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四一章
隨著唇齒間感受到生命與血液的流逝, 連瑤舌尖舔了一下利齒,紅眸中的殺戮欲望漸緩。 她抬起頭來,唇角帶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手指還是放在顧懸的脖頸上。 魔族是不知饜足的,深淵之主亦是如此, 嘗過鮮血的滋味之后,她只會索求更多。 連瑤現在的意識已經模糊, 她的行動全憑欲望與本能支配。 “瑤瑤?!鳖檻业拖骂^看著她, 黑眸中帶著難明的情緒。 連瑤按在他脖頸上的手指逐漸收緊,冰冷的指尖掐著溫柔的脖頸。 顧懸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知道連瑤現在所為非她所愿。 她手腕上的黑色鱗甲已經生長出鋒銳的邊緣,將他的掌心劃破, 細細的血線蜿蜒而下。 顧懸卻沒有松手, 他緊緊握著連瑤的手腕, 看著她紅色眼眸說道:“你可以吻我, 但不能殺我?!?/br> 連瑤的手被他緊握在掌心, 她在聽到顧懸這句話之后, 恍然間覺得自己全身的力道一松, 她落入了顧懸的懷中。 這是擁抱,也是禁錮。 連瑤輕輕吸了一口氣,她方才在顧懸脖頸上那一吻中獲得了力量, 她現在可以輕而易舉地掙脫他的束縛。 就在她身體驟然發力的時候,溫熱的唇已經落到了她的額角上。 顧懸低下頭,黑眸中閃著晦暗的光芒,連瑤的面龐雖然沒有平日的純凈美好,但此時此刻, 壓抑的暴虐殺氣與她輕輕皺著的眉頭,竟顯出了些蠱惑人的妖異。 輕柔的文從額角到眼尾,而后循著她鼻尖一路往下,直至貼上了她的唇瓣。 連瑤的兩只手緊緊握著,手腕被他緊攥在手中。 她是嗜血的魔,但現在卻無法從他的懷中掙脫。 連瑤微睜著她的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顧懸,利齒觸到他的唇,而后輕輕一咬。 殺欲與情|欲不過一字之差,卻殊途同歸,她貪戀他的吻。 鮮血從他的唇上滲出,被連瑤一一舔凈。 她感覺到自己的胸腔中盈滿了力量,身懷神脈的顧懸鮮血于她而言,是力量的源泉。 連瑤竟然不需要將他殺死,就能夠滿足她那嗜血殺戮的欲望,她輕輕瞇起了眼,蹭著他的臉呢喃出聲:“飽了?!?/br> 顧懸的舌尖輕輕掃過她利齒,她的唇依舊是柔軟的,但卻是刀鋒上的溫柔。 他的吻從連瑤的唇上離開,而后流連在她的下頜,順著修長脖頸而下,落在精致的鎖骨上。 顧懸感覺到連瑤始終在他懷中掙扎的力量松懈了下來,他抬起頭,鼻息紊亂,輕輕喘著氣,發絲散亂。 連瑤已經昏迷過去,她緊閉著雙眼,全身上下屬于魔族的特征逐漸消退,她終于離開了突然而至的虛弱狀態。 她仿佛貓兒一樣,臥在顧懸的懷里,眉眼安靜又純凈,仿佛剛剛的事從未發生過。 顧懸輕輕嘆了口氣,尾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沙啞。 他將連瑤放到了柔軟的床上,轉過身來到桌邊,倒了杯冰冷的茶水一口飲盡,讓自己冷靜下來。 明亮的月光從窗外灑進,除了他的脖頸處有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在他全身上下各處地方還有傷口。 呈現了魔族特征的連瑤,身上浮現的黑色鱗甲,都是殺人的利器,他方才毫無保留地擁抱她,自然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傷口。 她滿身銳刺,但他卻不顧遍體鱗傷,也要擁抱她。 顧懸在床邊盤腿坐下,斂息屏氣,進入修煉狀態,體內的靈氣將他身上的傷口一一修復。 他微微閉著的雙眸上長睫輕顫,顧懸想,他要變得更加強大,直到他與她相擁的時候,不會再受傷為止。 許久之后,顧懸身上其余的傷口已經愈合了,惟有脖頸與唇上的傷還未愈合。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觸碰唇上傷痕,看著安睡的連瑤,打算離開。 但就在此時,顧懸看到了從連瑤身上掉出來的《濯身訣》,落在了她的枕邊。 這本《濯身訣》,顧懸是有印象的,這是沈長松給連瑤的功法。 后來沈長松懷疑她那晚,也曾叫自己念了《濯身訣》上內容,其上內容非常尋常,就是普通的修煉之法。 連瑤沒有道理,將一本沒有用的功法隨時帶在身上。 鬼使神差一般,顧懸拾起連瑤枕邊的《濯身訣》,將之翻開,隨意掃了一眼。 他看到《濯身訣》的扉頁上,有黑色血跡印痕,往后面幾頁滲下。 而在血液浸潤過的書頁上,《濯身訣》的內容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顧懸看到了其中繪制著的人形,還有密密麻麻的字眼。 他記住了其中的關鍵內容,往后翻到了最后一頁。 只見最后一頁上寫著:“吾言‘濯身’之義,天下人皆誤會是‘自省成長’,但于我而言,‘濯身’乃脫去魔族之身,不再受嗜血殺戮天性的束縛?!?/br> 顧懸輕輕皺著眉,又往回翻,再次掃過“淬煉魔骨”“地心赤炎”“九刃天風”之類的字眼,這些修煉之法,仿佛鈍刀一般往他心上刮著。 他合上《濯身訣》,將它塞回了連瑤懷中,眼眸低垂,若有所思。 思考許久之后,顧懸將連瑤頰邊碎發攏起,轉身離開了她的房間。 此時,玉鼎城城主府中的宴會剛剛結束,華崢略帶著醉意回到了驛館,卻撞上正打算回房的顧懸。 “顧懸,你怎么突然離開了?”華崢打著哈欠問道,“我娘跟沈長松都很驚訝,畢竟你那么受歡迎?!?/br> 顧懸站在陰影處,抬手假裝摸了一下鼻子,將身上傷口擋住。 他朝華崢點點頭說道:“有點事,便先回來了?!?/br> 華崢愣愣的點了點頭,總感覺有些奇怪,他叫住顧懸說道:“我們哪時候回門派,經過此次的事件,誰都知道你是聚府境的高手了,就算是鳳凝都不如你,回門派之后,你可就成了玄暉派中最受器重的弟子了?!?/br> “先不回去?!鳖檻液鋈婚_口,打斷了他的話。 “咦,你要去做什么?”華崢低下了頭,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知道地心赤炎嗎?”顧懸站定在原地,隨口問。 華崢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說道:“這……這玩意你要是問別人,別人肯定不知道,畢竟這都是先古時期流傳下的寶物了,我從小在玉鼎長大,經常聽這附近來往經商的人說起北荒界各地風物人情,也就聽說過這地心赤炎?!?/br> “地心赤炎是絡月城的寶物,是當年絡月先祖以神脈化身為風駿,從絡月一域的中心熔巖洞中一路往下,深入萬里之下的地心,用地心深處的高溫火焰提煉而得?!比A崢攤開了手道,“但是把這玩意拿到之后,絡月發現它根本沒有什么用,但這又是全北荒界僅有的地心赤炎,所以絡月也就當成寶物給流傳了下來,據說千年之前,地心赤炎在絡月突然消失,誰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br> 如果連瑤聽到了這段話,她一定要搖著云君故的肩膀說:“讓你亂用讓你亂用?!?/br> “在絡月?”顧懸重復了一遍華崢的結論,“好?!?/br> “你要地心赤炎,去絡月?”華崢馬上領會到了他的意圖。 顧懸點了點頭。 “這玩意沒用啊……”華崢自言自語說道,抬起頭來便看到顧懸徑直離開了。 華崢一瞥看到了顧懸唇上的傷口,疑惑問道:“你臉上傷哪里來的?” 顧懸:“……” 沉默許久之后:“貓咬的?!?/br> “不對啊玉鼎這里的驛館哪里來的貓?”華崢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待他回過神的時候,顧懸已經走出了老遠。 華崢沖著顧懸的背影大聲喊道:“你真要去絡月???” “對?!鳖檻一卮鹚?。 “那回門派怎么辦?”華崢問道。 “暫時不回了?!鳖檻业穆曇魸u遠。 —— 連瑤醒過來的時候,已然是正午了。 她有些迷茫地坐起身來,發現藏在她懷里的《濯身訣》落在地上。 連瑤揉了一下雙眼,昨晚的記憶變得有些空白。 她記得自己最后是去開門見了顧懸吧,然后呢,然后發生了什么? 連瑤揉了一下眉心,死活沒想起來。 她跳下床,整理好衣服,拿起桌上茶壺,準備給自己倒杯水喝。 連瑤看到了那瑩潤的青瓷壺表面上,有一道血跡。 那是顧懸倒水的時候,掌心的鮮血留在了上面。 連瑤盯著其上血跡,昏迷之前的所有畫面浮上她的腦海。 欲言又止的千言萬語,化為連瑤口中說出的寥寥兩個字:“完了?!?/br> 她這昨晚都做了什么,不……不僅抱著別人的脖子當絕味鴨脖啃,她竟然還想殺了顧懸。 連瑤知道這樣無法避免,畢竟溺水的人得救上岸之后,因求生欲驅使都會大口呼吸。 她餓極了,做出這樣的事,并不奇怪。 連瑤的指尖忽然變得有些顫抖,她有些害怕,她怕自己有一天會忍不住……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殺了顧懸。 她呆愣愣地看著掉在床上的《濯身訣》,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將這個功法修煉起來了。 連瑤俯身,將《濯身訣》打開,目光落在上面的“地心赤炎”四字上。 據云君故說,地心赤炎是從絡月取得,如果她要修煉《濯身訣》,那么就必須要去絡月不可。 這不正好,絡月城的王女陸傾城就在玉鼎城中,而且聯系她的白玉,就在自己的手上。 仿佛冥冥間皆有注定,連瑤下定了決心,將陸傾城給她的白玉拿出來,以法力催動。 白玉的溫度在她的掌心變得有些發燙,不久過后,陸傾城的聲音自白玉中傳來。 “是貢品姑娘?”陸傾城嗓音極有特色,沙啞又迷人,“你昨晚去哪兒了?” 連瑤輕咳一聲,有些尷尬:“我昨晚有些困了,所以先行離開?!?/br> “年輕女子被擄走的幕后黑手已經找到了,你還找我做什么?”陸傾城手中掛著白玉的吊墜,吸了一口煙問道。 “我想去你絡月中取一樣東西?!边B瑤也不避諱,直接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絡月還有什么好東西值得你惦記的?”陸傾城輕笑一聲,問道。 “地心赤炎?!边B瑤回答她。 陸傾城一愣,面上出現了復雜的表情:“地心赤炎早在千年之前,我還未出生的時候,已經被人盜走?!?/br> “不過,通往地心的熔巖洞倒還是好端端的在那里?!标憙A城話鋒一轉,“你若有本事,便親自去取一個新的地心赤炎?!?/br> 連瑤正想苦笑,卻發現自己身體中盈滿了力量,她感受到了久違的強大。 “或許……可以試一試?!边B瑤點頭說道。 “你若不怕死在那里面,你便來,我在玉鼎城外等你?!标憙A城輕哂一聲,“我今日便要回絡月了,若你在,那黑衣人想必也不會整日纏著我?!?/br> 連瑤端坐在椅子上,思考許久之后,這才說了一句:“好?!?/br>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次僥幸沒有傷人性命,若是下一次她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怎么辦? 連瑤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決定暫時離開,與陸傾城一同前往絡月取地心赤炎。 她隨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在箱子里找出了一瓶傷藥。 連瑤猶豫了很久之后,還是將攥緊了手中藥瓶,找了紙筆來,給顧懸寫下了一封她要暫時離開的信。 她拿著藥與信,一路躡手躡腳地來到了顧懸的房門外。 連瑤沒有打算驚醒他,準備偷偷放了信和藥就跑。 于是,她悄悄將顧懸房間的窗戶打開,也沒空去管里面有沒有人,直接將信和藥給塞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連瑤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抱著懷里包裹,自認為所有事都已經妥善安排好,便離開了驛館,往玉鼎城外飛去。 由于天衢城之前做的事,所以玉鼎暫時關閉了玉鼎通往天衢一域的城門,她與陸傾城要去絡月,只能從通往玄暉一側的城門而去。 連瑤一路往城門處走去,便看到陸傾城的身影遠遠地在城門外等著。 她注意到陸傾城身后更遠的地方,還有一個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距離太遠了,連瑤沒有看清楚,她心想這應該是保護陸傾城的侍從之類的角色。 連瑤不疑有他,抱著包裹,徑直走了過去,便看到陸傾城拿著手中細長煙斗,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還有人在等你?!标憙A城瞥了連瑤一眼,“你不是說就你一個人來么?” 連瑤疑惑撓頭:“確實就我一人——” 她話還未說完,便看到顧懸站在她的面前,黑眸幽幽盯著她看。 連瑤目光停在他唇上的傷口,流連著不敢離開,有些心虛。 “走吧?!鳖檻疑斐鍪?,緊緊握著她的潔白手腕,領著她往絡月城的方向飛去,沒有多說什么話。 親完他就想跑?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