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趙長寧在他面前素來也不會遮遮掩掩的,聞安臣一問,她便說了。 她瞧了聞安臣一眼,而后又低下頭去,低聲道:“瞧見你跟謝家jiejie這般恩愛,我心里有點難受的慌?!?/br> 聞安臣苦笑一聲,心道:“你說話倒是真不客氣,有這么說話的么?瞧見我倆恩愛,你心里就難受?” 他跟趙長寧也是熟了,而且兩人素來是開玩笑沒什么忌諱的,便笑道:“喲呵,看來,你是想找個如意夫君了?” 若是換做一般的女子,被一個男子這般開玩笑,要么很是憤怒,要么嬌羞難耐,甚或是會掩面而逃,但趙長寧卻是若無其事,她搖了搖頭,道:“不是啊,我其實現在還真沒有這個想法。夫君什么的以后再說,我只是……” 她頓了頓,才低聲道:“我只是有點想見我哥哥了?!?/br> 聞安臣眉頭一擰:“趙長青?你想他了?” “是??!” 趙長寧嘆了口氣,道:“他毒死了父親,大逆不道,也著實該死。但他終歸是我哥哥,也是我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我也差不多一年多沒見他了,現在想想,心里也有些掛念?!?/br> 聞安臣點了點頭,道:“你的意思是想去見見他?” 趙長寧滿是期待地看了聞安臣一眼,道:“可以么?” 聞安臣微微一笑,道:“這倒也沒什么不可以的,你若想見,我便替你安排?!?/br> 趙長青是去年犯的事兒,本該秋后問斬了,但去年皇帝的朱批并沒有下來,沒有皇帝朱筆御批,自然就不能斬首,所以現在趙長青都還在秦州大牢里頭關著。 現下聞安臣是秦州典史,大牢就在他手下管著,想讓趙長寧去里面見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再說了,雖說趙長青乃是關押的死囚,不出意外的話以后肯定是要被處死的,但在處死之前,他的親人想要見見他,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哪怕是沒有聞安臣,只需要花些銀子,疏通疏通牢子,便也沒什么問題。 “好?!?/br> 趙長寧瞧著聞安臣:“謝謝你了?!?/br> 聞安臣擺擺手:“這沒什么?!?/br> “對了,我還想見見衛氏?!?/br> 趙長寧道:“她也算是我的后娘,雖說跟哥哥茍且,做下這等事情,但她當初對我還是不錯的?!?/br> 聞安臣點點頭,道:“這也成?!?/br> 衛氏這種女犯人,若是長期關押,一般不關押在大牢里,畢竟秦州大牢里頭太亂,女犯關押在里面,想想便知肯定如人間地獄一般。通常來說,這等長期關押的女犯,官府一般會將她們放在官媒婆那兒,這些官媒婆兒就跟牢頭似的,而這些女犯在他那日子過的其實一點兒都不比在大牢里面好。官明婆那兒,幾乎就是一個公開的妓院,剛進去的女犯,進去之后先是被一頓好打,打服了打得老老實實不敢違抗了,這才算是真正開始在那里的生活。 官媒婆那兒人來人往的,全部都是現在衙門里頭的這些書吏衙役什么的,書吏或是衙役如果想要去瀉火兒,直接就去那兒就成,去了看上誰就拖進屋子里去,銀子都不用給,干完了提褲子就走。 而**yin的自然就是那些女犯人們。 不過因著趙長寧這一層關系,聞安臣也是給官媒婆那兒打了招呼,衛氏自然不用受這等對待,若不然以她剛烈的性子,只怕早就自殺了。 聞安臣道:“衛氏現在關押在官媒婆那兒呢,倒也沒什么,你要去,拿著我的手令直接去就行,只不過……” 他忽然想起來了,官媒婆所在的那種地方和跟個妓院也沒什么區別,如趙長寧這般還沒有嫁人的黃花閨女,去那兒著實是不大合適。再說了,若是被她瞧見衛氏被關押在那種地方,只怕心里也會難受。 他想了想,道:“算了,你不要去了,我找人把衛土接出來,你倆見一面吧?!?/br> 趙長寧漠然點點頭,忽然問道:“聞安臣,你說我見了他們,該說什么呢?” 聞安臣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未曾去探監過,如何知道這個?” 趙長寧忽然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詭異,似笑非笑道:“那你跟我說說,那位在南邊那條街上開綢緞莊子的張家jiejie,是不是你從牢里撈出來的?你還跟我說你未曾探過監?” 聞安臣一聽,頓時臉色大變。 怎么回事?這件事竟然被趙長寧給知道了? 然后他立刻就想到,趙長寧知道了,那么謝韶韻知不知道?若是謝韶韻知道了,那可怎么得了? 這一瞬間,他心中竟然很有些慌慌亂亂的感覺。 要知道,聞安臣來到這個時代之后,剛一來到這個時代,便遭逢大變。經歷了那場變故,在尸山血海一般的西寧衛中爬出來,他的心志早就已經極為之堅定,等閑不會出現這種情緒,而現在卻是出現了,這也大概只能說明,他對著謝韶韻用情太深,兩人感情太好。 聞安臣實在是怕這件事被挑明了之后,會影響兩人之間的關系。 其實在這個年代,納妾是一件非常常見的事情。別說官宦人家了,便是尋常有些錢的土紳人家甚至是根本就不算大富大貴的中等人家,也很是有不少納妾的,而養外室的就更多了。 聞安臣這種情況根本就不算什么,如他這般,未及弱冠便已經有了這般權勢,算得上是年少得志,像他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妻子,那才是不正常。 只不過,他終歸是來自后世的人,還不能坦然接受這些,而且他將謝韶韻看來著實是太重。其實,在外面有了張玉琳這件事,他并沒有一直瞞著謝韶韻的想法。但是該在什么時候告訴謝韶韻這件事情的真相,他也沒有想好。 說白了吧,就是有點兒一直在逃避,一直在向后拖了。 大致就是這樣。 他不知道該怎么跟謝韶韻說,所以也只好先就不說,但至于怎么跟謝韶韻說,也還沒想好。所以在此時這件事突然被趙長寧給挑破了,他才會顯得如此驚慌。 趙長寧顯然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低低一笑:“放心吧,這件事兒謝家jiejie還不知道,我也是去到衙門當差之后,方才聽人說的?!?/br> 聞安臣眉頭擰了起來:“哪個不要命的?敢私底下說我的閑話?” “嗨!” 趙長寧擺了擺手,道:“你也不用追究了,你也甭想著追究。這等事,你做的不是那般隱蔽,就別指望著能瞞過所有人,現下秦州城中知道此事的絕對不在少數,難不成你能把這些人都殺了?!?/br> 聞安臣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趙長寧微微一笑:“謝家jiejie天天呆在家中,想來應該是還不知道這事兒的,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聽說,你還是早做打算的好。我覺得,這種事你還是早點主動告訴謝家jiejie,若是等被他聽說了,那就晚了?!?/br> 聞安臣默然點頭。 兩人一路到了州衙,當日略晚一些時候,聞安臣便著人把衛氏給接了出來,在州衙中一處廢棄的吏舍里等著。而后他親自帶著趙長寧到了那處吏舍,指了指里頭道:“衛氏就在里面,你去瞧瞧吧!” 趙長寧足足在里頭呆了半個多時辰方才出來,她眼神有些呆滯木訥,看著聞安臣,嘴角微微一抽,擠出一個笑意來,只是這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聞安臣問道:“怎么樣了?” 趙長寧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隨在她身后,衛氏也從院子里走了出來,在衛氏旁邊還站著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這兩個婆子都是官媒婆兒院里辦事兒的,算是打手一類的人物,雖然也是女子,但她們對待那些被送到官媒婆那兒的女犯人,卻是比男人對她們還要狠。 兩個健婦瞧見聞安臣,都是趕緊哈了哈腰臉上掛著笑容,道:“見過典史大人?!?/br> 聞安臣微微點頭,算是回應過了。他看向被她們兩個夾在中間的那個削瘦女子,差不多已經有一年沒有見過衛氏了,比起當初來,衛氏明顯要瘦了很多,但精神倒還算好,一身衣服也倒還算是整潔,臉上手上露出來的肌膚都頗為光潔,也沒有什么傷疤,看起來在里頭確實沒受過什么苦。 衛氏沖著聞安臣笑了笑,道:“多謝聞大人您過去一年的照顧?!?/br> 聞安臣嘆了口氣,他心中其實還是覺得,衛氏雖然可恨,但其實也挺可憐的,只不過她犯下那等罪行,無論如何也是幫不了她了。他也只能嘆了口氣,道:“你好自為之?!?/br> 衛氏笑了笑,沒再說話,那兩個婆子沖著聞安臣告了聲罪,便帶著衛氏離開。 衛氏臨走前,沖著趙長寧眨眨眼,咯咯一笑:“別忘了我跟你說的話??!” 而后聞安臣又帶著趙長寧去了大牢,讓她在里面見了趙長青,不過他沒有進去,只是在牢門外等著。 趙長寧大約在一盞茶之后就出來了。 她幽幽嘆了口氣:“我哥哥瘋了?!?/br> “什么?瘋了?” 聞安臣挑了挑眉頭。 他之前還真不知道這事兒,現在想來,可能是趙四覺得趙長寧瘋了這應該算是他們的責任,因此就沒敢告訴聞安臣。 第304章 井中陳尸 “是啊,瘋了?!?/br> 趙長寧嘆了口氣,道:“他呀,現在誰都不認得了,連我也不認得。我方才呆的那段時間里,他只是在里頭破口大罵,你知道罵的是誰么?” 聞安臣搖搖頭:“不知道?!?/br> 趙長寧嘴角露出一抹譏誚的笑容:“他罵的是衛氏,呵呵呵呵……他呀,也就是能欺負欺負衛氏了。他現在雖然瘋了,但估計在他的內心里頭,卻還是不敢得罪別人的,但他知道衛氏喜歡他,無論他做什么事,衛氏都會原諒他包容他忍著他讓著他,所以他現在唯一敢罵的人,就是衛氏了?!?/br> 聞安臣無言以對。 兩人一路往回走去,趙長寧瞧著聞安臣,忽然低聲道:“聞安臣你知道么,今天我算是明白了萬事必有因果,做下善事種下善果,你像趙長青和衛氏,我本可以不去看他們的,但我去了,而這次去,我并沒有想要得到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他們這兩個將死之人,畢竟若是今年秋后問斬的話他們也活不過多久了。我只是想念他們,想再去瞧瞧,也算是盡了最后一點的情意。但是卻沒想到,我竟有些其他的收獲?!?/br> 聞安臣詫異道:“什么收獲?” 趙長寧臉上神色似笑非笑,似有些苦澀,又似有些嘲諷,道:“你可能不知道,趙長青剛和衛氏勾搭在一起的時候,兩人那會兒還沒有膽子大到要殺我父親的程度,兩人只是計劃著要私奔。但是要私奔的話就得有銀錢,于是他們便暗地里將家中賬面上的許多銀錢都給挪了出去,藏在一個隱秘的所在,打算以后私奔之后就以此為生?!?/br> “但是卻沒想到,后來他倆膽子越來越大直到做出了毒殺父親這種行徑,根本就沒有私奔,那些銀錢便也并沒有動用,現下還在之前藏匿的地方。我哥哥已經瘋了,這些話他也不知道說,但衛氏卻還清醒著的,她跟我說了這些,說讓我把這批銀子起出來,算是她對我趙家的一點小小補償。她說她很對不起我趙家,很對不起我父親。她說,她雖殺我父親,卻一直很喜歡我,而且她還讓我替她向你道謝,多謝你提前跟那些官媒婆兒打了招呼,讓她在那里頭能不被人欺負?!?/br> “她說那些銀錢中也有一份兒是你的,算是對你這些日子照顧的酬勞?!?/br> 其實她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當時衛氏跟她說,這些銀子讓她好生收著,以后也好當做嫁妝,嫁一個如意郎君,千萬別像她一般瞎了眼睛,喜歡上了趙長青這么一個人。 聞安臣搖了搖頭:“不行,這銀子我不能要,那這是你的?!?/br> 趙長寧搖搖頭道:“這些銀子我拿著也沒什么用,說實話,我現在是有身家的,但是我加上鈴鐺我們兩個住在你家里,一日三餐都不用自已掏錢,我們來到秦州這么久了,也就是出外逛街的時候花了十來兩銀子買了點兒首飾而已,哪有什么要花銷的地方?” “對了,我聽說你現下在做生意是么?” 聞安臣苦笑道:“你消息怎么這么靈通?什么都知道!這又是聽誰說的?” 趙長寧笑道:“這你就別管了,這樣吧,反正你現下做生意,怕是也要本錢的,這些錢我拿來也沒什么用,你便拿去做生意好了,算是我入的股?!?/br> 聞安臣瞧著她,道:“你便這么相信我,不怕我將你的銀子全都卷跑了?” 趙長寧道:“你若把錢給卷跑了,我便賴在你家,在你家呆一輩子?!?/br> 她這話是話趕話順口說出來的,說出來之后才覺得有些不妥,頓時臉便是一紅。若是之前的話,她未必會往這上面想,也未必會臉紅,但今日衛氏跟她說了許多話,有許多都是關于她將來的婚姻大事的,所以方才這么一說,難免就有點兒往那上面想了。 第二日,趙長寧便按照衛氏給她的線索,給她的地點,去找那一批被衛氏和趙長青藏起來的銀子。 聞安臣本不想跟她一起去,畢竟他覺得這是趙長寧的銀子,跟他一起去外面有點兒瓜田李下之嫌,但趙長寧卻非要他去,還說這么些銀錢帶在身上終歸是不方便,怎么著也需要他保護才對。聞安臣聽了,也覺得有道理,便帶著陳季跟著她去了。 按照衛氏的說法,她和趙長青是一點兒一點兒地將趙家的銀子轉移出去的,而后統一藏在一個地點,這個地點,在城東一處荒棄的宅子。 三人來到衛氏口中所說的那個地點,果然這里是一處極其荒廢的宅子,宅子很小,也就是一進,不過是一處院子,兩間正房而已,連廂房都沒有。這個院子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人住過了,屋子都已經坍塌,院子里荒草叢生。此時已是深秋初冬,草都變成了黃色,很是有些寂寥的意思。聞安臣忽然聽到一點兒聲響,他立刻轉身往一處看去,便瞧見草叢中有一道影子一閃而過。 這影子速度極快,他也沒瞧出這是什么東西來,聞安臣向旁邊的陳季問道:“你瞧清楚是什么了么?” 陳季眼神兒可是比他好多了,點點頭道:“是黃皮子?!?/br> 黃皮子,也就是黃鼠狼。 聞安臣聽了不由得失笑,自已現在膽子真是越來越小,竟然被黃皮子給嚇了一跳。 那黃皮子速度又快,皮毛跟這荒草顏色差不多,確實是不大容易看到。 三人進了院子,趙長寧道:“衛氏說,他們把銀子藏在了一處枯井之中?!?/br> 這院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個通透,趙長寧掃視了一圈,頓時便找到了那處枯井??菥跂|墻根兒底下,看起來也是荒廢了,只是不知道里頭還有水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