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解雨臣說:“嗯?!?/br> 吳邪同樣看著他。 “什么?”吳邪把煙灰隨手抖掉。 但解雨臣暫時沒有說話。 吳邪的臉色從平靜,到低沉,和霍瓊霎在一起時,他克制了自己。而見到解雨臣,他的聲音在瞬間變得非常冷硬:“有事就說,我現在暫時不想看見你?!?/br> “我知道,我理解你的心情?!?/br> “那現在?” “喝點么?”解雨臣手里提著包裝袋,包裝非常高檔,一看就是牌子貨,“順便吃下飯吧?!?/br> 他們對視,曾經在這樣的對視中,他們能夠交流彼此的經驗,與對方的默契。而此刻,這交流的目光中異?;逎?,晦澀與壓抑流動。就像一層薄冰下,什么東西在劇烈翻涌。 吳邪慢慢接過包裝袋,放下,回頭,霍瓊霎說,“我沒胃口吃飯?!?/br> 吳邪不說話,解雨臣也不說話。解雨臣仿佛只是為了與吳邪對話,他來敲門的目的,僅僅只是來送酒和夜宵。他似乎根本不關心霍瓊霎說什么、想不想吃。 霍瓊霎拉下裙子。 他們持續對視。 沒有人說話,沉默。場面壓抑到幾乎產生窒息感。 “吳邪?!苯庥瓿嫉诙伍_口,“出來下吧?!?/br> 吳邪沉默。 “外面說?!?/br> 解雨臣轉身就要走。 霍瓊霎脫口而出:“你們要去干嘛?!” 而當她接觸到吳邪的眼神時,她立刻安靜下去。房門在眼前關上,霍瓊霎躺回沙發,胸口抽痛著,她深呼吸,然后長長呼出一口氣,像要把情緒吐出去。 她在沙發上呆坐一會,起身,走進浴室,把臉埋在冷水里沖。沖到牙齒開始打顫。鏡子里,她的臉慘白,隱隱約約透露不正常的紅暈。 霍瓊霎把包裝盒拆開,這是一瓶接近四十六度的烈酒。 喝掉半杯,像被燙傷似的,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接著,剛剛產生的情感突兀浮現,野蠻地占據她的心神,像一根刺,從后腦勺刺進去。在這個瞬間,她的腦子里居然是解雨臣把她摁在閣樓的地上,如何在她身體中橫沖直撞的畫面。 這個畫面太有破壞力。 而小腹立刻發熱,大腦也發熱,她面紅耳赤。 霍瓊霎哆嗦了一下,把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后咳嗽起來。 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她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里,抱著酒瓶,從沙發,滑到地上。 為什么,她想。 為什么。 我在想什么。 半小時后,房門被打開。 霍瓊霎半躺在地上,好像已經醉的一塌糊涂。吳邪的太陽xue劇烈抽痛了一下,甩掉手上的汗和血,去抱她,摸她的臉,燙的驚人。 霍瓊霎的眼前一片模糊,恍惚間聽見吳邪在問,“你喝了多少?” “……我想吐?!?/br> 吳邪打橫抱起她,她軟在吳邪懷里,模糊中看見解雨臣站在門口,正撇掉嘴角血跡,白襯衫領口一片血跡。她想說話,而胃里翻江倒海,酒液翻滾到喉嚨,她被抱進浴室。 根本記不清這個深夜如何睡過去,從浴室移到床上,又從床上移到浴室,吐了好幾次。 吐到顛叁倒四,胃都要吐出來。意識浮浮沉沉,在這樣強烈的生理反應中,霍瓊霎甚至有些自虐般感到享受,因為這樣,她就能擺脫那些記憶、那種可怕的情緒。 醒來時,房間一片混黑。 霍瓊霎頭痛欲裂。她睡在吳邪懷里,對方閉著眼,他們緊摟著彼此,看著他,看了一會,吳邪醒了。 “幾點了?!彼曇羯硢?。 “兩點多?!眳切翱戳搜凼謾C,摸她額頭,“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下午兩點?” 吳邪拉開窗簾,午后的陽光猛然灑進?;舡傱[起眼睛,陽光如此刺眼。全身散架似的痛,但勉強能夠忍受。 她在浴室洗漱,吳邪在身后,一下一下,為她梳頭發。他們在鏡子中注視彼此,兩個人的狀態如出一轍。 “你昨晚揍他了?!被舡傱f。 “嗯?!?/br> “你們說了什么?” 吳邪似乎完全不想談這件事,他臉色難看,但好轉了一些,因為已經發生過的事、無論如何沒有轉圜余地。何況,他的忍耐力向來非一般人能及。 如今在做的事情,在施行的計劃,必須讓他不得不保持冷靜,從一個非理智的狀態中脫離出來。 何況痛苦。 他應該早已經習慣如何擺平痛苦。 吳邪摟住霍瓊霎,親了親她,霍瓊霎勉強笑了下。 酒店提供的午餐時間已經錯過,他們下電梯,走出酒店。 這個縣城規模不大,基礎設施較他們的常居地落后不少。自從結婚,霍瓊霎就從北京搬到杭州,杭州的城市建設、人文環境與北京截然不同,她入鄉隨俗的能力強,去哪兒、似乎都無所謂。 他們居家時間并不久,五湖四海地跑,生活節奏和婚前相差無幾。 在這一行,多數人孑然一身,而他們互相陪伴,即使自始至終過著一種提心吊膽,刀口舔血的生活,回頭看到對方,就不孤單。 像此刻,吳邪握著她的手,他在她身邊,他們十指相扣,走在陌生的街道。她理應感到安心。 霍瓊霎看他側臉,吳邪說,“你在門口等我?!本拖蛩幍曜?。 剛剛吃了飯,一頓快餐,幾乎味同嚼蠟,但不吃也不行。不吃就要昏倒了。而一旦想到吳邪去買什么,胃里又開始抽搐。 胃是情緒器官。 而她的情緒根本沒有得到平靜,哪怕一瞬間。 霍瓊霎站在藥店門口,人來人往,不斷有人途經她,他們的目光流連忘返——實際上,與霍秀秀相同,她非常吸睛。 臉色蒼白,弱不禁風??瓷先シ浅:孟率?。 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年輕人蠢蠢欲動。 人群聚集,散開,他左顧右盼,上前,試探道:“meimei,能不能……” 霍瓊霎轉頭看他,“什么?” “你一個人嗎?不是本地人吧?!?/br> “不是?!?/br> “來旅游嗎?” 霍瓊霎不答。 他繼續搭訕,霍瓊霎抬頭,他跟隨她的視線,看見一個男人。 很難對這個男人下判斷,因為對方的氣場十分特殊,與周圍人截然不同??聪蛩麜r,竟然讓他有種壓迫性很強、且危險的感覺。 “你剛剛說什么?”男人看著他,問道。 “你是誰?” “她老公?!蹦腥苏f,“你向一個陌生人搭訕,還要問對方是誰?” 鴨舌帽青年硬著頭皮:“打、打擾了?!?/br> 霍瓊霎看著他轉身沒入人群,吳邪摟住她的肩?;舡傱蛩焓?,“藥給我吧?!?/br> “回去再說吧?!?/br> “我們要在這里待多久?” “等到那個少年發現我留給他的東西后。他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也會按照計劃行動?!眳切皳е蚯白?,“等到他再次行動,我們也要隨之行動?!?/br>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我們要在酒店待幾天?” 縣城不大,街道卻漫長。各種店面房擠在街道兩側,他們走進一間裝潢有些年代感的服裝店。 “多休息幾天,好么?”吳邪說,隨即嘆氣,“你狀態太差了?!?/br> 酒店的房間不知道續了多少天,起碼半個月,錢是解雨臣出的,他們出門在外,有解雨臣同行時,所有開銷他都會包攬。 接下來幾天,他們沒有再出門。除了吃飯,就是睡覺,要把這一段時間所有缺失的睡眠都補充回來,在沙漠中一趟已經精疲力竭,何況發生特殊意外。 一日叁餐酒店提供,只需要撥打前臺電話,就會準時送餐。 霍瓊霎睡到天昏地暗,而吳邪也陪著她睡,兩個人什么都不做,似乎也沒有精力、興致做其他事情。 她做了很多斷斷續續的夢。夢到過去的事情。 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沖動在泛濫。 她想她應該忘掉,不得不忘掉。 痛苦從夢境延生到現實。 第四天晚上,霍瓊霎睜開眼,吳邪坐在沙發里,在打電話,聲音壓的很低。 她起身去洗澡,分明是熱水,她卻在熱水下發抖,因心神不寧而持續發抖。 前幾天買了新衣服,是一條款式有些年代感的連衣裙,在試衣鏡前時,老板娘發自內心地說她漂亮得不像話。 霍瓊霎換上這條裙子,盯著鏡子中的自己。接著,她借口說想去買夜宵,吳邪似乎有要緊的事,不知電話對面是誰,他沒有疑心,沒有陪她一起。 房門關上,霍瓊霎靠在墻上,手心積蓄了大片汗水。 走廊光線昏暗,厚厚的地毯,走路時幾乎沒有聲音。她一邊深呼吸,一邊默數著門牌號。 315。 316。 走到盡頭。 她站在房門前,胸口如被攫住、心跳聲如雷。緊張到太陽xue突突直跳。 她低頭看手機,確認門牌號是否正確。 手機里是前不久與對方的短信。 除了之前的溝通,最近幾天幾乎都是她單方面的短信。最后的對話是,她說:你現在在哪?到底有沒有走?你他媽別一直已讀不回,有本事你這輩子別見我好了。 對方在一個小時之后才回復。 他只回了一個房間的門牌號。 霍瓊霎收到他的回復,不可能再睡得著。那種撕裂、矛盾的情緒幾乎讓她崩潰。這個夜晚,在決定起床之前,精神高度緊張,與內心的自己不斷對話,房間的冷氣很足,而她滿頭大汗。 為什么? 她只是持續思考這個問題。 那可怕的情緒。 她無法自欺欺人去選擇忽視。只是在問自己,為什么。 霍瓊霎抬起手,敲響房門。 一秒,兩秒。房門開了。 他們對視,沉默?;舡傱畡傄f話,對方突然拽住她,將她拽進門。 她踉蹌一步,門關上時,后背撞到房門,她忍不住痛呼,對方已經將她抵在房門上。 房間只開了一盞床頭燈,昏暗、煙味濃重?;舡傱ь^,下巴被掐住,沒有給她任何反應,思考的時間,他低頭,下一秒,她的嘴唇就被堵住了。 她睜大雙眼,大腦仿佛忽然引爆,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打開她嘴唇,舌頭粗暴地滑進去,含著她舌尖,用力吸吮一下。 霍瓊霎渾身哆嗦了一下,就像被誰用力摑了一個耳光,她在瞬間面紅耳赤,一股前所未有的眩暈感從交迭的唇間蔓延至全身,膝蓋忍不住發軟,要滑下去。 她狠狠推了對方一下。 “解雨臣!”她尖叫。 對方紋絲不動,看著她,他的臉陷在陰影里。 然后他箍住她的腰,他們幾乎貼在一起?;舡傱疁喩戆l抖,解雨臣再次低頭,咬住她嘴唇。 他撬開她牙齒時簡直輕而易舉,霍瓊霎的心臟狂跳,他含著她舌頭只是吸一下,雞皮疙瘩就一層一層往外冒。 霍瓊霎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自己又在做什么,卻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尖叫。沒有絲毫想推開他的念頭。 她懷疑自己瘋了,鬼迷心竅了。 她明明應該給他一耳光,然后再給自己一耳光。 一切都亂了。 亂到一塌糊涂。 霍瓊霎急促地喘氣,解雨臣的手從她的下巴,向后移動,他們的距離更為接近,他的吻技絕對能用高超來形容,只是片刻功夫,她就完全軟在他懷里,腰部塌下去,渾身都軟下去,全靠他摟著她,才勉強靠在房門上。 她不敢回應他,身體的反應卻不會騙人,小腹處仿佛掀起軒然大波,暖流涌動。 不敢去想那是什么。不敢去思考這是怎么回事。她只是掐著解雨臣的手,把他的舌頭往外推,接著被對方更用力糾纏住,咽不下去的口水流下來,快窒息。 她錘他的肩,解雨臣一下子放開她,抵著她額頭,喘氣。 他身上煙味這么重?;舡傱男乜趧×移鸱?,他們都不平靜,空氣中彌漫的情緒激烈到像要融化成水。 后背的汗幾乎快把裙子浸濕了。 “你……”她說不出話。 氣氛陷入沉默。 “……你什么意思?”霍瓊霎的聲音在發抖。 解雨臣看著她,目不轉睛。 “對不起?!彼f。 “你到底什么意思?” “……” “你他媽瘋了?!?/br> “嗯,你說得對?!?/br> 霍瓊霎頭痛欲裂,難受到無以復加。這種強烈到要死去一般的情緒波動,居然在這幾天頻繁發生,十幾歲時和吳邪在一起,發展的水到渠成、循序漸進,遠沒有此刻這么壓抑,和眼前這個人來得強烈。 他在想什么。 他究竟在想什么。 這么多年,霍瓊霎總是無法看透他的想法,捉摸不透他的心。 “為什么?”她還是問。 解雨臣沉默了幾秒,“我給過你機會了?!彼nD一下,“而且次數不少。你這幾天發了多少短信過來,忘了?” “我只是想和你當面聊聊?!?/br> “聊什么?那天晚上說得不夠清楚么?” “你們后來出去干嘛了?你放開我?!?/br> 解雨臣松開手,霍瓊霎立刻要往地上滑。他再次拽住她,往房間走。 燈打開了,霍瓊霎看清他,他如此熟悉,又忽然非常陌生,這張臉,看了這么多年,明明早就免疫,此刻,她卻漲紅臉。 解雨臣沒注意她的異樣,他隨手把領帶抽掉,霍瓊霎注意到他穿戴整齊,與她昏天黑地的幾天不同,他似乎總有重要的事需要做、重要的工作需要安排。也許,這也像一種偽裝。 茶幾上擺著茶水,他分別倒兩杯,問,“他沒告訴你么?” “他不想說?!?/br> “嗯,的確沒什么可說的?!?/br> “我看見你臉上流血了,他把你鼻子打斷了?” “沒有?!苯庥瓿嫁D過臉,把茶杯遞給她。 霍瓊霎口干舌燥,一飲而盡,沒喝出茶水的味道。她持續盯著解雨臣看,他的嘴角有傷口,她說,“你為什么不肯和我聊?你就那么不想看見我嗎?” “你知道根本不是。是別的原因?!?/br> 她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不應該再問,依然口渴,是心中有火。心中的火幾乎快把她燒干,她忍不住要問。 “你剛剛……你為什么要親我?” “因為你在逼我?!?/br> “我什么時候——” “我沒那么能忍?!彼f,“我和他不同,我有忍不下去的時候,你明白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