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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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衍的車隊徹底消失時,他才從窗戶邊轉過來,他的面孔還帶著蒼白的病態,但眼神卻閃爍著異常冷靜的光。 他面無表情地走進浴室,拿了幾瓶冰水倒在洗手盆里,然后深深地埋了下去。冰冷帶來的刺激讓人一瞬間大腦空白,隨之而來的是無助的窒息。但自虐般的體驗給了他別樣的快感,他像小時候犯了錯,被mama要求自己懲罰自己那樣,一遍遍換水、加冰塊,直到寒冷讓他的理智回歸了一些為止。 他抬起頭,看向鏡子里自己。 頭發、睫毛濕漉漉的,嘴唇浸飽了水,顯出一種淡淡的粉色,原本該是非常招人疼的模樣,可他撩起眼皮時,從眼睛里透出的陰沉冰冷,打破了這種無辜感。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試圖恢復面對陸衍時該有的神態。但扭曲和不甘像是從心里升出來的,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沒辦法壓下去。 “怪物?!彼p輕地對鏡子里的人說:“你就是個怪物?!?/br> 所以你才不斷被拋棄。 所以在研究所時,身邊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去,只有你活著。 只有人才能被人喜歡,陸衍不愿意接受你,就是因為你是個怪物的緣故。 他沉沉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忽然用手指沾了點水,在脖頸的地方,重重地劃出一條刀痕般的水波。 許久之后,他走進衣帽間,吹干了的頭發柔順的趴在額頭,他挑了件淺色的高領毛衣,鏡子里的人神情還是冷,但已經沒了那股陰郁感。 他走路的動作有點不自然,分明是哪里不舒服,但步子又穩又沉定,配上和陸衍一致無二的深沉表情,路過的傭人雖多,但沒有一個看出異常來。 他穿過走廊,上了樓梯,直直朝書房走去。書房門虛掩著,像是在等著誰一樣。韓棠沒有半點猶豫,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的擺設還和昨天一樣,但空氣里有一股還沒完全散盡的酒氣。他熟練地分開書柜,進到之前的那個掛滿畫像的秘密房間里。 封閉環境下的酒氣更為濃烈,大概從他被趕走之后,陸衍就一直呆在這里。韓棠環顧四周,房間里空蕩蕩的。 鋪天蓋地的畫像不見了,用以憩息的小沙發也沒了蹤影。除了一盞還沒來得及拆除的壁燈,這里已經充滿了被棄置的痕跡。 ——就跟他猜的一樣。 韓棠不相信陸衍會舍得把那些畫扔了,但也沒試圖進一步尋找。 陸衍想要保護誰,一定會做的面面俱到,這一點他早有領悟。 他摸出之前藏起來的那張畫像,思索片刻,扭頭下了樓。管家等在下面,手里拿著個撥號中的手機:“小少爺,大少請您下樓以后給他回電話?!?/br> 韓棠步伐滯了一滯,仍頭也不回地往外面走:“我工作室有事,晚點再說?!?/br> 這句話清清楚楚地落進電話另一端陸衍的耳朵里。剛剛開始就被中斷的會議室里不算安靜,幾個董事等不及他回來,已經開始低聲討論起來。 陸衍的臉色看不出異樣,管家還要解釋,他說:“他出門前吃東西沒有?” 管家望向堆得滿滿當當的餐桌,遲疑道:“沒有,小少爺走得急,我沒能攔住?!?/br> 陸衍說:“知道了,你中午叫人送餐盒去他工作室?!?/br> 掛了電話后,他又在窗邊站了一會兒,想起早上韓棠對他說話的語氣,他心頭掠過一絲絲不安,仿佛有什么東西脫離了他的預想,正朝一個很糟糕的方向傾去。 ——可究竟是什么呢? 陸衍一時想不明白,多年權利傾軋養出了他過分強勢的掌控欲,任何想要遠離他控制圈的重要存在,都有可能激發他下意識的警覺心。 陸衍思索片刻,低聲對助理說:“你幫我打電話給韓棠,說我下班后去接他?!敝韯傄獞?,陸衍又擺擺手:“算了,不用打了,我直接過去?!?/br> 給彼此一個臺階好了,總不能一直這么僵著。 況且不管如何,這段時間他對韓棠的確疏于照料,遇到事就冷著臉躲他訓他,韓棠難免會有覺得不痛快。他們總歸還有一輩子要相處,既然要拿他當親人照顧,他有什么不對的,自己應該耐心引導才對。 想明白這一點,壓在心口的那塊石頭忽然消失了,陸衍長長地舒了口氣,神情是這段時間來從未有過的輕松。 他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街景,玻璃窗前倒映著他若有若無的笑容。 自動泊車臺停穩之后,感應門隨即打開,韓棠從里面走了出來。這座位于城市中心,但被改造成工作室的別墅非常安靜,除了人工智能管家兢兢業業地做著每日清潔,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韓棠將車鑰匙丟在工作臺上,那里堆滿了他平時調香要用的工具器皿。半成品還躺在桌子正中間,但他沒有多看一眼,徑自走到樓梯邊,摸索著按下某個開光,只聽“咔”的一聲,看似封閉的樓梯間輕輕打開。 雖然入口很不起眼,但越往里走越是寬敞。跟別墅里柔和明亮的裝修風格不同,這個藏在樓梯間下的巨型地下室只用了黑灰兩色,到處都是金屬制品獨有的冰冷感,連燈光也偏于熒白色,好像是什么大型科研基地似的。 一個安置了幾十臺顯示器的屏幕前,坐著個身形羸弱、發色和膚色都不太健康的年輕人,他聽見聲音,按下扶手椅某個開關,緩緩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