等待獵物良久的獵手最終會咬上獵物的脖頸,生死之際的那一刻,兩者的距離也是這般近吧?謝翾瞪大眼想著,他想要攻擊自己嗎?想要將牙齒刺進自己的肌膚嗎?想要將她本就經歷過生死的孱弱生命奪走嗎? ——這多危險! 可她依舊沒動,只抬眼感受著鳳洵帶有淺淡好聞味道的氣息,如被捕的獵物般引頸就戮,是法術嗎?就像他的那個擁抱,如細密溫柔的水網將她籠罩……謝翾胡思亂想著,卻等到一點溫暖微濕的東西貼上了自己的耳朵。 鬼首面具的金屬棱角觸上她的臉頰,一個幾乎不算吻的親吻落在她的耳尖,僅僅一觸便分離,隨之而來的是他低低的嘆息。 “木頭,這樣不躲嗎?”鳳洵還是抓著她的手,唇離她的耳朵極近,說話吐息時熱氣落下。 他知道,自己這樣對于謝翾來說更像是攻擊。 謝翾被他抓著那只手的手指屈了屈,她感覺到有一股熱意從耳尖攀上了臉頰,她的手腕一動,竟然輕易掙脫了他的掌心。 鳳洵對她的“鉗制”竟然如此容易掙開,所以,方才她為什么不躲? 謝翾腦海里也升起同樣的疑問,她扭過頭,紅了的臉對上鳳洵的視線,她問:“法術?” 她知道自己并不了解鳳洵所掌握的法術,所以她再次將一切歸咎于她不熟悉但在認知內的東西。 “不是法術?!兵P洵認真對她說。 “騙我?!敝x翾堅定地支持自己的判斷。 她猛地轉過身去,坐回自己原來的位置,將桌上書抓了起來,與其與鳳洵這樣相處,她……她還不如讀書! “這就是喜歡?!兵P洵說,“想要靠近你,碰一碰你,或者是……看著你?!?/br> “天上的神仙看見一個惡鬼也會感到快樂嗎?”謝翾很快理解了喜歡的字面意思,“冥界出現這樣的邪惡之物,掌管冥界的你不感覺羞恥,不感覺自己的失職嗎?” 鳳洵知道她總這樣,一轉身,拍拍臉,連面頰都沒那么紅了。 “牙尖嘴利?!兵P洵拂袖坐了下來,惡鬼的產生與冥界無關,那是……生者的世界,陽間那片更遼闊的土地由上界掌管規則。 謝翾看著書上密密麻麻的字,還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熱,想著或許是鳳洵的法術還未失效,便抬手用鬼氣凝聚了一面銀色的小鏡子。 即便并不明顯,她還是看見了鏡子里的自己臉頰紅紅,與不久之前的鳳洵一模一樣。 “我的臉怎么紅了?”謝翾歪頭研究著鏡子里的自己又問。 鳳洵笑:“你自己紅的,為何要問我?!?/br> “你方才咬了我一口?!敝x翾揉了揉自己的耳尖。 “我可沒伸牙齒?!兵P洵沒好意思對她解釋“啃咬”與“親吻”的區別。 “不咬人,張嘴做什么?”謝翾揮散幻化出的小鏡子,她瞪著鳳洵,卻迎上他柔和清澈的目光。 他們就這么對視到謝翾自己都沒了脾氣,她扭過頭不去看鳳洵,兀自將手里的那本書全部讀完了。 —— 謝翾覺得鳳洵還是沒對她說實話,什么快樂啊愉悅啊這些詞語她全都不理解。 某日在酆都閑逛的時候,她看到在館子里喝酒的秦廣王,便想著過去問問這個老頭。 “喲,小惡鬼有段時日不見,你這魂體的修煉進展很快啊?!鼻貜V王一眼就看出謝翾目前的修為,楚江王賜予她的審判之力是另一種力量,所以秦廣王沒有看出來。 謝翾一手托著腮,一手為秦廣王倒了一杯酒,幾個呼吸間,酒壺便冒出了不一樣的馥郁香氣,仔細一聞,這酒香明顯出自鳳洵之手。 “嘖嘖嘖?!鼻貜V王咂咂嘴,知道謝翾又有事要問自己了。 “要問什么問題?”他擺出一副智者的姿態。 “喜歡是什么?”謝翾將自己的問題拋出,若是秦廣王能回答,她還有別的問題還要問。 “噗——”秦廣王差點被嘴里的酒嗆到,“你一個惡鬼,不可能理解這些,問這個做什么,我跟你說了你也不感興趣的?!?/br> 他擺擺手,還是對謝翾說了答案,措辭與鳳洵如出一轍。 “我還是沒理解?!敝x翾皺眉思考,看來鳳洵沒騙自己。 “我一個單身老頭子,能知道這么多嗎?算了,既然你請我喝酒了,最近酆都來了位鬼修對這方面有些精通,你去問問她吧?!鼻貜V王給謝翾推薦了另一位可以解答她疑問的“老師”。 謝翾從秦廣王那邊得到了情報,很快便來到一位生前是狐妖的鬼修處。 沈青的纖指撓撓自己蓬松的尾巴,朝謝翾伸出一手:“什么,你說要找我問問題,先付些咨詢費?!?/br> 謝翾將荷包里的一枚金子取了出來,沈青啃啃,驚詫道:“是真的,這在酆都抵得上幾萬兩冥錢?!?/br> 謝翾算是明白自己帶著這些金銀去酆都里消費為何總是花不出去錢,她微笑著對沈青點點頭:“錢給了,你知無不言就行?!?/br> 拿鬼錢財,沈青也認真起來,坐直了身子,將自己的狐貍尾巴撥到后邊去,嚴肅問道:“謝姑娘,你有什么問題就說吧?!?/br> “喜歡是什么?”謝翾也挺直了脊背,擺出一副認真的姿態。 沈青:“???”這種問題不是常識嗎? “你不知道?”狐妖尖叫。 “我不知道?!敝x翾誠實應答。 “聽說酆都城里有位惡鬼,不遵循天地規則而生,天生就不懂情感,不會是你吧?”沈青問。 謝翾頷首點頭。 沈青一拍額頭,摸了摸懷里的真金,還是對謝翾說了:“就是你看到某個人啊或者去做某件事,會感覺很開心?!?/br> “錢還我?!敝x翾得到了第三個一樣的答案,感覺自己被這狐妖騙了。 “別別別,還有!”沈青捂住自己的錢包,“就是你看到某個人臉會紅紅的?!?/br> “你看,就這樣?!逼習i麗的狐妖用手指點點自己魅惑眾生的臉蛋,在她指尖落下的時候,紅暈如波紋散開。 謝翾:“?”這就是鳳洵經常臉紅的原因嗎? “好?!彼X得自己這錢給得不冤。 “那,嘴巴張開不是為了咬人,是要做什么?”謝翾又問。 “當然是為了親你?!鄙蚯鄡A身側頭,紅唇落在謝翾面頰上方,卻未落下,“喏,就像這樣?!?/br> “耳朵呢?”謝翾問。 “哪里都可以親啊?!鄙蚯嗷卮?,“嘴巴最親密,臉頰最清純,耳朵最曖昧,若是衣服遮著的地方……哎呀你還要聽嗎?這是另外的付費項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