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叔沒跟著一起離開，他支吾一會兒，說：“隋玉，你這兒還招人做活嗎？你看我行不行？我過來守夜，你們想回城住就回城住?！?/br>
    隋玉詫異，這是賺錢上癮了？

    “我想帶阿水換個地方住，屯子里的碎嘴子見到阿水就不說好話，我西邊住的那家天天攛掇他家小子來欺負阿水，給她弄得動不動就哭，天天找我要娘?！崩吓Ｊ逵謿庥旨?，他當面罵了人家背地里繼續欺負，找上門逼大人把孩子打一頓，過后這些孩子又不跟阿水玩了，阿水越大越膽小，沒他陪著都不敢出門。

    隋玉心下思索，說：“我這邊暫時還不要守夜的人，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找個事做，你出城去玉門關，幫我宣傳宣傳客舍的事?！?/br>
    “生意還是不好？”老牛叔問。

    “沒有我想象中的好?！彼逵裥α诵?，說：“年底我還想還了債再攢些錢?！?/br>
    “行?！崩吓Ｊ宕饝?，“你給我騰間房，找兩個人去幫我搬家，阿水留你這邊，我明天就牽頭駱駝去玉門關?！?/br>
    隋玉讓趙西平帶著李木頭牽兩頭駱駝去幫他搬家，李木頭就是雇來清掃牲畜圈的幫工。

    老牛叔離開后，秋收也開始了，趙西平帶著甘大甘二下地收麥，隋玉在客舍這邊招待客商，清閑的時候，她就騎著駱駝帶著阿水去東城門，招攬進城的胡商去城北的客舍過夜。

    收了麥又收黍米，黍米收完還有黃豆和高粱，趙西平跟屯長打過招呼，他家的五畝黃豆桿都拉了回來，高粱桿子也都拉了回來。之后老牛叔的二十畝黃豆，他讓甘大甘二去幫忙收割，用勞力換豆桿。

    秋收過半，暑氣消退，隨著九月見底，夜里遍地生寒氣，入關的商旅越發多了。

    “老漢，敦煌新蓋了座客舍？”城外的客商喊住挑糧進城的老農，打聽道：“這座客舍如何？”

    老農手朝北指，城墻的盡頭有土黃色的墻磚露出來，“就在這個方向，你進城就看見了?！?/br>
    客商跟老農一起進城，交了進城的錢，客商打聽說：“官爺，城北的客舍如何？我們在玉門關的時候遇到一個老頭，他纏著我們來敦煌投宿?！?/br>
    黃安成點頭，說：“你來對地方了，這家客舍不錯，不少商隊都住在那邊，尤其是大商隊，整個商隊的人同住一個院子，跟自己家沒差?！?/br>
    聞言，這個商隊進城后就朝北邊去，不用人帶領，往北的方向已經踩出一條路，路邊還有拎籃子的小兒，盯著駱駝屁股準備撿糞。

    “嫂嫂，嫂嫂，又有商隊來了?！卑⑺畮е恍」奉嶎嵧嘏?，嫌籃子礙事，手一松，她將籃子扔了。

    “嫂嫂，又有商隊來了，住不下了?！卑⑺吪苓吅?。

    隋玉聽到聲走出來，只有第二進客舍里還剩三間房，她望著朝這邊過來的商隊，心里琢磨著將第三進客舍騰出來。

    說做就做，隋玉喊趙小米和隋良搬家，她去招待新來的客商，一通介紹后，她領人進第二進客舍，說：“你們先卸貨，給我半天的時間，我去城里買三四十床褥子回來，保管你們晚上有地方睡?！?/br>
    “行，那我們就住在后面的客舍里?！?/br>
    往南看，南邊的雪山已經飄雪了，這個時候若是繼續往東，洪池嶺上的風雪能把人凍死。商隊里的人商議半天，覺得再趕路大半個月住在武威，還不如就在這里過冬，包個院子，他們一幫兄弟在敦煌過年。

    隋玉牽著駱駝買褥子回來，客商找到她談房價：“我們住到明年二月份，房錢你給我們便宜些?！?/br>
    “房錢便宜不了，因為等進了十月，我這邊還安排人給你們燒熱水，早上有熱水洗臉，晚上有熱水泡腳?！彼逵裰噶酥缚恐鲏Φ亩?，說：“你們去看，爐子和陶釜已經準備好了，一天至少給你們供四釜開水?！?/br>
    這方面的確是旁處比不了的，這個客商想了想，便歇下壓價的心思，他直接付給隋玉一個月的房錢。

    “噢，對了，玉門關有個老頭守在城門口，纏著商隊讓商隊到敦煌住，口口聲聲說城北客舍好，是你們的人？”離開前，客商問。

    “是我爹?！卑⑺е」夫湴恋厝氯?。

    隋玉笑著點頭，說：“客舍是今年新蓋的，沒有名聲，我只能用這個笨辦法拉生意?！?/br>
    “你這邊挺不錯，明年估計就要客滿?！笨蜕陶f，“別提價，我們往后路過敦煌還來住，希望到時候還有空房?！?/br>
    隋玉笑了，這話她愛聽。

    第141章 學武

    “三嫂，我們晚上住哪兒??？”趙小米抱著她的褥子站在空地上，第四進客舍不僅沒門沒窗，還沒有泥榻，壓根不能睡人。

    “晚上回城里睡，留你三哥在這邊守夜?！彼逵窈案蚀鬆狂橊勥^來，說：“你跟良哥兒這就整理東西往回拉，讓甘大陪你們一起。晚上在這邊吃飯，吃完飯我們一起回去?！?/br>
    趙小米哀嚎一聲，“才搬來兩個月，又要往回搬，好折騰啊?！?/br>
    “那沒法啊，現在錢不湊手，為了多掙錢，只能我們自家人多湊合?！彼逵癜矒釒拙?，說：“等明年再蓋房，我讓泥匠在西廚北邊的空地上再蓋個主人院，你要是覺得這邊有意思，以后就住這兒?！?/br>
    趙小米無精打采地蹲下去，她撿根草在地上畫圈，傷心地說：“我三哥趕我走，明年爹娘就要帶我回去，我想來也來不了?！?/br>
    隋玉沉默著沒接話，在這個朝代，女子的婚嫁年齡多數在十八九歲，更早的也不是沒有，她倒是能讓小米一直住在這兒，但又怕耽誤她。

    趙小米等了一會兒，見隋玉不接話，她長嘆一聲，抱著褥子去找筐收拾東西。

    四頭駱駝綁上筐，筐里放上褥子和衣箱，裝滿了，趙小米和隋良跟在駱駝后面往回走。

    隋玉守在客舍這邊，帶著甘二和兩個女幫工去第三進客舍里鋪草攤床墊，再把買回來的褥子套上被罩。

    客商都在倉房整理貨物，進進出出，吵吵嚷嚷，這邊的動靜一直持續到天黑。

    天色黑透，校場那邊晚訓結束，吃飽肚子的駱駝早就在樹下等著了，趙西平一走過來，它就屈膝趴下。

    趙西平騎上去，跟同僚說：“你們慢走，我先行一步?！?/br>
    “行，你先走，你住的遠?！?/br>
    趙西平拽了下韁繩，駱駝起身往城內跑，天天早一趟晚一趟，駱駝早已熟悉了路，不用人指揮，熟門熟路繞道北上。

    半道，趙西平遇到趙小米和隋良，還有甘大同行，他勒緊韁繩放慢速度，問：“天都黑透了，你們還在外面跑什么？”

    “搬家?！彼辶冀忉?，“晌午那會兒又來一個商隊，我姐把第三進客舍騰出來了，我們搬回城里住?！?/br>
    “這可是個大單，明年二月份才走呢?！壁w小米說。

    趙西平心里一喜，的確是個好消息，他笑著說：“你三嫂指定高興?！?/br>
    越往北走，風里的油煙氣越重，黑沉沉的荒野地，在映著月色的河邊，亮起星星點點的光，是客舍里點燃了火把。

    隋玉領著阿水在路邊等著，聽到蹄聲漸近，她出聲提醒：“眼睛睜大點，別踩著我了?！?/br>
    趙西平翻身從駱駝背上蹦下來，調侃道：“隋老板，聽說又來個大生意啊?！?/br>
    隋玉笑了。

    趙西平大步走來，他提起阿水放駱駝的駝峰中間，打發道：“你們先回去?！?/br>
    說罷吹個口哨，慢下步子的駱駝又跑起來，直奔東邊的牲畜圈。

    趙小米坐在駱駝上回頭，模糊看見她三嫂被抱了起來，她有些牙酸，心里又有些羨慕，對嫁人一事竟也生出些向往。

    “晚上你留這邊守夜?！彼逵駬е腥说牟弊?，她臉湊過去主動貼上他的嘴，笑嘻嘻地問：“沒問題吧？”

    有問題，趙西平想開口，但嘴巴被光滑的臉蛋堵著，他說不出話。

    “看來你沒意見?！彼逵褶糁牟弊訌娪驳攸c了點，自言自語道：“嗯，你同意了?！?/br>
    趙西平兩手箍著她的大腿，奮力一舉，隋玉如魚跳水一般陡然升空，她雙手伸開，看看夜空，又迎著微涼的夜風低頭看仰面的男人。

    “力氣真大?！彼澮痪?。

    “第一天知道？”趙西平不滿意，他顛了顛手里的人，又將她放下來，他摟著人往回走，說：“我只有晚上能看見你，現在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了?！?/br>
    隋玉被逗笑，心里甜滋滋的。

    “可惜甘大甘二太木訥了，老牛叔估計快回來了，他回來了讓他在這邊守著?！壁w西平望著坐落在黑夜里的房屋，估計是飯好了，屋舍里的客商紛紛走出來，一股腦涌進西廚。

    “我不在家，你們回去住就把殷婆帶回去?！彼麌诟?。

    “是要帶殷婆回去，她回去帶著阿水睡，我們走了，阿水肯定也不愿意留在這兒?！彼逵裾f。

    這段時間，阿水都是跟殷婆睡，殷婆生過孩子，會照顧孩子，也有耐心。

    等客商用完飯離開西廚，隋玉和趙西平幫忙收拾桌上的碗筷，之后清點一下今天收的飯錢，記一下賬，趙西平就送隋玉等人回城。

    一下騎走五頭駱駝，不消一盞茶的功夫，隋玉就到家了，趙西平也跟著進門，像個客人一樣要進屋坐坐。

    衣裳剛脫，大門外響起敲門聲，隋玉蹬他一腳，說：“你出去看看?！?/br>
    趙西平深吸一口氣，他胡亂套上衣褲開門出去，阿水站在院子里，殷婆子去開門了。

    “大人，是顧千戶家的仆人?！币笃抛舆M來說，“顧千戶聽到我們這邊有動靜，打發仆人過來看一眼?！?/br>
    “你過去跟顧千戶道句謝，之后就過去吧?！彼逵駭n著衣襟走出來，“我明早過去跟你換班?！?/br>
    “行吧?！边@一打斷，趙西平也沒興致了。

    他出門去隔壁解釋幾句，便牽走門外的駱駝，快速出城向北去。

    然而不等天亮，一道輕快的蹄聲傳進千戶所，殷婆子聽到聲就醒了，聽到有敲門聲，她心有猜測，掖好褥子，她穿衣走出廂房。

    趙西平聽到有腳步聲過來，他開口說：“是我?！?/br>
    殷婆子拉開門栓，男人帶著一身霧氣走進來。

    “娘子還在睡?！币笃抛诱f。

    “嗯?！?/br>
    趙西平早有準備，他掏出一個薄薄的木板伸進門縫里撬開門栓，不費吹灰之力閃身進去。

    人剛走到床前，隋玉乍然睜眼，此時屋里還是黑的，只看見一個人影撲過來，她驚得翻身而起，接著被抱個滿懷。

    “要死啦？”隋玉狠捶他一下。

    “認出人了？”趙西平迅速脫下衣褲，說：“再睡一會兒，天還沒亮?！?/br>
    睡個鬼，木床吱呀到天亮。

    天邊微露魚肚白，男人神清氣爽地出門，隋玉無力地翻個身，拉上褥子蒙頭又瞇一陣。

    天色大亮時，隋玉、趙小米、隋良和殷婆帶著阿水又騎駱駝去城北客舍，正巧趕上一個商隊要離開。

    昨晚已經交代過，干糧已經準備好，還帶有余熱的六籠包子，兩壇帶鹵水的鹵蛋，五十斤干菜，客商清點后付錢，這些東西都搬上駱駝背的筐，他們帶走路上吃。

    “明年還過來嗎？”隋玉相送幾步。

    “明年大抵不會過來，后年會帶著商貨再路過敦煌?！?/br>
    “祝你們一路順遂?！彼逵裰共?，說：“下次路過再過來住?！?/br>
    “好嘞，一定過來?！?/br>
    商隊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走去，駝鈴叮叮當當，混著踢踢踏踏的蹄聲，漸行漸遠。

    兩個女幫工去打掃客舍，拆洗被褥，趙小米和隋良帶著阿水興沖沖去倉房，客商拆卸搬運貨物的時候總有丟棄或是遺落的東西，一塊兒污糟的皮子，埋在土里的小鈴鐺，或是干巴巴帶有異味的藥材，這些都是他們尋覓的寶貝。

    “這個商隊是要去哪兒的？”昨天新來的客商打聽。

    “也是回中原的，不過他們不經過洪池嶺，是從北道走，具體的路線我也不清楚?！彼逵裾f，“你們可走過北道？”

    “走過一次，半道就折返了，山路不好走，我們不敢闖?！笨蜕掏h處看一眼，回屋喊上人，出來說：“我們進城逛逛，掌柜的，勞你多注意幾眼我們的駱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