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和顧紀景很像的臉，關鍵時刻也很可靠。

    慕安瀾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都唱了十幾首歌，喉嚨開始啞。

    狹窄的電梯，被人從外頭打開，一束光透了進來，正好照到她的身上。

    葉景寧不知何時睡著了，枕著她的肩膀，手緊緊握著，舍不得放開。

    門外站了很多人，先把睡著的葉景寧抱走，醫生放置好了機器，在測基本數值。

    “還好沒傷到臉?！?/br>
    執行導演也來了，先檢查的是慕安瀾的臉。身體上的傷能通過化妝技術遮掩，還好臉是干凈的，不幸中的萬幸。

    “什么時候了，還在乎這個?！?/br>
    終于有了空隙，沒穿防護裝的楚明遙一腳跨了進來，想抱她，狹窄的空間施展不開。

    在消防員“喂喂你們無關群眾不要亂動”的呵斥聲中，他朝她伸出手，“牽著，瀾瀾?！?/br>
    臉是沒傷，光影投射的亮面，照出她手臂的淤青。

    她握住他的瞬間，楚明遙蹙起眉頭，略一用力，把她拽到自己懷里。

    略冷的體溫貼在他的胸前，不只是手，瀾瀾的臉也很冷。

    消防員還在罵罵咧咧，他彎腰把人抱起。

    聽到她弱弱地開口，“呃……你褲腿沾灰了？”

    “還在乎這個？”

    楚明遙腿一跨，走了出去。

    專業人士在善后，他抱著她一直走，略過了把葉景寧裝車且“先生先生”喊了幾聲的急救醫生。

    “我可能腦震蕩？”

    慕安瀾試圖抗議，在嚴厲的眼神里，氣勢漸弱，“呃應該不是很嚴重畢竟還沒頭暈也不想嘔吐……”

    好怪，明明闖禍的又不是她，而是那個該死的電梯，為什么他這么看她……就跟本人面對她闖禍的既視感一樣，顧紀景的影響力那么大嗎？

    楚明遙把她放在后座，不太放心，墊了車上所有疑似抱枕的東西。

    慕安瀾并不理解，“明明救護車更專業……”

    “它在搶救別人?！?/br>
    “……寧寧只是驚嚇過頭暈過去，我的傷可能更重？”

    “你還知道自己有傷？”他陰陽怪氣的。

    慕安瀾：“……”

    她望天，賓利的內飾好豪華，嗯嗯。

    “坐我的車，很委屈你？”楚明遙還在開麥。

    她不敢做聲，眼睛不停地眨，天窗望夠了低頭看自己的手，磕了幾道青。腿估計也有傷，校褲穿著，緩沖了一些。

    “瀾瀾對其他人真是好得可以?！彼呴_車邊翻剛才的賬，眼眸赤紅，“她坐在你的身上還靠著你的肩膀牽你的手——”

    慕安瀾再遲鈍，也品出一口醋味，“你嫉妒？”

    “有?！?/br>
    導航的右上角，出現超速的紅標。

    “但我更為瀾瀾不值，有些人就算你對她好，她也還是會反咬你一口?！?/br>
    “她不是這樣的人?！?/br>
    “你又知道？”

    她忍無可忍，“你開車小心一點，超速了?！?/br>
    車速緩慢降下。

    楚明遙開了一點點窗，風灌了進來，把他的聲音吹散，破碎感拉滿。

    “……對她的寬容，怎么不能挪兩分在我身上？”

    慕安瀾：？

    【008：是這樣的宿主，你對真千金太過在意導致你的魚破防了?！?/br>
    慕安瀾：“……”

    【008：他已心碎，正在“QAQ”】

    她按了按眉心，“謝謝你來救我，遙遙？”

    楚明遙：“……我不要你道謝?！?/br>
    “但我只拿她的手機打了你的電話，是不是好點，我都沒聯系她哥？”

    *

    汽車一路疾馳，沒疾馳到當地的人民醫院，而是開到了郊區的一間私立醫院。

    慕安瀾第一次對楚先生的實力，有了邊角認知。

    還沒下車，溫柔的護士小姐推著輪椅候著。

    她全程享受，治愈性的香氣和淡淡的消毒水味交織，久違讓她回憶起住院日常。

    不過……

    在公立醫院看急診倒不是vip級的躺著。

    抽血、拍片，都很舒適。

    楚明遙甚至跟醫生還能聊兩句，后者溫柔到沒邊，“不算什么大問題，皮外傷看著嚴重一點，住幾天就沒事了，別那么擔心，小遙?！?/br>
    “要住院嗎？”

    “對?！贬t生很和藹，“單人病房，吃完藥就過去?！?/br>
    “不能回去影視基地嗎，我明天還要拍戲?！?/br>
    “拍戲沒有身體重要，小沁那邊我會和她溝通，休息幾天也不影響。再說，就算有特別大的開銷，也有人擔著，是吧，小遙？”

    楚明遙不說話，低著頭撫平病床的褶皺。

    慕安瀾完全沒有“經歷了電梯事故要好好休息”的自覺，“……我不想住院?！?/br>
    “為什么呢？”醫生很有耐心地問，“是怕沒人陪嗎，小遙都在，嫌他照顧不過來，我可以給你安排多幾個護工?！?/br>
    “討厭而已。和我不吃香菜的原理一樣，不喜歡、討厭，所以不想待在醫院?！?/br>
    醫生拍了拍她的腦袋，“堅持一個晚上，觀察一天，沒有其他反應，叔叔就放你走，好不好？”

    “……我不能簽免責說明書自己走嗎？”

    她確實沒有自覺，希望寄托在系統不會讓她真的有事。

    醫生放下聽診器，“小遙沒告訴她嗎？”

    慕安瀾：？

    “是股東哦，我們家小遙?！?/br>
    慕安瀾：“……”

    “高階打工人，要聽小股東的話的?！?/br>
    “話是這么說，院長伯伯?！背鬟b終于接話，“別火上澆油了，我們還在鬧矛盾?！?/br>
    “伯伯不是支援你嗎，加油，小遙！”

    慕安瀾：“……”

    好想脫離和他的金主金絲雀關系。

    溫柔的護士拿了藥，倒了杯溫水，看她咽下。

    咽下之后，有條不紊地給她上了幾個機器監控，病床都推走，去另一棟樓的獨立病房。

    很有排場，甚至病房有打工人列隊迎接，重視程度不亞于皇帝親征。

    慕安瀾：“……”

    她瞬間腦補了很多“她逃他追”“怎么也飛不出花花滴世界”的惡俗戲碼。

    楚明遙的態度在移動中緩和了一點，“今天好好在這里呆一夜?！?/br>
    “……這就是傳說中的‘冷臉洗內褲’，遙遙氣得要死，還是怕我出什么事，所以連夜趕到你信任的醫院？”

    “瀾瀾也不是完全笨蛋?！?/br>
    他面不改色，“衣服我會讓秦泠準備。你現在要把內褲脫下來嗎？”

    慕安瀾：？

    他咬牙切齒，“真的給你……冷臉洗內褲?！?/br>
    “咳……”她被嗆了一下，連連擺手，“不必……”

    “我也不是真的跟瀾瀾生氣?！毖劭此只畋膩y跳，精神狀態良好，楚明遙熟練地cao刀，削病房果盤里的蘋果。

    “危險的時候，你首先要做的，不是保護別人。而是確保自己可以活下去?！?/br>
    “……我是確保了才去顧及別人的?！?/br>
    “你沒有?！?/br>
    皮被削斷，楚明遙擦手，翻出有結果的檢查報告，“輕微腦震蕩、多處挫傷……你知不知道大腦是個很重要的部位?！?/br>
    他的表情又難看起來，“差一點，我又要失去你了?！?/br>
    大概有八百年沒聽到這樣的話，慕安瀾有些恍惚。

    ——這是真實的世界、還是她需要完成任務的那個世界？

    也許是久病纏身的麻木，她并不怕所謂幽暗的環境，也無所謂看到什么更血淋淋的畫面。

    唯一接受不了，就是疼。疼痛難耐，從骨頭縫里生出來的“嘎吱”感，和濕度增加就會幾倍增長的疼，是止不住的，吞八片止痛藥也壓不住的陰影。

    她覺得自己是個堅強的人，至少面對突發情況很堅強。

    有時慕安瀾也分不清自己天生就堅強，還是和疾病抗爭的時間里，不得不變得那么堅強。

    被困在電梯很久這件事，于她而言，不過是調劑生活的小插曲。

    哪怕真的被關上一天一夜，她也不會有別的感覺，最多關心沒有氧氣怎么辦，好像也無所謂，她在ICU的時候，血氧經常掉到六七十，不也還是很堅強地混了幾年？

    習慣了。

    住院到了后期，就是一個人孤零零地關在白色的層流病房里。為了確保病房內無菌，和誰見面只能隔著厚厚的玻璃，每天定時定點。

    “沒那么容易被誰失去?！彼p輕笑了。

    至少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靠她的求生欲。

    “放心?！蹦桨矠憣Τ鬟b說，“我不會想體驗第二次瀕死前的滋味?！?/br>
    “……”

    擁抱替代他的聲音，她抬手，摸了一手灰。

    楚明遙把她的手放到身前握住——她的手小小一團，很輕易，就被他的手全部包裹。

    “瀾瀾從不肯在我面前服軟?！彼f。

    “那我服軟吧，聽到你在電梯里，聽到電梯事故，我的心快要死掉了?！?/br>
    “我沒辦法接受自己十八歲喜歡到叁十歲的人被這種離譜到沒邊的意外奪去生命，那一瞬間我想了很多，什么窒息、高處墜落，我不敢想你痛不痛、難不難受……”

    “我只能確定一件事，瀾瀾不在了，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去陪你?！?/br>
    他埋在她的肩頭，深深地嘆息，“如果葉景初不會為你殉情，那選擇我……只選擇我?！?/br>
    “你這個墻角挖的，是不是不太道德？”

    被提及的人倚在門邊，“我只是晚到了幾分鐘，又不是死了，還什么‘只選擇我’？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吧，小叁?！?/br>
    “瀾瀾你看，他還遲到?！背鬟b也在告狀。

    慕安瀾一個頭兩個大，“……嗯?！?/br>
    “我才從宜城回來，開了兩個小時車?！比~景初睨他。

    楚明遙了然，宜城葉家，是那座城鎮的心臟。姓葉的多少能勾搭上一些旁支關系，想來是看中葉景初的才能，想招攬他替他們做事。

    他嘲諷一笑，“你看，瀾瀾，他根本沒把你看得很重要?！?/br>
    “和你溝通就是麻煩，說人壞話前能不能打開地圖看看路況，走高速回來一個半小時，來這旮旯地方我超速才開的半小時?！?/br>
    “我可以為她去死你可以嗎？”

    “別那么血腥，長命百歲不好嗎，是不是，瀾瀾？”

    慕安瀾：“噫……”

    他超愛他也超愛。

    聽男人吵架還挺費神，她不想浪費腦細胞，抽出楚明遙握緊的手，張開雙臂，“哥哥也抱？”

    “好?！?/br>
    葉景初走過來抱。

    抱了快兩分鐘，被無情鐵手拉走。

    慕安瀾才注意到，他身上只剩一件襯衣，扣子松開了一顆，沒打領帶。跟平時一絲不茍的精英形象，有些差別。

    ……也很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