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br>
    “沒什么事做，你們歇著先養養rou，有人喊幫忙，你們就去搭把手，沒人喊的時候，你們想睡覺想曬太陽都行?！壁w西平說，“再有小半月，進城的客商多了，那時忙了，我再給你們安排事?！?/br>
    青山應好，離開后又覺得不踏實，大白天躺在榻上更是提心吊膽，死活都不敢閉眼。

    “我們去打柴吧?！倍谧饋?，“再不然去地里拔草？”

    其他人紛紛起身，這次他們沒去找趙西平，而是去找老牛叔，求他安排些活兒給他們做。

    老牛叔想了想，他把這些人領去自己的二十畝黃豆地拔草，然而過去一看，黃豆地里的草竟然割沒了，今年地里的黃豆長勢倒是不錯。

    “嘿，誰這么勤快？”老牛叔摸不著頭腦，“走走走，那邊是趙家的地，去看看他家的地里有沒有草?！?/br>
    趙家的五畝黃豆地倒是長了不淺的草，這十個男仆像噆食水草的鴨子，走進地里腰一佝，人往那里一蹲，不多一會兒，地里的野草矮了一片。

    傍晚收工，十個男仆又將拔起來的野草打捆背走，這是好東西，能喂駱駝還能燒火。

    老牛叔扶著腰長吁短嘆，看他們干活這么麻利，他竟然腦殼發暈也跟著下地拔草，兩只老腿差點蹲斷了，起身的時候還差點閃到腰。

    走出城，青山看見前面一群騎駱駝的人，他似乎還聽到女主人的聲音。

    “咦？這么早就有商隊進關？”老牛叔瞇眼細看，又嘀咕說：“不對啊，商隊的駱駝都有駝鈴?！?/br>
    “我聽見大人的聲音了?！倍陂_口，“還有一個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之前天天給我們送飯?！?/br>
    “噢，是甘大甘二他們回來了?！崩吓Ｊ寮涌炷_步，說：“快，我們快走?！?/br>
    但一方騎駱駝，一方靠腳走，兩者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等老牛叔喘著粗氣回到客舍，阿水跑來說：“爹，等我長大也要出城逮駱駝?！?/br>
    “逮什么駱駝？”老牛叔往牲畜圈走，粗著嗓門問：“都圍著這兒做什么？”

    “甘大甘二跟小春紅他們趕了一群野駱駝回來?！彼逵窀呗曅麄?，“他們在沙漠里遇到一群野駱駝，跟了五天，在圍追堵截之下，這群駱駝被他們趕回來了，所以才耽誤了一天的時間?！?/br>
    “娘子，昨天沒見到我們，是不是以為我們逃了？”小春紅笑著問。

    “沒有?！彼逵駭[手，“人心換人心，我知道我的為人，也知道你們的為人，你們肯定舍不得離開我，也舍不得離開這個家?！?/br>
    家？

    亢奮的氣氛靜了一瞬，這也是他們的家嗎？是的吧。

    第181章 舅甥鬧氣

    回來時天色已晚，來不及買rou，隋玉讓殷婆和翠嫂逮六只雞宰了燉一釜，燉雞的功夫發兩盆面，烙一筐純面餅子。

    趙西平去校場還沒回來，隋玉抱著小崽帶著二十二個奴仆坐在廚院里聊天說話，小春紅嘴皮子利索，她滿面亢奮地講述走進沙漠的十一天。

    “……沙漠里白天熱夜里冷，頭一天晚上我們沒準備，半夜凍醒了，睜眼發現沙丘上落了一群鳥，我們坐起來，它們拍著翅膀飛走了。這還不算完，之后這些鳥跟了我們好幾天，估計是想等我們死了吃rou?！敝v到這兒，小春紅倏忽一笑，“不過它們沒吃到我們的rou，我們把這些鳥打下來烤吃了，過了幾天好日子?！?/br>
    “娘子，我們發現了一個在沙漠里燒火省柴的法子?！绷績洪_口。

    “對對對，就是挖個沙坑燒火，鳥毛燒掉了，再把鳥丟進去埋上沙，沙上再燒火烤餅子，餅子吃完了，鳥rou也燜熟了?！毙〈杭t搶話。

    其他人紛紛點頭。

    隋玉看柳芽兒一眼，話被搶了，她臉上沒有反感或是不高興的情緒，看樣子離家的十一天，小春紅已經在女奴中搶奪到話語權。

    “你們怎么到我們這邊來了？”張順低聲問。

    青山抬頭看向隋玉，又低頭小聲說：“是我求娘子搭救，之后不知道怎么弄的，今天早上，大人就跟都尉討了我們十個?！?/br>
    “我們也是趙家的家奴了，已經過契了?！鼻嗌綇娬{。

    張順“噢”一聲，他朝女主子看去，她傾著身認真聽小春紅嘰嘰喳喳說話，膝上坐的孩子晃著腿，鼓著臉蛋子到處看，對上他的視線，小孩嘻笑一聲，露出長了兩顆牙的牙板子。

    張順笑一下，他沖小主子勾手，趕在女主子看過來之前迅速收手。

    “以后你們的日子就好過了?！彼f。

    青山“嗯”一聲，“兩個主子都是善心人，今天大人還讓我們在家歇著呢，我從來沒在白天閉過眼?！?/br>
    “我們才來的時候，兩個主子也是讓我們多吃多睡多長rou?！睆堩樐罅四笄嗌降陌蜃?，全是骨頭，他勸說道：“多長點rou，養好身子才能幫主家干活?！?/br>
    “娘子，我們什么時候出關走商??？”小春紅問。

    青山猛抬頭，他顧不得多想，憑著一股沖動問：“我也能去嗎？”

    隋玉看過來，說：“張順，你跟甘大負責訓練他們，從慢跑開始，跟你們當初一樣?！?/br>
    話落，她又跟青山說：“到時候看你們訓練的情況，不拖后腿就帶你們去?！?/br>
    “拖后腿就不帶他們，免得分走我們的錢?！毙〈杭t說。

    隋玉想笑，這丫頭太得她的心了，簡直像她花錢請來的托。

    “跟我走商，賺錢了給你們分利，我吃上rou，你們也能喝上rou湯?！彼逵窠忉?。

    “客商打賞的錢，娘子和大人都不要，讓我們自己攢著?！备蚀箪乓频难a充。

    “娘子跟大人還說了，往后朝廷肯定會出政令，允許我們用錢贖奴籍呢?！备识终f。

    三個人三句話，徹底把新來的十個男仆砸暈了，這簡直是從地獄到天堂，在這一刻，他們心里除了對主家的死心塌地和滿腔的干勁，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念頭。

    老牛叔暗暗唏噓，他偷瞄隋玉一眼，這真是個能干大事的人，他既不為奴也不為仆，在這種時候，竟然也生出沖動，想跟隋玉出關闖一闖。

    墻外響起駱駝的蹄聲，不多一會兒，趙西平出現在門外，他翻身跳下駝背，大步往院子里走。

    “殷婆，飯可好了？”隋玉扭頭問。

    “雞rou燉好了，面剛發開，我們正在揉面做餅?！币笃磐Ｏ氯嗝娴膭幼?，出來問：“要不先把雞rou盛出來？先吃雞rou后吃餅?！?/br>
    “不急，等你們一起?！彼逵駥⑿♂踢f給他爹，擼起袖子說：“我來幫忙，今晚一起上桌吃飯?！?/br>
    “我也去幫忙?！毙〈杭t站起來。

    柳芽兒緊跟其后，小喜和三草她們也紛紛跟上。

    趙西平帶人在院子里燒個火堆，還弄四個火把照明，院子里人多了，也亮堂了，貓和狗都來了，阿水追著貓狗跑，小崽探著頭看得認真，沒人理他，他一個人還樂得哈哈大笑。

    餅烙好，桌子擺出來，陶釜里的雞rou端出來，大家拿碗盛rou，一手拿餅，或站或坐，大口吃喝。

    青山和二黑他們努力地克制著目光，不讓自己嘴里吃著還惦記著鍋里的，當人了，再露出那副畜牲嘴臉實在難看。

    盡情吃喝一頓，小春紅和張順這些人感受到被歡迎的熱情，心里熨帖了，這才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屋睡覺。

    老牛叔和李木頭挑著豬食去喂豬，隋玉跟趙西平也過去，趕回來的二十三頭野駱駝分五個圈關著，它們到家來的第一頓也吃上了好東西，黃豆和黍米鋪了半個石槽，干草和鮮草堆在圈里隨便吃，還有喝不完的水，有水有糧還有草，這些野駱駝沒一個鬧脾氣的。

    “四十頭駱駝了?！彼逵裢熘w西平的胳膊倚在他身上，說：“這算不算意外之喜？”

    “嗯?！?/br>
    “一切都比我們最開始預估的情況好，以后會越來越好?！彼逵窠o自己打氣。

    大黑狗搖頭擺尾跑來，它舔了舔趙西平的手打招呼，隨后繞去豬圈，踩著圈外的木樁子爬上土墻，再跳進豬圈，擠進豬群跟豬搶食。

    “難怪它長得肥?！彼逵襦止?，“一天吃九頓，豬都比不了它?！?/br>
    趙西平笑，他拉著隋玉離開，家里還有個大胖兒子在等著。

    ……

    之后的日子，二十二個奴仆一早一晚練武，上半晌和下半晌去地里干活，黃豆還有些嫩，麥子還有些青，地里的胡麻倒是能收了。

    胡麻割下敲籽，胡麻桿拉回去當柴燒，收的胡麻籽曬干后自家留四成，六成交給官府。

    九月初八，長歸客舍迎來入秋后的第一個商隊，這是一隊從長安出發的胡商，馱著布匹、酒罐、瓷器、銅器以及織布機和糧種入住。

    兩天后，胡商補充好糧草和干糧，又帶著悠揚的駝鈴聲出城。

    緊跟著，從西域歸來的漢商牽著他們的駝隊叮叮當當入關，在沙漠里跋涉數月，進城后要吃要喝，大肆買賣。

    半年前從宋嫻手里雇駱駝的商隊也陸陸續續進城了，這些商隊因著要兜售多余的皮貨，就近選擇住在城內，能把皮貨和香料兜售出去，他們就退還駱駝，若是貨物積壓，只能運到關內出手，他們會盡可能買下駱駝。

    去官府過契時，宋嫻半是玩笑地說：“往后再從我手上租駱駝買駱駝，可要去住長歸客舍，我跟玉掌柜談過生意，從我這里雇駱駝的商隊去她那里住，一間房少十文錢?！?/br>
    客商笑笑，他們不缺十文百文錢，而且這時候過路多是住一兩晚就走了，肯定是怎么方便怎么行事。

    “你倆關系倒是好，她給你拉生意，你給她拉生意?！笨蜕檀蛉?，他解釋說：“我們明早就走，不長住，以后入關晚了，要留在敦煌過冬的時候再去玉掌柜那里長住?！?/br>
    “那我代玉掌柜跟你道聲謝?！彼螊共莶菪卸Y，止步說：“就此別過，祝你們此行順遂，早日跟家人團聚?！?/br>
    客商比個手勢，示意她先移步。

    宋嫻從官府出來直奔城北，路上遇見胡都尉氣沖沖地縱馬而過，等馬跑遠了，她暗戳戳罵：“歹命的，跑這么快找死??？”

    走近長歸客舍，她往河對岸掃一眼就明白了，隋玉這邊的客舍鬧哄哄的，客來客往，而河對岸的客舍靜得像埋了死人，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你這邊的生意如何？”宋嫻找到隋玉問，“民巷那邊的生意挺不錯?！?/br>
    “我這邊也還好，前五進客舍住滿了人?！彼逵癯鬟呏噶讼?，說：“前天有兩個商隊住過去，我估摸著是想巴結胡都尉，然而睡到半夜榻塌了，天亮后要走，管事不放人，賠了泥榻錢才脫身。噢，還是空著肚子走的，那邊連個熱灶都沒有?！?/br>
    宋嫻聽得一臉嫌棄，“比著葫蘆畫瓢還能搞成這個樣子？”

    “出錢的人不cao心，拿錢辦事的人不出力，還沒個靠譜的人守著，都是半吊子，能賺錢才奇怪?！彼逵裣氲桨椎玫氖畟€男奴，笑著說：“蓋那六進客舍，除了胡都尉和奴隸吃虧，跟這事沾邊的人都賺了?！?/br>
    “沒事，胡都尉家大業大，虧這一點不算虧?！彼螊剐覟臉返?。

    正說著，隋良跟阿水抬著小崽過來了。

    “這是抬了個小豬崽？”宋嫻打趣。

    “我抱不動了，只能喊阿水幫忙抬?！彼辶祭鄣媚樁技t了。

    隋玉過去接過孩子，被拖著拽著，這小子還樂呵呵的。

    “姐，小崽手里還有一個客商給的琉璃珠，你拿走，免得他喂嘴里吞了?！彼辶急P腿坐地上，他沖小崽伸手，說：“手里的東西給舅舅?！?/br>
    小崽扭過臉，緊緊攥著手不讓他碰。

    “我看看?！彼逵裆斐鍪?，“什么好東西？快給娘看看?！?/br>
    小崽動了動眼睛，他瞟隋良一眼，賊兮兮地縮著手往他娘懷里塞。

    宋嫻大笑，“哎呦，舅舅比不得親娘?！?/br>
    隋良氣紅了臉，他咬牙拍小崽一巴掌。

    隋玉笑著將懷里的琉璃珠拿出來，鴿子蛋大小的藍珠子，表面不光滑，坑坑洼洼的，里面還有許多小氣泡，透明度很差。這在她那個時代很廉價，就是碎玻璃碴，然而在這個朝代卻是個值錢罕見的寶貝。

    “誰這么大的手筆？”隋玉顛了顛琉璃珠，她試探著遞給隋良，問小崽：“給舅舅行不行？舅舅喜歡?！?/br>
    隋良盯著小崽，他伸出手去接，還沒碰到琉璃珠，就看小崽皺了眉，滿臉的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