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嘴里這么說，但他心里想的卻是，如果云翊再拒絕，他就真的不再猶豫、立刻直接開回家。

    沒想到云翊這次順從了他，“好，先吃飯?！?/br>
    畢竟喂飽了才有力氣干活。

    賀時嶼又在他唇上用力吻了一下，幫他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駛出了停車場。

    賀時嶼訂的餐廳位于距離機場不遠的酒吧街內，一家頗有小資情調的小酒館。

    室內是美式工業風格的裝修，裸露的磚墻、鐵藝吊燈與復古皮質沙發營造出獨特的韻味。酒館內燈光昏暗，流淌著節奏感十足的藍調爵士。

    “這家我很喜歡，以前不忙的時候偶爾會來，主要是東西好吃，環境也不錯?！?/br>
    兩人在角落里的卡座坐下，賀時嶼拿起桌上的菜單遞給云翊，“看看想吃什么？”

    “很有特色嘛?！痹岂捶朔?，指著一個甜點，“我要這個，焦糖布丁。再來一杯莫吉托。酒你就別喝了?！?/br>
    “怎么全是甜點飲料，吃的呢？”

    “吃的你點，我都行?！?/br>
    賀時嶼很快點好了餐，倒了杯溫水放在云翊手邊。

    “這幾天累不累？看你都沒停下，又是東京又是上海，都沒怎么好好休息吧?！?/br>
    “還好。我都習慣了，一忙起來就是這個節奏?！痹岂幢е粋€靠墊，懶洋洋地靠在卡座里，“好在這次事故調查比較順利，節約了不少時間?！?/br>
    賀時嶼無奈地說：“你節約下來的時間，也只是換個地方、換種方式接著去忙而已……”

    云翊撩起眼皮看著他笑，“對，今晚又要換地方忙了?！?/br>
    大庭廣眾下，賀時嶼可不敢放任話題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那個，我看到羽田機場的事故調查報告了，沒想到竟然是飛行員和管制的溝通失誤導致的?！?/br>
    “對，是那架龐巴迪的飛行員誤聽了管制的指令，提前進入了跑道?！?/br>
    賀時嶼嘆道：“現在的民航客機全都配備了完善的避撞系統，羽田機場的管理也一直也很嚴格。真的難以想象，當年那么慘烈的特內里費空難，這么多年后還能因為同樣的原因而重演。不過好在這次后果不嚴重，只是飛機損毀?！?/br>
    說到這個話題，云翊正經了許多。他稍稍坐直了身子，語氣也不自覺地嚴肅起來：“其實這些年跑道入侵的事件并不少見，只要是人在cao作，就難免會有疏忽犯錯的時候。我們做過統計，現代航空事故82%以上都是人為原因?！?/br>
    賀時嶼說：“作為飛行員，深感肩上責任重大啊?！?/br>
    “不，我倒認為，這個問題不能全依賴飛行員，應該從源頭去解決?！痹岂凑f。

    “源頭？”

    “對，源頭。要從機器本身去解決，換句話說，要讓機器更加智能，智能到足以代替人工的cao作?！?/br>
    看到賀時嶼微微驚訝的眼神，云翊解釋道：“其他領域我不做探討，就說航空吧。最早的飛機是全手動cao作，后來我們逐步有了各種自動系統。自動導航、自動巡航、自動排障、自動著陸……現在幾乎所有的客機在巡航階段都是自動駕駛了。至于起降階段，你也知道，現代客機從設計和技術角度來說，是完全可以實現全自動起降的。只是因為一些政策原因，暫時不會普及而已?！?/br>
    “所以你認為，未來有一天，全自動的飛行系統可以完全取代飛行員？”

    “這是必然趨勢?！痹岂茨闷鸨雍攘丝谒?，說：“隨著科技進步，自動化系統是一定會代替人工cao作的。如果現在還做不到，無論因為何種原因，都只能說明我們目前的技術還不夠強大、不夠先進，所以才不夠讓人放心?！?/br>
    他停頓一下，輕聲道：“而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br>
    他的語氣聽起來無波無瀾，可是賀時嶼卻被他眼神里某種東西震懾到了，他一時沒有說話。

    這時他們點的東西上來了。

    “來，嘗嘗這個?！辟R時嶼盛了兩勺海鮮飯放在云翊盤子里，又拿起一只蝦開始剝。

    他手上剝著蝦，腦子里還在想著剛才的話題，問道：“你就這么相信自動系統的智能？可是，萬一系統出錯呢？”

    云翊吃著海鮮飯，隨意又篤定地說：“系統是不會出錯的，也不能。如果出錯了，那就說明設計和管理這套系統的人還不夠強大。是人的問題?！彼D了頓，“這就是我一直在努力的方向了?！?/br>
    賀時嶼剝好一只蝦放在云翊盤子里，又拿起另一只，說：“所以，相比于人工cao作，你還是更愿意相信自動化的飛行系統？”

    “不，不是不相信人工，而是我認為，飛行員與飛機的關系，不應該是cao縱者，更應該是管理者。由智能的系統代替人工完成那些機械的cao作、繁瑣的程序，飛行員只需要管理好這個系統就可以了?！?/br>
    賀時嶼若有所思道：“聽你的意思，你也會希望有一天，人工智能能夠取代大部分人類的工作了？”

    “沒錯啊?！痹岂凑f，“我一直認為，現在占據我們每天90%以上的工作，都產生不了太大的價值。而這些低端的、繁瑣的、重復的工作，并不配交由人類的智慧去完成?！?/br>
    他抬起頭，看著賀時嶼，“全世界這么多優秀的科研人員，每天日以繼夜的努力，是為了什么？”

    他沒等賀時嶼回答，直接說道：“我認為，無論在哪個領域，技術進步最頂端的境界或者說終極目的，都是為了解放人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