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去鎮里找三叔幫忙
清晨,當天還是蒙蒙亮的時候,陸安就在村里的雄雞鳴叫聲中起了床,和弟弟陸平一起拿著扁擔拎著桶,就去山腳下的公用井里挑水去了。 雖然現在才只是清晨的四五點,但在這井旁,除了排隊挑水的人,還有洗衣服洗菜,甚至還有在這里殺雞的,好不熱鬧。 見到陸安陸平過來,大家也都熱情的打招呼。 “大學生來啦?大學生也要挑水嗎?” “胡老板有沒有再找過你呀?” “要不干脆留下來在村委算了,你是大學生,肯定能把陸崗村搞好?!?/br> 村民們調侃大都沒啥惡意,就算帶點譏諷陸安也能一笑而過。 “那可不,我這也算是上山下鄉,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嘛!” 當然陸安也會故意嚇唬一下:“三嬸,你要是這么說可別怪我給陸書記告狀去了,說有人覺得他沒把陸崗村搞好,背地里說壞話在……” 這段時間,陸安已經慢慢適應了村里的生活節奏。 當然陸安也明白這就是現在不是農忙,否則要趕著搶收搶種的雙搶時節,哪怕以現在這二十歲的身體也肯定吃不消。 熟練的給水缸換好水,陸安帶著陸平來到正堂吃早飯,卻發現父親居然拿出壓箱底的的確良出來穿上了。 或許在后世看來,的確良的面料不透氣,稍微出一點汗,衣服就粘在身上很不舒服,但對比村里一般的穿著,的確良面料從外觀上看確實高檔一些,一般都是作為逢年過節才舍得拿出來穿的好衣服。 不僅是的確良好衣服,陸安還注意到門口旁邊還放著兩個麻袋,其中一個一動一動的,還不時傳出咯咯叫聲,是活雞活鴨,另外一個則應該是腌鴨腌鵝。 陸安心下一動:“爸,咱今天是要去哪里,有什么事嗎?” 陸安很清楚,以父母一分錢都恨不能掰兩半來花的性格,今天突然搞這么隆重,肯定有事。 “我們去鎮里你三叔家,今天你偉強哥生日?!标懺f。 陸安先是一愣,然后無奈的搖搖頭:“爸媽,你們還是不相信我真有工作呀?” 這又是穿好衣服,又是帶著雞鴨腌貨上門的,很明顯就是有求于人。 聯想自己在村里這段時間,以及三叔的身份,答案幾乎就擺在臺面上。 陸援朝吃面條的動作頓了頓:“好歹你三叔也是個干部,對機關里那些事情比我們更了解,父母沒什么本事,最多也就找你三叔給你幫幫忙,最不濟也能出謀劃策一下,總不能一個大學生真去打工?!?/br> 無疑父母就是默認自己沒工作。 這也難怪,自己在村里一待就是一個多禮拜,又不是逢年過節,哪個單位能放這么長時間的假?而且也一個電話一封信都沒到村里來。 因此父母就認為自己口中所謂的工作,就是說出來挽尊的。 至于三叔那個干部身份,盡管不是夏東來那種自己抬舉出來的,但在陸安看來也就那么回事。 三叔名叫陸有福,是羅橋區綜合辦副主任兼水利局局長。 就這名頭,乍一聽好像很唬人,但要是搞清楚里面的門道,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首先這個羅橋區和一般人理解的區并不一樣,是這個年代特有的區公所,是一個比縣里低一級,卻又在鄉鎮上面負責領導溝通的一個特殊機構,也有的地方叫縣轄區。 一般區公所為正科級單位,區委書記才只有科級,而三叔這位綜合辦副主任只有一個不入流的副股級。 至于兼任的所謂水利局就更扯了,要知道整個區公所也就只有二十個人的編制,三叔領導的這個水利局就只有他一個人,標標準準的光桿司令。 只是對外面不懂體制內門道的人來說,三叔這又是副主任又是局長的,而且水利局在農村又相當重要,就覺得是個了不起的干部。 陸安的父母就是這樣,想到幫兒子找工作,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個當“局長”的三叔。 事已至此,陸安知道是勸不回父母了,但陸安還是提醒:“爸媽,去三叔家可以,不過我覺得你們得先做好心理準備為好?!?/br> 陸援朝沒聽出兒子的話外音:“總得試一試,陸安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不能真回村里種地,或者去給那個胡老板打工,說出去不像個話呀!” 吃完了飯,陸安陸平幫著把碗洗了,母親錢秀芝也換上一身好衣服,一家四口拎著麻袋才出發。 三叔住在鎮里,陸安原本提議去村口等車,但母親舍不得那點車票。 “去鎮里車票一張八毛,我們四個人就要三塊多!反正鎮里沒那么遠,走走就到了?!?/br> 這年代的三塊錢就是公家單位里上班一天的收入,確實很舍不得。 陸安只得換一個方式說一路都是土路塵土大,爸媽難得穿這么好的衣服別弄臟了;還說村里到鎮里要走一個小時,趕那么遠的路要是出汗衣服粘身上也不舒服。 “畢竟是去慶生的,要是一身風塵仆仆的總不那么禮貌,要是衣服弄臟劃破了的話,就更劃不來了?!?/br> 在陸安的苦口婆心下,父母最終退而求次的選擇了坐船。 行吧! 雖說水路去鎮里要遠了不少,但至少不會那么風塵仆仆了,并且船票的價格相比車票,也讓父母能接受許多。 于是約摸一個半小時以后,陸安一家人才總算到了臨河鎮里。 下了船,拒絕了碼頭上等著拉貨的板車們,陸安和父母才拖著麻袋朝三叔家走去。 三叔家是在鎮西邊的機關單元樓里。 這是一種比較特殊的商品房,他是由單位出資按照商品房標準來建設,主要也面向本單位公職人員出售的商品房。 相較于單位集體的家屬房,這種單元樓的面積更大,尤其還有獨立的衛生間。 因此盡管價格并不親民,但一經推出還是非?;鸨?,三叔也是托了好多關系才搶到一套。 “陸安,待會見到你三叔你千萬要好好說話知道嗎?” “你三叔好歹是副主任局長,是有權力的,肯定能幫你找個好單位,你不知道,壩上的梅花在醫院的編制就是你三叔給幫忙辦下來的?!?/br> “其實你去省里上大學這幾年,你三叔也沒少關心你,時不時就會寫信來問你的情況,問你大學畢業打算在哪發展,有沒有分配單位?!?/br> “家里好不容易出個大學生,你三叔也很為你驕傲呀!” “而且不管怎么說,那都是你三叔,找他幫忙不丟人……” 一路上,母親錢秀芝不斷地反復給陸安念叨著,就是擔心年輕人到時候抹不開面子,不好意思去求人辦事。 “媽你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該說什么的?!标懓舱f。 錢秀芝想起壩上田里,陸安面對胡老板時的表現,她這才放心下來。 她并沒有注意到,陸安說這話時,臉上滿是對三叔的厭惡。 是的,陸安對這位區公所的副主任局長三叔相當沒有好感,因為陸安很清楚這位三叔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的確正如母親說的那樣,三叔經常寫信來問自己的情況,但其實他就是想問清楚自己能分到哪個單位,能不能幫忙給他把工作調動一下。 當然要只是這樣還是人之常情,陸安說不上厭惡,最重要的,是陸安知道三叔一家其實對自己一家人是很看不起的,認為自己一家是農村人,丟了他這個區公所高干的人,跟他不是一個階層。 三叔對自己一家的態度其實早有端倪,別的不說,就說每年過春節,三叔從不回村拜年,每年都是父親這個當大哥的去鎮里給他拜年。 后來當建業局貪腐案被牽出來,自己被雙規以后,三叔一家不僅馬上跟自己切割,甚至還反手向紀委寫了很多舉報信,一副大義滅親,跟自己斷沒有任何關系的架勢。 這些也是陸安經歷了前一世那么多事情才看明白。 三叔這個態度,除了他對農村的本能厭惡,還有就是自己這個大學生的身份。 想想就知道,原本陸家就他一個‘干部’,所有親戚都上趕著去巴結他,就連父親這個當大哥的,都不得不去給他拜年,給他送禮,他就是家族里最出息的人。 可當自己考上大學,情況就不一樣了。 當時人們還是老觀念,認為考上大學出來就是干部。 三叔那時只念了高中,就是區公所干部了,現在陸安上了大學,那不得至少是縣里起步? 到時候三叔不光不再試家族最出息的人,以后不再有那么多親戚去巴結他,他反過來還要求到農村出來的侄子頭上,還要回農村去拜年,這讓他心態就開始扭曲了。 還有就是他兒子陸偉強了。 自己考上了大學,但陸偉強卻連初中都沒有念完就出來混社會了。 這兩相對比下,三叔就又不能接受了。 他作為區公所高干,你父母只不過就是農民,憑什么他兒子初中輟學,你兒子就能上大學? 這是嫉妒! 當然如果自己真的分配到了縣里當干部,比如前世那樣進了財政局,三叔為了自己的官位著向,肯定會有所收斂,還會反過來狠狠巴結自己。 可現在自己一家找上門,讓他知道自己沒分配沒工作,那他的嘴臉恐怕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