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晚春度斯年
得知5.12地震的新聞時,宋呈律那天正在餐館打工,拿毛巾擦著桌子??吹竭@個報道,整個人僵住,他最終因為學業忙碌,無法陪她去成都。 他哆嗦著雙手,從兜里摸出手機給魏砡撥電話,耳鳴目眩似要昏迷。 他愣愣地聽她來電的信號,像是和自己隔了千山萬里,而后是那句從聽筒里傳出的,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機械提示音,那一刻,他整個人要碎了。 通話掛斷,他找中餐館老板請了假,脫掉臟兮兮摻雜著油漬的員工服,換上了自己的衣服。 騎自行車回去的一路上,宋呈律眼睛火辣辣的,猶如被尖銳的血紅辣椒灼燒過一般,心尖深處的某個地方,也隨之空缺了一個窟窿。 到了魏砡的服裝廠大門口,他騎太快剎不住車狠摔了一跤,干脆直接把車子往路邊一擱,看都不看,趕去了廠里。 顯而易見地,被敬業的門衛大爺趕了出來。 大爺瞧著眼前這小伙兒,略微奇怪。 他整個人狼狽至極,濕噠噠的黑色頭發被汗水浸濕,胸口的呼吸灼燙緊促,無一證實著,這年輕男子此時很著急。 盡管如此,人大爺的工作也是要認真干的,不然每月幾千塊的粉票子白拿? “小子,你沒工作牌,不能進去?!?/br> 宋呈律直直看了眼前面鐵門內的廠房,聞言想要退后,身體卻搶先一步走進去,“叔,我找著人我就走,成不?” 一條胳膊攔在他面前,呵斥道:“找天王老子也不行,沒廠牌禁止進入?!?/br> 宋呈律去了女生宿舍。 這道天然屏障和大門口那個如初一轍,同樣別出心裁的,不讓陌生男人進入女寢。算小宋同學時運不濟,如果鄧春兒大嬸在這兒值班,他就能從她口中得知魏砡是否安好。 他坐在門口那兒守著,雙手捂臉,肩膀顫抖著,哆哆嗦嗦地,哭了出來。 “呈律!” 魏砡急匆匆趕來,看到眼前的宋呈律,便是這樣一個可憐的形象。 丟失了往日清俊溫柔的生氣,孤單落魄的坐在女寢門邊,那些流淌著的,冰涼濕透的水色,從鼻底滑進了嘴唇里,直到他清晰膚白的下顎。 他在哭。 為了一位認識不到半年的女人,他的女朋友,崩潰流淚著。 宋呈律抬頭,眼圈潤的很濕,眼瞼處暈染著亮色的水光,連鼻梁都緋紅了一小段。她的聲音入耳,熟悉到讓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跟前那道腳步聲。 他急忙起身,表情怔怔地叫她:“魏姐?!?/br> 魏砡整個人落魄潦草的和他不相上下,長裙潮濕,風塵仆仆的面貌,長發黏到了唇邊,眼圈兒濕透的像是哭過??吹侥莻€新聞,她首先想到的是小宋,而后才是慶幸自己還活著。 兩個人的距離相隔百米,彼此相望了片刻,她忽而抬起腳步朝他跑來。 他張開雙臂迎接她,她撞進了他的懷里,伸手環住他的脖頸,墊腳仰頭,嚴嚴實實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一副溫熱而柔美的軀體穩穩妥妥地,入了他的身心,連唇上滿溢出的溫度,都沁透著一股馨香,像是夏天池塘里的清澈泉水。 一吻結束,他低下眉目和他對視,眼睛亮亮的。 柔聲道:“魏姐你沒事,我很開心?!?/br> 魏砡意猶未盡的看著他,看他濃眉下那對好看的眼睛,里面水漉漉的,含著潤色的光。 她捧住他的臉,安撫似的親親他,“我們車間急著趕貨,時間改為了下星期,我躲過了一劫?!?/br> 宋呈律雙手環住她的腰,下巴埋在她烏黑的發間,蹭了蹭,又著迷似的聞了聞,輕嘆呢喃:“你不用解釋,沒事就好?!?/br> 她不知道,這句沒事就好他在心里足足說了十八遍。 他有時在想,他和她之間,到底是一種怎樣復雜過界的情感糾葛。起初她以為,他只是一見鐘情的見色起意,沒幾分真心。 起初他以為,自己僅僅想找個女人談場姐弟戀,填補心臟角落缺失的一角,然而,名曰為愛情的情人咒,讓他于她越陷越深,身和心都深深地為她上癮。 午飯時間,宋呈律帶魏砡吃了碗面,她便繼續回廠里工作了,他也是。 倆人去了一家名為老玖的河南燴面館,那里面生意興隆,寬面皮拉的筋道,羊rou湯的味兒也很正。 “真不賴,一碗面,色香味俱全,咱中國人做面就是有一手?!?/br> 小宋同學長到十八歲第一次吃燴面,便得出了這個結論。當然,如果此時是一碗不咋好吃的面條,他也會硬夸,沒法兒,對象點的,就是最香的。 用餐結束,倆人聯系到當地紅十字會,給地震區域,捐了二百塊錢,便離去了。 這一星期魏砡過的很充實,魏默也沒再sao擾她,她整個人輕松的很。 從女寢搬出去的前夜,她把和宋呈律談戀愛的事情告訴了蔣萬。夜店烏煙瘴氣,蔣萬悶坐沙發抽著紙煙,手里捏著手機,一邊曲著一條腿,表情郁悶。 煙蒂抖落下來的火星掉在了地板上,她越發妒忌。 閨蜜之間談起男人來,總是沒什么安全感,聊著聊著,魏砡道:“你說他會不會嫌棄我老呢?” 蔣萬醉醺醺的冷哼一聲:“他有什么資格嫌棄你老?” “現在你倆這地位,明顯是你更高,他靠你養?!?/br> 同時心里碎碎念,徐就這個沒用的東西,到手的老婆都把握不住,這下好了,被姓宋的搶走了吧?活該你抓不住女人的心! 魏砡接了盆涼水洗衣服,水龍頭噴出的白色水花嘩啦啦的響,手機被她放在瓷磚一邊,蘸濕了那串花花綠綠的星星掛鏈。 她道:“沒有,他沒靠我養他,反而他養我比較多。你不知道,他身上的錢幾乎都給我了,我不要他硬塞給我,說讓我等他叁年,叁年后他自己做老板,廠址就建在北京?!?/br> 蔣萬撇撇嘴:“吹牛逼誰不會?砡子你不會真信了吧?” 魏砡嘆口氣,兀自說下去:“這孩子挺上進節儉的,平時我倆見面不多,他一大半的時間都在打工學習,重點是,他對我真的很好?!?/br> 蔣萬感嘆道:“一個女人的青春能有幾個叁年?你確定叁年后砡砡你人老珠黃,他不會嫌棄你?” 不是她說話狠,而是她從一開始,就不看好宋呈律這位男大學生,和周岸一樣,十八九歲的年紀,正值風華正茂,意氣風發。 物質和情感寄托上,皆不適合她們這個年紀的女人談婚論嫁。 魏砡擰干衣物,她拿出衣架晾在室內陽臺,忽覺頭暈的厲害,想是這幾日勞累低血糖犯了。 對于將來,她心里沒底,先這樣吧。 她也是這么和蔣萬說的。 晚春終結,天氣愈發炎熱,檀木桌子上放置的泛黃日歷,也跟著天數被魏砡撕掉舊日期,邁入了嶄新一頁。 自從上星期那場災情,服裝廠老板當即要求眾人把團建地點留在本地,遠一點都不行。魏砡拗不過宋呈律,再次請求領導能不能在團建這晚,允許她和家屬一起度過。 念在她為人老實,平時刻苦無違規記錄,工廠老板再次同意了。 夜晚風景區的地表體溫有些偏低,冷風吹在人臉上擦出涼颼颼的觸感。魏砡披著宋呈律的外套坐在篝火旁,烏發凌亂,跳躍的火光映出她素凈且含笑的眉眼。 她身后是一頂雙人帳篷,是來之前宋呈律買的,為了彌補她沒去團建的遺憾。 他給她烤了一根玉米和兩叁串雞翅,遞給她,魏砡接住玉米,小口吃起來。 身旁來了很多過來度假露營的游客,有些也和他們一樣支起了帳篷。 宋呈律戴上自己黑色的衛衣兜帽,包裹的很嚴實站起身,“火有點小了,我去撿些樹枝回來,魏姐你在這兒等我?!?/br> “行?!?/br> 她點頭,看著他邁著長腿遠去。 他去了五分鐘,她已然覺得孤寂無聊,攬緊他的外衣,那里有他身上熟悉的皂香氣,清新好聞,不知不覺,昏昏欲睡。 霎那間,她發覺自己的雙頰,被一雙溫熱有力的手掌捧住,那人在用大拇指輕蹭她的面頰,灼熱的呼吸淺淺噴灑鼻尖,是淡淡溫和地薄荷氣息。 他在看她,一眨不眨,她知道他在看她。 她像溫順的貓一樣蹭蹭他的掌心,知道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