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秉S安成又喊一聲。

    小崽拉著大壯走過去，他貼著城墻根站，摳摳墻磚，沒意思了，又探頭探腦打量城門內的守城官。

    突有隱隱約約的駝鈴聲傳來，小崽精神一振，他站直了，踮著腳往西看。

    駱駝跑過，踏得黃沙飛揚，煙塵滾滾，一看這仗勢，守城官就明白這是回來了個大商隊。

    “肯定是我娘回來了?！毙♂谈吲d地大喊。

    大壯拽著他不讓他走，“你爹說了，我們不能離開城門口?！?/br>
    “我去樹下?！毙♂虙曛?，“大壯，我不亂走，就去樹下”

    大壯還是隨了他的意。

    商隊靠近西城門，慢下速度，煙塵慢慢回落，能看清人形和駱駝了。

    小崽踮著腳抻著脖子看得仔細，奈何駱駝上的人都戴著頭巾，他眼睛瞪得溜圓也辨不出是不是他娘。

    隋玉先看見他，半年不見，孩子長高了，長相也有細微的變化，臉上懵懂的稚氣少了許多，眼睛很是靈動，一看就是個機靈鬼。

    她驅著駱駝靠近，清了清嗓，問：“這孩子是怎么賣的？”

    趙小崽盯著她，眼中滿是疑惑和忐忑。

    大壯警惕地盯著她，一手緊緊拽著小崽，不讓他上前。

    隋玉揭開頭上的頭巾，笑著問：“小孩，跟不跟我走？”

    隋玉黑了，也瘦了，不是小崽夢中的樣子，他攥著手不確定地望著，遲疑地說：“娘？你再說句話?！?/br>
    隋玉從駱駝背上跳下來，她哈哈大笑，抱起孩子轉個圈，“看來你爹沒虧待你，重了，娘要抱不動你了?！?/br>
    “小崽，是你娘，我認出來了?！贝髩鸭拥睾?。

    小崽也認出來了，他捧著隋玉的臉看了又看，笑著流出眼淚，又被他迅速抹掉。

    第227章 一家團聚

    抹去兩滴眼淚后，小崽沒有再哭，他摟著隋玉的脖子，嘰嘰喳喳地說：“娘，我在城外等你三天了?！?/br>
    “娘，麥子只黃了葉子，麥穗還沒黃?！?/br>
    “娘，蠶變成繭了，又變成蛾子，生了好多籽?！?/br>
    “娘，爹洗壞了我的褲子?！?/br>
    “……”

    宋嫻隔著幾步路跟隋玉揚了下手，她帶走她的駝隊和家仆沿著道路直行，直接回家。

    黃安成跟守城門的兄弟說一聲，也快步跟上去，去年她回來沒人在城門口等她，她跟他生了一冬的氣，今年他跟回去，看她還有什么好說的。

    隋玉抱著小崽帶著商隊朝北拐去，她抱不動了，說：“娘帶你騎駱駝好不好？”

    “娘，你抱不動我了？”小崽得意地笑，“舅舅也抱不動，崽崽吃了好多飯，長胖了?！?/br>
    “長胖了好看?！?/br>
    小崽嘻嘻笑。

    “大壯，過來?！睆堩樥惺?，“你跟我同騎?！?/br>
    有了駱駝代步，回客舍的速度快了許多。

    隋良聽到駝鈴聲，他甩甩手上的水，快步走出來相迎。

    日頭偏西了，明媚的日光灑在駱駝身上，駝背上的人也面目清晰，隋良認出駱駝脖子上掛的鈴鐺是自家的，目光后移，他看見笑得合不攏嘴的小崽，還有那個黑瘦的jiejie。

    大黑狗和小黑狗也認出了人，它們爭搶著從草垛上跳下來，汪汪叫著搖尾巴奔過去。

    狗吠聲引得阿水和花妞停下找雞蛋的動作，老牛叔從廚院里走出來，李木頭挑著水止住步子，紛紛看向越來越近的駝隊。

    隋玉提著小崽的胳膊放他下去，剛落地，大黑狗屁股一甩把他擠走了，不等隋玉站穩，它前腿一抬搭在她腰上，鼻子里發出欻欻聲，嘴里哼哧哼哧地叫，熱情極了。

    “大黑也想我了?！彼逵駬ё」放呐?。

    小黑狗繞著她轉圈，興奮地汪汪叫。

    隋玉高興極了，她一手摸只狗，眼睛看向隋良，“良哥兒，你想不想我？怎么不高興的樣子？”

    “想?！彼辶忌钗豢跉?，他扯出笑，說：“你好黑啊?！?/br>
    “沙漠里太熱了，日頭毒辣，地上的沙燙得像火炭，不曬黑才奇怪?！彼逵駚G開狗，說：“回去，我要洗頭洗澡，你讓殷婆多給我燒幾釜水?！?/br>
    “有，知道你要回來，灶房一直備著熱水?！闭f罷，隋良看向其他人，一個人都沒少，看來路上沒遇到危及生死的事，他松口氣，說：“大伙辛苦了，我待會兒去城里買菜，晚上給你們接風?！?/br>
    “二掌柜挺有派頭啊?！睆堩樥{侃一句。

    隋良破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煮了茅根水，敗火的，你們進來喝口水歇歇再忙?！币笃懦鰜砗?，“娘子，你們可回來了，一路可還順利？”

    “順利?！彼逵窭♂踢^去，說：“我把甘大甘二給你全頭全尾地帶回來了?！?/br>
    殷婆這才去關心兩個兒子，黑了，瘦了，也結實了，精神頭不差，她踏實了。

    夢嬤跟柳芽兒打手勢，確定女兒沒受傷，她回灶房去舀茅根水。

    院子里沒太陽了，張順和李武一干奴仆搬長凳出來，又抬兩張桌子出來放碗。

    隋玉坐下歇歇，她端著碗讓小崽先喝。

    “娘，你喝?！毙♂掏七^碗，“崽崽不渴?！?/br>
    隋良路過嗤一聲，這是又嬌上了。

    “姐，我姐夫還在校場，我去喊他，讓他今晚早些回來?！彼辶继嶂鴥韶炲X，還拎著個桶，打算進城買桶豆腐。

    “行?！彼逵褚豢跉飧赏暌煌胨?，囑咐說：“多拿兩貫錢，去雜貨鋪多買些澡豆，我們這些人不用澡豆狠搓兩遍，身上的油垢洗不干凈?！?/br>
    “已經買回來了，知道你們要回來，吃的用的都備齊了?！彼辶纪庾?。

    “誰這么細心？”小春紅問，“莫非是殷婆？”

    “是我姐夫，人家惦記媳婦，你們都是捎帶的?！彼辶即舐曊f。

    隋玉笑了，隋良現在也會調侃人了。

    夢嬤端兩籮烙餅出來，大伙解了渴再各拿個餅填填肚子，稍稍緩過勁，各自撐著腿站起來去卸貨。

    隋玉也跟過去，她要在一旁看著。

    因為奴仆們住在第二進客舍，所以商貨就放在第二進客舍的倉房，香料味大，和四箱銀器單獨放一個屋，羊毛毯、地毯、羊皮、羊絨布一個倉房裝不下，分裝兩個倉房?，旇?、玉石這兩樣，隋玉讓人搬去主人院，放在去年趙父趙母住的那間屋，還有四個大的腰鼓和兩個木箏，這兩樣也搬去主人院。至于四箱藥材，跟香料放一起怕竄味，跟羊毛毯放一起，又怕讓毛毯上染上味，只好單獨另開一間倉房存放。

    小崽發現兩個長著藍眼睛的人，他背著手走過去好奇地盯著。

    “小崽，過來?！彼逵窈?，“他們叫庫爾班和安勒，是龜茲人，你喊他們喊哥哥就行了?！?/br>
    “他們眼睛也是藍色的?！毙♂绦÷曊f。

    “嗯，很好看?！彼逵駹恐蟼乳T多走幾步，低聲囑咐說：“不能一直盯著旁人瞅，不禮貌的，非常不討人喜歡?！?/br>
    “我不瞅了?！毙♂塘ⅠR收回好奇的目光。

    “乖崽崽?！彼逵衩念^。

    貨物卸完，駱駝從南側門牽出去，回到牲畜圈，李木頭給它們準備了豆粕和鮮嫩的金花草，還有嫩生生的小蘿卜和蘿卜葉子。半大的馬駒單獨住在一個圈，獨享一槽食。

    男仆們收拾換洗衣裳，拿上澡豆又裝一兜草灰，他們喊上庫爾班和安勒，循著河流往下游走，去水淺處洗頭洗澡。

    隋玉和女仆們則是打熱水回屋洗漱，一人備兩桶水，只用來洗澡，洗頭可以在河邊。

    ……

    小崽搬個小板凳坐在門外，隔著門跟他娘說話。

    “我抱你的時候，你覺得我臭不臭？”隋玉問。

    “不臭?！毙♂檀舐曊f。

    隋玉“嘁”一聲，“你這小孩不誠實，我都聞到我身上的酸臭味了，你沒聞到？鼻子莫不是壞掉了？”

    小崽對對手指，小聲說：“只有一點點臭?！?/br>
    “你說什么？”隋玉沒聽清。

    “只有一點點臭啦?！?/br>
    隋玉大笑。

    小崽也捧著臉咯咯笑。

    趙西平還沒進門就聽到了笑聲，他大步走進來，跟小崽說：“等到你娘了？”

    “是呀，我娘回來了?！?/br>
    隋玉在屋里豎起耳朵，聽外面沒聲音了，她繼續撩水搓澡。

    趙西平在門外跺兩下，他看著小崽，小崽也直勾勾看著他。

    “我沒回來的時候，你們娘倆笑哈哈的，我一回來，怎么都不說話了？”趙西平故作熟稔地問。

    隋玉撩捧水盛在鎖骨窩，含著笑沒吭聲。

    趙西平敲兒子一下，小崽懵頭懵腦地低下頭。

    趙西平：……

    “我進去了？”他推了推門。

    “你誰??？”隋玉翹起腿搭浴桶上。

    男人雙臂一環，倚著門，饒有興致地問：“你聽不出來我是誰？”

    “沒聽出來?！?/br>
    趙西平再次看向兒子，小崽這下反應過來，他介紹道：“娘，是我爹啊?！?/br>
    “是嗎？”

    小崽疑惑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