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快步過來，他看見有賣熏兔子的，說：“娘，買幾只熏兔子，我想吃蒸兔rou?！?/br>
    隋玉在羊皮卷上記一筆，“你看看還想吃什么？”

    “小掌柜，油棗吃不吃？”支油鍋炸面棗的婦人問。

    小崽走過去，婦人遞他一個，他接過喂嘴里。

    隋玉過去說：“稱兩斤?！?/br>
    “好嘞?！?/br>
    阿水吃飽肚子過來，她拎著秤桿帶著三個仆婦過來，從隋玉手里接過羊皮卷，她開始去稱今天要買的菜和糧。

    小崽捏個油棗喂他娘，隋玉不吃，他又去喂阿水，接著去找花妞和阿羌。

    半個時辰后，賣菜賣糧賣rou的小販收到錢，他們挑著擔子離開，賣吃食的小販還繼續守著。

    “小孩，吃不吃油棗？快去找你爹娘來給你買油棗吃，可香可甜了?！?/br>
    隋玉從主院出來，又看見早上吃土的小孩爬了出來，客舍里外進進出出的都是人，他們像是沒看見她，熟視無睹地擦著她走過去，若是踩到了頂多皺下眉，腳尖一拐，抬腿走了。

    “娘，我收拾好了，我們走吧?！毙♂炭嬷底叱鰜?，他一眼看見盯著油棗攤子掉口水的小孩。

    “你去客舍嚷一嗓子，去喊李大當家，直接說他女兒又像小狗一樣溜出來了，好像還餓著肚子，在饞別人家的飯?！彼逵袷箚緝鹤?。

    小崽了然，他跑過去，托著臟兮兮的小孩抱起來，他記得李大當家住在哪間房，直接抱著小孩去敲門。

    門開了，小崽把小孩往里一塞，說：“李大伯，我給你送女兒來了，她自己爬出去了，坐在門口像個小狗，盯著賣油棗的攤子流口水，你是不是不給她飯吃？”

    李大當家瞟一眼臟兮兮的小孩，他立馬挪開目光，轉而看向小崽，說：“這不是我的孩子，我會交代她娘給她吃飽飯，謝你送她過來?！?/br>
    小崽擺了擺手，他一溜煙跑了。

    隋玉在不遠處等他，見他出來，她往客舍里看一眼，清晰地聽到李大當家在喊人。

    “娘，走了?！?/br>
    “好?！?/br>
    母子二人徒步進城，隋良托商隊帶信，他大概會是在十月二十八回來，要求他姐和他外甥要去城門口接他。

    隋良在七月十一離開敦煌，之后一直沒回來，留在武威郡負責經營食鋪生意，最近趕路的商隊少了，他才關了鋪子跟宋從祖一起帶著仆從回敦煌。

    路過酒泉的時候，隋良碰到跟商隊同行的趙父趙母和趙大郎兄妹五個，他讓他們祖孫七人跟他一起走。

    有兩個年邁的老人，趕路的行程拖慢了，走進敦煌時已是冬月初三。

    “你舅舅回來了?！彼逵裢屏讼屡吭谧郎隙凡莸男∽?，“快出去，他在尋你?！?/br>
    隋良立在駱駝背上左顧右盼，城墻根下、城門口、大街上、油茶鋪子……

    “舅舅——”小崽跑出來，“我在這兒?！?/br>
    隋良繃著的臉立馬松動了。

    隋玉也扶著肚子出來了。

    “玉掌柜，接到你兄弟了？”炒油面的女掌柜問。

    “接到了，這幾天打擾你們了?！彼逵裥?，“我們這就回去了?！?/br>
    第352章 敬酒不吃吃罰酒

    隋良摟著外甥大步朝隋玉走過去，“姐，你也來接我了？”

    “我不來，我擔心你不肯回去?！彼逵翊蛉?，“這次比上次長進了，沒有賴在城外不進來?！?/br>
    隋良不以為恥，他伸手摸一下薄襖下鼓起的肚子，說：“二崽也來接舅舅了，舅舅給你帶了個撥浪鼓回來?！?/br>
    “我呢？”小崽問。

    “你也有?！彼辶技拥男那槠骄徬聛?，他摟著外甥又拐回路上，說：“我把你爺奶接來了，快去打招呼?！?/br>
    經他提醒，小崽才看見他爺奶和堂兄堂姐，他熱情地叫人，又問：“大哥二哥，你們開春回去忙春種，春種結束了怎么一直沒過來？”

    “忙完春種，又忙大哥的婚事，等忙利索到五月了，那時候沒有過路的商隊，我們又不敢單獨上路，只好忙完秋收跟爺奶一起過來?！壁w三郎解釋，話落，他跟走過來的人賀喜：“三嬸，我們又要多個弟弟了？”

    “弟弟meimei都有可能?！彼逵窦m正，“大郎娶媳婦了？怎么沒跟我們說一聲？”

    “還沒有，只是婚事定下了?！碧峒白约旱幕槭?，趙大郎臊得紅了脖子。

    “爹，娘，一路勞累，我們先回去，路上邊走邊說?！彼逵駟柡蚬?，她關切道：“你們身子可好？路上可有吃不消的？若是哪里不舒坦，可別瞞著，我們直接去醫館找大夫看看?！?/br>
    趙父擺手，“沒有不舒坦，回去喝兩碗蔥姜水就行了?！?/br>
    隋玉見他們精神頭不錯，也就沒再多說。她心里琢磨著，大概是常年勞作的原因，她公婆面容蒼老，但身子骨不弱，他們跟老牛叔的年歲差不多，還能在冬天騎著駱駝從酒泉奔波五六天來敦煌，老牛叔卻連駱駝都騎不上去了。

    “嬸子，我娘還住在城北嗎？還是已經搬回去了？”宋從祖這才找到機會插話。

    “你娘？你娘帶著商隊出關了，八月上旬離開的，你meimei也跟著一起走了?！彼逵裾f，“棉花豐收后，織布坊先做了一批棉襖和棉被出來，你家的商隊和我家的商隊平分了，兩個商隊一起出關了。這趟可能走的遠一點，或許明年秋末會回來，也可能是后年春夏?！?/br>
    宋從祖眉心一皺，“離開這么久？應該再等等的，明年開春跟其他的商隊一起出關，路上也有個照應。他們走的遠，攜帶的貨物又貴重，遇到打劫的可怎么辦？”

    “棉被和棉襖在寒冷的天氣最搶手，開春再出關，到了關外天熱了，還有同行帶棉被的商隊，那就失了先機，棉被和棉襖賣不出好價?！彼逵窀v解，“想多賺錢，要爭搶機遇，不可能不冒險?！?/br>
    宋從祖嘆一聲，“我也是擔心她們?！?/br>
    “關外的路你娘已經走熟了，她又帶著你meimei，不會冒險的?！彼逵癜参恳痪?，“你是回家住，還是隨我們一起回城北？”

    “我要去沙漠看看，給駱駝準備的糧草也不知道備沒備足?！彼螐淖嬲f，“我歇兩天再去聽老夫子講課?！?/br>
    隋玉點頭，“你們先走?！?/br>
    宋從祖帶著家仆騎著駱駝先行一步，駱駝馱的木箱里，銅錢聲嘩啦啦響，引得路上的人紛紛側目打量。

    隋良走到隋玉身邊攙著她，說：“我們也回家吧?！?/br>
    隋玉抬手搭上他的胳膊，下巴一揚，說：“起駕吧?！?/br>
    隋良一樂，又沒坐轎子又沒騎駱駝，起什么駕。

    小崽上前兩步，俏皮道：“母親大人，兒給您開路?！?/br>
    隋玉掩嘴一笑，歡欣的笑意漫進眼睛，她含著笑，腳步輕快地走了。

    趙家祖孫七人牽著駱駝跟在后面，趙父撇了撇嘴，母親大人？rou麻死了。

    趙母心想她生了三兒一女，膝下又有七個孫輩，連帶個老骨頭，十二個姓趙的，只有小崽是個嘴巴甜的，能說會道頗會哄人，著實不像趙家人。

    走出人來人往的城池，路兩旁是收割了莊稼的農地，地里一片荒蕪，滿眼的荒涼之色。

    當屋舍和炊煙出現在視野里，風聲里出現人聲和雞鳴狗吠的聲音，荒涼有了盡頭。

    “怎么又多了兩棟屋子？”趙母嘀咕，“我們開春離開的時候還沒有?！?/br>
    “又有人要來你旁邊蓋客舍？”趙父問，“堆在河西的廢墟呢？扒了蓋房子了？”

    “我三叔已經是中郎將了，還有人來搶你的生意？”提及她三叔，趙二丫面有傲氣。

    “路上叔和嬸子問你們去長安得了什么賞賜，我跟他們說了?！彼辶几逵窠淮?。

    “兩棟都是我們的房子，河西還沒完工的房子是我們的家，中郎將府?！毙♂舔湴恋卣f，“客舍北邊才落成的房子是我娘蓋的，準備用來當貨棧的?！?/br>
    說到這兒，隋玉開口：“城里的千戶府有新主人了，中郎將府又還不能住人，爹，娘，你們今年冬天住客院，我家走商賣貨的奴仆出關了，他們的屋子還空著，我待會兒讓人去收拾收拾，你們跟大郎他們住進去?！?/br>
    “明年再過來是不是就能住進大宅子了？”趙父激動道。

    “嗯?！彼逵顸c頭。

    “那行，我們今年住客院?！壁w父完全沒意見。

    回到客舍，隋玉累了，她要回屋躺一會兒，就把婆家人交給二黑招待。

    隋良去灶房隔壁的倉房洗個澡，出來后披著一頭濕發去老夫子的屋里烤頭發。

    整個客舍，只有陳老住的屋子是才入冬就燒上了炕。

    十進客舍住滿了人，一共入住了十四個商隊和二十余個游山玩水的旅人，除了一早一晚，客舍里壓根安靜不下來。然而陳老卻不受打擾，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坐在桌前埋頭書寫。

    隋良從書架上拿出一卷竹簡展開看，這是一篇新作，是對商路的歌頌，棉花的現世，引得商隊匯集在敦煌，商隊進城時，駝鈴聲蓋過城內繁雜的人聲，久久不絕。

    小崽推開一道門縫，他探頭進來，“舅舅，快來吃飯啊，你不是餓了？”

    隋良放下竹簡，問：“夫子，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陳老擺手，示意他趕緊走，別來打擾他。

    “夫子，你可不要久坐，記得放下筆墨起身動一動?！毙♂踢^去打斷他，“我娘說了，久坐不動，屁股上是要長瘡的，身子也會虛弱?！?/br>
    “曉得了?！标惱项^也不抬，“快走?！?/br>
    隋良拉著小崽出門，隔壁有客商出來，雙方打個招呼，一起往外走。

    “今天剛回來？”客商問。

    “對，剛到家不足一個時辰?！彼辶键c頭，“你也是去吃飯？”

    “不是，去串門?！?/br>
    小崽看見秦大當家站在廚院外面招手，他指了指自己，見對方點頭，他拽著他舅舅跑過去。

    “二掌柜剛回來？”秦文山寒暄一句，又問：“小掌柜，你娘呢？”

    “我娘在屋里休息，你找她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說?！毙♂掏扑司讼热コ燥?。

    秦文山把手里的包袱遞給他，說：“這是你娘給我寫的個人志，讓她給我蓋個印章，免得以后我跟人炫耀氎花夫人親手給我寫了個人志，旁人罵我吹牛?！?/br>
    小崽痛快應下，他抱著兩卷竹簡回主院，屋里亮著油盞。

    他推門進去，見他爹在給他娘揉腿。

    “爹，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br>
    “噢，娘，秦大當家讓你在他的個人志上蓋個印章?！毙♂陶f。

    “你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個人志，內容要是沒問題，你拿印章蓋個印?！彼逵裾f。

    小崽解開包袱，他展開竹簡坐在油盞下仔細誦讀，遇到不認識的字，一側頭就能問。

    等隋良吃飽喝足過來了，小崽才檢查完竹簡上的內容，拿出印章和印泥，他在竹簡上印上“氎花夫人”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