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陽銘一時無語。

    他想到了一萬種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但是卻怎么也想不到現在竟然是這種情況。

    本來已經準備好和魅妖生死一戰，甚至應對圣上失控的情況。沒想到在毀掉了阿離的本命物之后，阿離竟然自行散道。

    陸陽銘震驚，元奇長老和太子殿下就更是震驚了。

    此時此刻，太子殿下本來一直懷著赤子之心，卻心中也蒙了罪惡感，心中想著難道自己所做的都是錯的么？

    南亭宮內鴉雀無聲。

    那些之前還在四周的太監宮女此時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而在南亭宮外，一大群供奉殿的仙師和太子殿下的心腹們都察覺到了里面的異動，在突然恢復了平靜之后，他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覷。

    這沉默不知道維持了多久。

    昊康帝站了起來，眼神空洞，方才還站在他面前的阿離，此時已是一片虛無。他有些無力的看向了玉雙。

    玉雙只是轉過頭，不敢，也不愿意直視昊康帝的雙眼。

    “父皇！”

    太子殿下跪倒在地上，但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做錯了什么嗎？沒有。

    可他做對了什么？似乎也沒有。

    可是命運就是如此。

    元奇長老無奈的嘆了口氣。

    而陸陽銘在這個時候，也突然茅塞頓開，突然想到了某一種可能。

    所謂的魅妖作亂，或許根本就是偽命題。通過這一日的接觸，以及阿離魂飛魄散之前的那些言語，陸陽銘似乎不得不承認，阿離的確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

    那么，那些吸取命源的事情，又是何人所做？

    此時此刻，陸陽銘抬起眸子，驚訝的發現，昊康帝的一頭黑發突然之間轉為了白發，而且容顏也變得蒼老不已。

    他看向陸陽銘三人，面無表情說道：“進來說吧，堂堂大乾的太子一直跪著，成何體統！”

    太子殿下眼神復雜的看著昊康帝的背影。

    昊康帝路過玉雙旁邊的時候，她還跪在地上啜泣，他想要伸手去拍她的肩膀，但最后卻是忍住了。

    昊康帝一步一步朝著南亭宮內走去，步態顯得很是笨拙和蒼老。

    太子殿下和元奇長老也跟著進入其中，都走得極為緩慢，仿佛腿上綁了千斤泥沙一般。

    玉雙公主在幾人路過的時候，依然是埋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她是憤怒更多，還是悲傷更多。

    沒有人在這個時候去安慰，那反而是火上澆油。

    何況，魅妖霍亂之事，她并非沒有責任。

    陸陽銘從玉雙旁邊路過，感到一陣冰冷的寒意，但是玉雙只是抬起頭，血紅的雙眼瞪著自己，并沒有出手。

    陸陽銘輕聲說道：“只不過是各自有道，而且你的道，是錯的?！?/br>
    說完這句話，陸陽銘將請雷劍收入了泥丸宮內，也大步走入了南亭宮深處。他倒不至于有什么罪惡感。

    斬殺魅妖的本命物，逼得一只魅妖魂飛魄散，這不就是供奉殿仙師的職責么？

    ……

    昊康帝坐在阿離經常坐的地方，面前還擺放著那一張陸陽銘送上的琉璃鏡。

    鏡中，昊康帝的容顏變得越發的蒼老，雙眼之中的光芒也不斷黯淡下去，他似乎很是疲憊。

    “你們猜對了，但是也猜錯了。我知道你們一直以為我是受到了魅妖的蠱惑，所以才會對白蓮圣教一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也不是？”

    昊康帝的聲音很小。

    但是眾人聽得很是真切，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南亭內殿之中不斷的徘徊，如同一道道心聲，給人一種很是凄涼的感覺。

    太子殿下只是點頭。

    昊康帝笑道：“我知道你從來沒有造反之意，說起來，還是擔心朕的安危。換做是其他人，恐怕早就揭竿而起了。但是你卻不知道，我是自己愿意中那蠱惑之術，甚至是我強行要求的。而且天地間，哪有比愛情更強大的忘憂術呢？”

    元奇長老震驚不已。

    昊康帝繼續說道：“我和阿離很早就認識了，那時候我還不是大乾的皇帝，只不過是一個太子而已。楚風華是我的伴讀書童和貼身侍衛，我帶著他一起從皇宮逃出，游歷天下。仗著我和他的武力，我們斬妖除魔，但是卻在和大澤交界的一個小山村，遇到了阿離?！?/br>
    “阿離是魅妖，我自然知道，但是我從見她第一眼就不可自拔。哪里還有除魔的心思。為此我和楚風華發生了爭吵。后來我偷偷帶著阿離回到了皇宮，楚風華對此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雖然知道阿離是妖，卻不知道阿離是魅妖?！?/br>
    元奇說道：“魅妖的壽命只有短短二十余載，于是圣上登基之后，想要以白蓮圣教這般方式抽取命源為阿離娘娘續命?！?/br>
    “是！”昊康帝苦笑道，“以自己臣民之性命為心愛女子續命，朕自然是最大的那個糊涂蛋，最惡毒的蠢貨?！?/br>
    無人回應。

    但是昊康帝卻繼續道：“可是，朕愿意為她如此作為?？伤齾s不愿意，她不愿意朕為了她成為一個惡魔?！?/br>
    “后來我強迫她和我簽訂了某種契約，讓我和她的生命連接在了一起。然后讓她為我施加了忘憂術。這樣我也會因為命源的枯竭而死亡，不得已，阿離只好答應了我，于是白蓮圣教便出現了，這一出現，便是一發不可收拾?！?/br>
    昊康帝嘆息著。

    “多虧了白蓮圣教，朕和阿離才能在這人間，多呆上這么些年?！标豢档鄣?，“并且還誕下了玉雙，這大概是我這一輩子，最幸福的事情?！?/br>
    太子殿下聽到此處，喉中哽咽，雙眼酸澀。

    “我知道對不住你，可我哪有什么法子?！标豢档蹏@息道，“這天下終歸是留給你，阿離和玉雙，我只是想要給她們平靜的生活而已?！?/br>
    “不論怎么說，終究是歪門邪道?！标戧栥憯蒯斀罔F的說。

    昊康帝頗為贊賞的看著陸陽銘，“雖然我陽壽正在不停流失，境界實力還在，殺你不難。你小小供奉殿仙師，本是我臣子，如此囂張？”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