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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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她在,他滿腹的委屈,難受,便能悉數與她傾倒了。 一場秋雨之后,京城夜里便涼意浸浸。墨黑的天際,稀疏的星星閃爍,巷子里偶爾傳來野貓跑過的動靜,四下無人。 濃密石榴枝覆蓋下的角門,無聲無息打開,門口立著高壯的秦諒,朝著從暗處走來的文素素頷首致意。 門很快關上,兩人穿過甬道到了前院,在一顆石榴樹下停下腳步,秦諒伸手招呼:“娘子請坐?!?/br> 石榴樹下擺著石桌石凳,。紅泥小爐上的茶壺在咕咕響動,燈籠昏昏,石榴樹下燈影婆娑。 并無人仆從小廝伺候,院子里只有兩人,秦諒靠近小爐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文素素仰頭望著石榴樹,道:“這棵樹的石榴果,結得真好。多子多福啊?!?/br> 秦諒伸手拿茶壺的手一頓,深深看了眼文素素,提壺斟茶,“文娘子請?!?/br> 文素素欠身道謝,秦諒抬頭看向石榴樹,神色頗有些悵然。 “秦氏發跡晚,在世家權貴眼里,秦氏就是泥腿子。大齊開國多年,靠近皇城一帶的宅子皆居滿了世家權貴。秦府的宅邸,寬敞歸寬敞,就是離皇城遠了些。這間小院一共兩進,是我的祖宅,離皇宮比秦府要近。宮中忙碌,值守時,我皆在此處歇息,家母只生了我一個獨子,盼著我能替秦氏開枝散葉,便在院子里廣種石榴樹。院子里的石榴樹,皆是家母在世時所種。結的石榴果子多,卻都苦澀,難以下咽。家母去世得早,沒能享到我的福。我留著這些樹,一是懷念家母,二是圖個熱鬧?!?/br> 秦諒手握茶盞,嘆了口氣,“子欲養而親不待,貴妃娘娘薨逝,太子殿下悲痛欲絕,我便想起了當年家母去世時,我是如何的難受。無論父母,子女,生離死別,皆為人間至苦?!?/br> 文素素端起茶盞聞了聞茶香,道:“我以前不會品茶。后來,我吃過了好茶,再吃劣茶時,便發現自己會品茶了。這茶不錯?!?/br> 秦諒抬眼看向文素素,片刻后道:“文娘子真是厲害,這茶是龍鳳團茶,極為稀少,已經珍藏了上百年?!?/br> 文素素笑道:“怪不得我能品出來這是好茶。我真是有口福,多謝秦皇城使的大方?!?/br> 秦諒舉起杯盞,道:“從我搬進新府邸之后,這間宅子便不待客。文娘子是難得的稀客貴客,當要拿好茶招待?!?/br> 文素素吃完了杯中茶,嫣然一笑道:“如今秦皇城使再留下上好的團茶,待百年之后,秦氏后人隨手拿出來待客,就是稀世的絕頂好茶,世家傳承,大抵應當如此吧?!?/br> 秦諒沉默片刻,雙目直視著文素素,緩緩道:“秦某只忠君?!?/br> 太.祖有令,不得殺皇城使?;食鞘怪率撕?,無需擔心被朝臣官員尋仇,只以后的日子,便寂寂無聞了。 文素素手上把玩著茶盞,聞言向前一推,站起身道:“我與秦皇城使不一樣,只要忠于我之人,人各有志,叨擾了?!?/br> 秦諒沒曾想到文素素這般干脆直接,他頓了下,道:“文娘子的野心所圖不小啊,難道就不害怕?” 文素素哦了聲,“與守衛京城的皇城使見面,我何懼之有?秦皇城使,我不喜討價還價?!?/br> 夜風拂過,吹動石榴樹葉沙沙作響。 文素素就那么從容立在樹下,一身深青衣衫,風卷起衣袍外角,里面露出一截本白的孝服。 秦諒手負身后,周身氣勢陡盛,沉聲道:“皇城使一向被稱為孤臣,歷經本人的手,不知讓多少人家破人亡。官員懼怕我,忌憚我,也有人詛咒我,恨不得食其rou,喝其血。本人在京城的名號,能止小兒夜啼?!?/br> 文素素微笑著道:“我知道?!?/br> 在暗夜中,不知暗藏著多少殺機,皇城使就是圣上手上最好用的一把刀, 秦諒毫不掩飾贊賞道:“文娘子乃是柔弱婦人,自從角門進來,與本人一道坐著吃茶,像是走親訪友,極為隨意自在,未曾有過半點懼色。本人覺著很新奇,本人除了圣上,從不與他人往來?!?/br> 她借著茶,輕描淡寫回應他不欲冒險的托詞,他不挑明,她亦沉得住氣,絕不先顯露急迫。他表明態度,她更干脆,且比他這個渾身透著殺氣的酷吏還要狂傲。 文素素輕嘆一聲,“那還真是沒趣??!” 秦諒在辦差中,遇到過無數或狡猾,或狠戾,或聰明的人。 文素素卻與他們所有人的都不同,是他平生從未所見。 她精通賦稅賬目,江南道的情形,他一清二楚,借著她的手方理得順當。 換作他前去,他萬萬做不到,他一向只會殺人。 能做出這般多的大事,秦諒從不懷疑文素素的本事,她能做到何種地步。 秦諒笑起來,道:“無需應酬,只管照著君王命令行事,倒也簡單省事。文娘子如今不也這般,深居烏衣巷,抬手翻云覆雨?!?/br> 文素素道:“好說好說?!?/br> 秦諒愣了下,笑容更甚,“文娘子真是不客氣。外面風涼,娘子請屋里去坐?!?/br> 文素素說好啊,轉身就向前面走,“我等下還有別的事,秦皇城使,請恕我不能多留?!?/br> 秦諒詫異了下,文素素腳步不停,轉頭看向他,認真地道:“我要去見秦王妃?!?/br> “秦王妃?”秦諒毫不掩飾,驚訝出聲。 “是,秦皇城使,我要借你的人一用?!蔽乃厮睾苁请S意地道。 秦諒腳步微頓,意味深長地道:“文娘子真是不客氣?!?/br> 文素素面不改色地道:“我見秦王妃,是救人性命。福王福王妃的尸骨未寒,貴妃娘娘薨逝,喪事太多了。秦皇城使只要讓我進秦王府就可以了?!?/br> 何三貴打探到,秦王被勒令在府中反省,府邸周圍有皇城司的探子看守。 秦諒擰眉,片刻后道:“可?!?/br> 文素素頷首道謝,秦諒好奇地道:“娘子就不懷疑,烏衣巷有皇城司的人?” 文素素嫣然一笑,道:“我又不做壞事,隨便他們查探?!?/br> 秦諒失笑,“文娘子是不做壞事,只做大事?!?/br> 到了門口,秦諒躬身抬手打起了門簾,文素素自在坦然走了進去。 秦諒望著自己的手,旋即自嘲一笑,神色很快恢復平靜,跟著進屋。 秦王府。 夜已深了,秦王府一半燈火通明,嬉笑聲陣陣。一半黑暗安靜,隱約的燈火,在窗欞上搖晃。 秦王妃枯坐在軟塌上,臉色蒼白,左眼充血,右手小指腫得透亮。 隨嬤嬤輕手輕腳進屋,覷著秦王妃的模樣,心里一陣難受,輕聲道:“珩哥兒已經睡沉了,嵐姐兒吵了一會,乳母喂過奶,也已經睡了過去?!?/br> 珩哥兒醒了過來,只說話口齒已經模糊,吐字不清。 秦王妃無數次求菩薩,只要珩哥兒能醒過來,能活著就好,她已經不抱怨。 如今看來,珩哥兒變成這樣,反而能護住他的性命。 隨嬤嬤見秦王妃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她嘴皮張了張,卻什么都不敢說出口。 貴妃娘娘薨逝,秦王在前院與姬妾飲酒作樂,這是在替秦王府招禍。 周王被立為太子,秦王除了造反,已經沒了繼位的可能。 樹倒猢猻散,兩兄弟曾如生死仇敵,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無人能勸秦王,他如今徹底瘋了,醉酒后更是六親不認,要不是護衛拼死攔住,秦王妃估計已經死在了他的手上。 窗欞上,傳來輕輕的叩擊聲。隨嬤嬤驚了跳,忙問道:“誰?” 無人回答,隨嬤嬤趕緊奔到窗欞邊,打開了一小條縫,朝外看去。 文素素立在窗欞下,朝她頷首,“隨嬤嬤,是我?!?/br> 隨嬤嬤跟見了鬼一樣,轉動僵硬的頭看向秦王妃。秦王妃也聽到了,她呆了片刻,然后抬手猛地捂住了臉。小指被扯著劇痛,她無力地垂下手:“讓她進來?!?/br> 她的樣子,下場,無需掩飾,掩飾不住。 隨嬤嬤起身朝外走去,文素素很快進了暖閣,借著微光瞧著她,道:“果真如此?!?/br> “你千辛萬苦進來,就是為了來看我的笑話?”秦王妃木然道。 “不算辛苦,王府建造有規制,你的院子在中軸線上。前院很熱鬧,府里的仆從下人應當都去瞧熱鬧了?!蔽乃厮卦谇赝蹂磉呑聛?,對緊張不安的隨嬤嬤道:“我同王妃說幾句話就走?!?/br> 秦王妃對隨嬤嬤點頭,“她不會害我,我都這樣了,何苦深夜上門來動手?!?/br> 隨嬤嬤一步三回頭到門口去守著了,文素素贊道:“王妃都這般了,反應還是很快,真是聰明人?!?/br> 秦王妃死死盯著文素素,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文素素認真地道:“我來勸你別死?!?/br> 秦王妃心中悲痛,不甘,憤怒,茫然,各種情緒交錯。 等齊重淵登基之后,秦王肯定活不了。她是婦道人家,齊重淵為了以示天子仁慈,會讓她茍活下去。 這些年的忍辱負重,所為的便是無上權勢。 曾經在腳下的通途,一下變成了天塹。秦王妃像是被抽去了精氣神,只余一具驅殼。那些傷,痛。她都渾不在意了。 她是想死,無數次想要與福王妃那樣,與秦王同歸于盡。 可是,她有孩子,她做不到福王妃那樣干脆。 秦王妃嘲諷地道:“你還真是,我死不死與你有何干?你一個外室,連殷貴妃薨了,你都沒資格去哭靈,還不趕緊去替自己謀劃,卻跑來對我說這些胡話?!?/br> 文素素面不改色地道:“我應當很快就不是外室了?!?/br> 秦王妃神色譏諷,想要說些什么,一下定在了那里。 齊重淵平庸,圣上眼里只有江山社稷,他為了平衡,殷貴妃已薨逝,就剩下太子妃一家獨大。沒有根基的文素素,就是最好牽制太子妃的勢力。 文素素將秦王妃的反應瞧在眼里,笑吟吟道:“所以,我來勸你別死,反正你忍了這么多年,再多忍一忍,以后跟著我干,如何?” 第一百零一章 夜空中星星閃爍, 在漆黑的天幕中,泛出微弱的光芒。 自幼時,秦王妃便喜歡仰望星空, 她斥退了隨嬤嬤丫鬟們, 靠在躺椅上望著天際,任涼風吹拂。 那時徐士箴掌管徐氏的鋪子, 志大才疏的他, 每天宴請吃酒, 交了一堆酒rou朋友。 隔上一段時日,家中便要添一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姨娘。阿娘是普通尋常的后宅婦人,以夫為天, 她偶爾偷偷哭,對著徐士箴,她照樣得笑臉相迎噓寒問暖。 秦王妃那時暗暗發誓, 她不能做阿娘那樣的女子。她拼命努力,抓住時機嶄露頭角。一躍嫁入了皇家。 到頭來,秦王妃發現,其實她走的路,與阿娘一模一樣。 甚至, 還不如阿娘。她渾身是傷,只余下茍延殘喘。 文素素問她:“你可清楚,為何你明明有能力,有本事, 有才華,你始終被困在籠子里。以前是一個小籠子, 現在是一個更華麗的籠子。鋪滿錦繡的路,踏上去卻是如行走在瘴氣中?” 因為這不是她們該做的事??! 因為不知誰定的規矩, 男主外女主內,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她們只能順從,跟從??! 秦王妃聽得都想發笑,文素素也笑,她極少笑,秦王妃沒見過。上次見到她,她不大說話,一直在聆聽,偶爾沉思,那張臉始終清冷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