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總是不求上進 第165節
“大夫但說無妨?!彼瘟硢≈暤溃骸拔疫@身體,我兄長也有點數?!?/br> 病人都不避嫌了,秦流西自然無不可,便問:“我剛才看太太走來,下盤不穩,腳步虛浮,敢問四肢可見麻木,身體酸軟?” 宋柳有些意外,點了點頭:“身體時常發酸軟綿,多見無力?!?/br> “你六脈芤虛,可見澀脈,太太這病,持續半年以上吧?” 大丫鬟不等宋柳回話,便點頭代答:“自二少爺走了后,太太就病下了,仔細算算,少爺走了也有七個月了?!?/br> “久病生郁,大虛夾寒,太太這是憂思過重,乃至于寒氣入體,郁結長于心,才會生出崩漏之癥?!鼻亓魑鞯溃骸澳忝鏌o潤色,口唇指甲均無光澤,久失陰元,長此已久下去,恐對壽元無益?!?/br> 宋柳沒想到秦流西年紀雖小,卻真有兩把刷子,抿著唇道:“我之前所看過的大夫也給開過方,只是久治不愈?!?/br> 她微微側頭,大丫鬟連忙把帶來的經方恭敬地呈遞上去,心想這小大夫是她見過的年紀最小的大夫,可斷癥卻是絲毫不輸那些老大夫呢。 秦流西接過經方一看,發現都是四物湯,膠艾湯一類,也有加棉灰棕櫚的,但顯然只是緩解而不完全對癥遏制。 “太太從前所服湯藥,都是以補益中氣來調理脾胃培元正氣,效果雖有緩解卻不能痊愈。尤其膠艾湯,膠艾止澀,會使血道壅塞產郁結,崩漏時,這血塊自會積漲變大,而用升麻柴胡這樣的提舉之藥,則使元氣耗損,身體越發見虛,您看您走路都是腳步發虛的,可見這身體孱弱?!?/br> 她點著經方道:“藥不對癥則不能愈,再者太太您憶子而倍感悲傷不能自拔,身體本就處于虛弱時,再添心傷,便是久不能愈。道醫有云,陽生陰長,陽殺陰藏,是指陰陽二氣可以彼此促進生長,而無陽則陰不能生,我看太太脈象,卻是陰生陽藏,陰多陽少,所以你才會大虛夾寒,崩漏如泉涌?!?/br> 宋柳聽得一怔一怔的。 這說辭,比那些老大夫還要來得深奧。 宋燁他們也被唬住了。 “這半年來,崩漏的血塊也不小吧,徹夜不能寐,憂思郁結,你這病,能挺到現在,也算你有那么一點運氣,但再這么著下去,藥石無醫?!?/br> 眾人臉色白了,只有宋柳自己抿著唇,仿佛早對這結果有了猜想。 “大夫,您說怎么治,就開方吧?!彼螣罴钡溃骸爸灰馨阉魏?,多少銀子我們都能給的?!?/br> 秦流西道:“經方倒不難開,憑著將軍的身份,這藥也能支撐得上,以大劑量補中歸脾湯加益智炮姜,服上四貼就能病勢減緩,亦能安睡,胸膈也能寬松,如此調理兩月,再換一方,以人參為主,我看太太這病,前前后后得吃上十幾斤人參才能痊愈了?!?/br> “人參而已,別說十來斤,百十斤也吃得?!彼螣畲罂跉獾氐?。 秦流西淺笑:“這只是治身體,而難治心,要想真正痊愈,藥石有效,太太還得放寬心懷,莫多作傷悲,斯人已逝,何苦久思,倒使死魂難安,形成執念難以投胎。太太已是只剩這一子,可不能讓他死后亦不好投胎啊?!?/br> 眾人愣住。 宋燁剛要解釋,宋柳卻是皺眉黑臉,道:“大夫,我還有一子?!?/br> 第342章 她殺人誅心不帶刀的 還有一子。 秦流西唇線勾了起來,那嘴角邊的笑容有幾分別樣的意味,像是笑人愚鈍,又似笑人天真無知。 宋燁見了,心突地跳了一下,頗有幾分不安。 宋柳卻是生怕秦流西不信,繼續道:“我尚還有一子,如今在寧州城的州學讀書,今年也有十六了?!?/br> 秦流西曲起手指點了點桌面,沉默一會,道:“我有句實話,不是什么好聽的話,如說出來,太太未必就能受得?!?/br> 宋柳的心一突,皺眉看著秦流西:“什么話?” 她直覺秦流西這話,不是她想聽的,直覺更告訴她,該立即離開,否則呆久了,就會墜入了深淵。 秦流西卻是笑著搖頭:“沒什么,許是我看差了。我先給您開個經方,再給您行針疏導血道,升陽運氣,再配合湯藥,太太就會慢慢治愈了?!?/br> 這明顯是岔開話題。 宋柳是個不撞南墻心不死的人,見狀就道:“大夫,你有什么話,但說無妨,我身體如此,還有什么不能聽的?莫不是我這病其實無藥可治,你只是誆我?” “崩漏而已,您身體雖虛,卻尚未到藥石無效的地步,只要遵著方子用藥,配合大夫治療,很快就能遏制痊愈?!鼻亓魑饔旨恿艘痪洌骸爱斎?,自己非要作踐自己,那就是神仙難救?!?/br> 便是神,也搭救不了一個一心赴死的人,更何況是凡人了。 宋柳總覺得這話是在說給自己聽,這心里就更沒底了。 宋燁也是覺得這心在吊著,他是個粗人,直來直去的性子,可不慣玩那你猜我度那一套。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來個痛快的就行。 這樣磨磨唧唧的像個娘們,倒不合他胃口。 宋燁忍不住開口道:“大師,您就別跟我們這些粗人打馬虎眼了,我們兄妹都不是沒見過大風浪的人,有話不妨直說,您這樣瞞著藏著,倒叫我們胡思亂想,對養病更是不利了?!?/br> 宋柳附和點頭。 秦流西見狀,就道:“太太說尚有一子,因為求學而沒伴在您身邊么?” “自是。這孩子讀書有幾分天賦,打小便走了大哥的路子送去了州學,他爹也不許他總往家里跑而荒廢了學業,所以多半是州學放大假或過年才回家?!彼瘟岬介L子,晦暗的眼中也有了一絲光。 “那想必學業是極重的,哪怕弟弟去世,親娘因此而悲傷病重,也沒回來侍奉身旁呢?!鼻亓魑飨袷遣唤浺獾卣f了一句。 宋柳和宋燁都皺了眉,這話聽著,怎么有幾分擠兌譏誚的樣子呢。 “他一個男子,尚未定親,我身邊也有下仆服侍,他能在我跟前做什么呢?荒廢了學業,倒辜負了我們的一番期望,也辜負了大哥的人情運作?!彼瘟杂胁粷M,替長子辯解幾句,道:“我們出身不同別的世家大族,以孝為先去侍疾什么的都不必,他讀出功名來,便是對我們的孝敬了?!?/br> 秦流西附和著點頭:“長年在外求學,也就不如次子來得貼心,感情也不如吧?!?/br> 宋柳有些不耐煩了,開門見山地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秦流西看著她,道:“我若說,太太是無子送終的面相,你應該不信吧!” 宋燁眼前一黑,來了,這石頭算是砸下來了,正中天靈蓋,砸得人眼冒金星。 宋柳則是臉色大變,隨即怒極拍桌:“你胡說什么!” 她憤怒地站起來,雙眼狠辣地瞪著秦流西,道:“我兒好好的在外求學,你,你竟咒他死?你這人怎么做的大夫,如此惡毒。大哥,我們走,這病我不看了,什么黃綠大夫?!?/br> 宋柳怒極轉身,卻因為身體虛弱,險些摔倒,被大丫鬟和嬤嬤給扶著了。 她們本對秦流西是十分敬服的,畢竟她斷癥非常準,說得頭頭是道的,可看診就看診吧,怎么就扯到大少爺身上去了。 還是戳到太太心中最脆弱的那一塊,子亡。 太太都還沒能從二少爺的死走出來呢,再牽扯到大少爺身上,豈能忍? “我不是詛咒他會死,而是太太您的兒子早就不在了,您的子女宮已絕,此生不可能再有子息?!鼻亓魑髡玖似饋?,同情地看著這兩兄妹。 都有子,都喪子,宋家不是被人下了厭勝,就是被人動了祖墳,二者必中其一。 否則,不可能兄妹倆都無子。 再有她替宋燁看過的吉兇,六親絕,家財散,原來是這樣的意思么。 宋柳自己都無子了,一直再這么神傷下去,她病死,她這所謂的兒子也不是她親子,宋燁不就是斷了六親么? 他要是也死了,那這家財會何去何從,若沒有自己這一提,就是落在那宋柳‘長子’手上,不就是家財盡散么。 那么問題來了,誰下的這盤棋,誰得益最多,那就是誰。 而這個誰是哪個,秦流西都快看到真相了。 宋燁兄妹倆都震驚萬分,看向秦流西的眼神像看鬼祟,這人好毒,殺人誅心都不帶刀的。 老天爺,這才十月,怎就渾身如置寒冬冰窖了? “你,你胡說八道!”宋柳指著秦流西厲聲一喝,手指發抖,身子更是搖搖欲墜,一副快要隨時厥過去的樣子,卻是使出最大的力氣抓著宋燁的手:“大哥,快,給我打砸了這鋪子,這是黑店,她就是個邪道神棍!” 她就知道不該來的,瞧她都聽到了什么,這都是什么混賬話! 這人就不是給她治病的,而是下一把毒,想要她快點死。 宋燁呆呆的看著秦流西。 “大哥,你還愣著做什么,趕緊砸了這黑店??!” 宋燁用力一握她的手,搖搖頭,再看向秦流西,道:“大師,您這話是為了銀子還是……” 秦流西淡淡地道:“宋將軍,我出自真正的玄門道家,像我們這樣的人,最講究因果業報,我若是信口開河,生安白造,也是要中口業的。您還記得我先前替您批命,斷六親,家財散,您結合令妹無子想想,這話都應在哪里?” 宋燁渾身一顫,應在哪,meimei若身故,那到自己的時候,假如大外甥不是親生的,哪自己還有什么親,都沒了。 宋柳則是瞪目結舌,什么斷六親,家財散? 第343章 她就是個神棍 宋柳拽著親大哥的衣袖回到自家馬車厲聲詰問,秦流西說的斷六親,家財散是什么意思? 宋燁無奈,只得把秦流西給他以太素脈法測吉兇的事給簡便說了一番。 宋柳氣得臉色更加白了:“你怎沒先和我說,這明擺著是神棍,你也信?你可是大將軍!” “我是想不信,可她連我們幾歲死爹娘,幾歲喪的妻兒也斷得明明白白的,不到我不信?!?/br> “你真是糊涂了,你難道還是從前那無名無分的山賊土匪嗎?是朝廷的四品將軍,你身上的事,有心人一查,誰能不知道?”宋柳險些翻個大白眼,道:“她就是想騙錢,這樣的神棍,滿街可見?!?/br> “柳妹,我來這鋪子也只是臨時起意,我這身份,也不適合到處跑,你看她才多大的年紀,哪能就查到我這頭上了?更別說我從沒見過她,她又如何知道我會來?!彼螣羁嘀樀溃骸安徊m你說,這鋪子原身是做棺材的,我是夢見昶兒報夢,去看了他的墳,才知道墳塌了,棺材也壞了,我才想來這定一副,沒想到會遇著這么個人?!?/br> 他也不再隱瞞,把自己怎么想來的這,從頭到尾細細的重新說了一遍。 宋柳的腿一軟,往下栽去,丫鬟連忙扶著了,她慘白著臉看著宋燁,哆嗦著問:“你說昶兒的墳塌了,你怎么沒跟我說?” 天吶,她可憐的兒,連死后都不得安寧嗎? 宋柳腦海里忽然又響起秦流西那句,執念過深,連帶著兒子也不好投胎了。 宋柳眼前發黑,狠狠地一咬舌尖,疼痛讓她清醒了幾分。 她不能倒,她得探個清楚明白。 “你這副身體,我怎么敢說?我可只有你一個妹子了?!彼螣畹难劢前l紅。 宋柳瞧見了,鼻子發酸,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她扶著丫鬟的手站起來:“那我們再重新訂個棺?!?/br> “我已是辦好了?!彼螣顡u頭,道:“柳妹,別的先不說,你這身體,還得讓那不求大師診治,不能倒啊?!?/br> “我不,那就是個神棍!”宋柳對秦流西的‘惡毒’耿耿于懷和心慌。 “要是不治,你真沒了,我還有什么盼頭?真像她說的,六親斷絕,然后我也活不到五十?” 宋柳怒目而視:“你有華兒這大外甥!” 宋燁卻是深吸了一口氣,道:“從前不覺得什么,但現在我可想明白了,為什么我對昶兒和華兒,就是不同的感覺,我總覺得和華兒不夠親香,敢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