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實際是，人族從頭到尾都是勢弱的、被動的。而獻祭大陣只是將人族被獸族攻陷的時間往后拖延了一截。

    浮生道尊當初想出獻祭大陣這種辦法，恐怕真實目的根本就不是讓人族獲勝。

    而是，給人族多爭取一些茍延殘喘的時間。

    “您根本就沒想過贏是嗎？”秦如清聽到自己的聲音時才驚覺她把心理的想法問了出來。

    “不是想不想的問題，是根本贏不了?！备∩林氐負u頭，“當時我與月冥聯手，也只能勉強拖住獸皇，更別說后面它即將要突破?！?/br>
    “想出用千名仙人獻祭的法子，也不過是想著利用一些人族底蘊拖死獸皇，為后面的人族爭取時間罷了?！?/br>
    果然。的確是拖延時間。

    這確實給人族求得了一線生機，卻也引發了人族后續的許多問題。

    “您知道那次大戰過后，人族的傳承就開始遺失，再也不復當初上古時期的繁榮了嗎？”秦如清忍不住說。

    “哪怕是如今的仙品世家，想法設法進仙墓，也不過是為了找尋完整傳承?！?/br>
    “傳承……”浮生默了一會兒，緩緩道：“千名仙人的獻祭，歸墟的封印，對人族的道統傳承確實是一次無法逆轉的重創?！?/br>
    秦如清發現，道尊的面孔雖然平靜，但是語氣卻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意味。

    秦如清想了想，發現挺能理解的。

    曾經的浮生道尊能面目冷靜地下達讓千名仙人獻祭這樣的命令，不代表他內心毫無觸動。恰恰相反，作為人族當時的精神領袖，做出這樣的決定，要承受的心理壓力，那種負擔，是別人的百倍千倍。

    然而滄海桑田，時移世易，如今醒來，看到因為自己當初下達的命令所帶來的一系列負面影響，心中還是難免會自責遺憾。

    秦如清忍不住勸慰道：

    “事無兩全，有時候兩樣能達成一樣就已經很好了。歸墟作為人獸兩界的通道口，如今反而成為壁壘最堅固的地方，正是因為有了大陣所化出來的封印?！?/br>
    “您對人族的功績，任誰也無法抹去?！?/br>
    “功績不功績的，自有后人評說。本尊只盼著這次傳承選拔，能給人族培養起一批尖端戰力?！备∩α艘幌?，目視前方道。

    傳承選拔……秦如清沉默了一會兒，問出了一個她早就疑惑的問題：

    “道尊，傳承選拔突然開啟，可會對歸墟結界有影響？”

    歸墟封印之后，人族并未放棄對歸墟的探索，后面也找到了進入歸墟的時間規律和方法。

    可偏偏，以前那么多次探索，都未能開啟傳承選拔，然后這次就能開啟了？

    咳，是……可能是有一部分她的原因，但秦如清覺得這應該也不是完全的原因。

    更深層的原因應該是——傳承選拔不能輕易開啟，每開啟一次都要耗費極大的代價。

    又結合之前看到的歷史畫面，秦如清敏銳地推測，這個影響怕就是跟結界相關。

    傳承選拔要消耗大量能量，而仙墓里面根本就沒有活人，能量從哪兒來呢？自然是從封印結界中抽調了。

    道尊看了她一眼，笑說：“你都猜到了，還問什么呢?！?/br>
    果然。秦如清在心里嘆息一聲，又問：

    “那，道尊，此次傳承選拔開啟，歸墟結界……還能維持多久？”

    秦如清自己都沒發現她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結界這個東西，太重要了！

    假如結界沒了，獸族能當場打進來。

    修仙界的任何一個人，都沒辦法坦然地說，傳承有結界重要。

    也正是因為這個，道尊才會明知將歸墟封印，會導致傳承和道統的沒落，卻依然堅持如此做。

    這是一個孰輕孰重的取舍問題。

    不知過了多久，秦如清才聽到道尊平淡無波的嗓音。

    他道：“歸墟的封印，至多還可以再堅持百年?！?/br>
    *

    獸澤。

    烏木突然睜開獸瞳，靜靜凝視梁頂一會兒，緩緩從血池中坐起。

    等到意識徹底回歸，轉身看向獸殿正中那面墻上的巨大浮雕，莊重跪下，行了一個獸族最高級別的禮儀。

    “幸不辱命！”烏木高聲，帶著一絲激動。

    占據整面墻大小的浮雕乃是一個獸首，聽見烏木的聲音，獸首有半個頭顱那么大的雙眸驟然亮起，而后，竟然像活了一樣動了起來。

    巨大的血色獸瞳盯著烏木，發出渾厚沙啞的獸語：

    “你的血脈已經徹底覺醒?！?/br>
    “是，多謝先祖厚賜！”

    以烏木為首的這群獸族精英進入獸澤，通過了先祖所設置的考驗后，就榮獲了進入血池接受血脈洗禮的資格。

    這是先祖之魂的恩賜！

    凡是經歷了血脈洗禮者，血脈都會得到進化與覺醒，至少能增加一到兩個本命神通，個別資質好的，甚至還發生了返祖現象！

    在獸族，血脈返祖是天賦頂格的象征，說明這個獸受到獸神眷顧，擁有天賜神通，是天生的榮譽戰士。

    烏木就是獸族此行隊伍中，唯二發生血脈返祖的獸。

    他是此代獸皇之子，本就血統純粹，經過血池洗禮，血脈發生返祖倒像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比較特殊的是隊伍中另一只三眼狼王，他也發生了血脈返祖。

    如今這位狼王已有五只眼睛。

    狼王這一脈的獸，以神目多寡鑒定資質，因為每只神目都代表一種天賦神通。聽說上古時期，這種獸修到極致，能有九只眼睛，又稱九眼狼皇。

    如今，這只已進化出五只神眼的狼王跪在烏木旁邊，和他一起參拜著先祖之魂。

    巨大獸首看著下面的烏木與狼王，滿意地動了動，又緩緩道：

    “本皇這里還有一顆獸核遺留?！?/br>
    烏木和狼王的眼眸瞬間瞪大。

    烏木更是激動地說：“獸核遺留？！您的獸核不是在那次大戰破碎遺失了嗎！戰后，您的子民們幾次派遣部隊進入歸墟，也只找到一塊神性缺失的碎片，懷疑剩下的碎片是被人族撿走了，原來，沒被人族撿走，是在您這里！”

    獸首說：“確實被人族撿走了一塊，但只是最小的一塊，也是神性遺失最多的一塊，就算被他們拿去，也研究不出什么，頂多用來鍛制一些克制獸族的陣法?！?/br>
    “他們不知道，最有價值的一塊，就在這歸墟，被本皇用神通妥善保存起來?！?/br>
    說著，這顆巨大的魂體獸首在大殿內轉悠起來，只是身體似乎不能離開浮雕。

    “現在，我決定將這顆獸核賜予你們其中之一?！彼麑⒛X袋轉過來，緩緩道。

    獸核賜予你們其中之一！

    烏木和狼王不自覺對視一眼。

    獸核賜予對獸來說，近似于一種最高級別的傳承，被賜予的獸可以通過獸核，緩緩吸收其中的血脈之力，從而繼承獸核之主的全部神通！

    在如今獸族血脈之力逐漸稀薄的情況下，若是他們能得到這個獸核，未來的實力，不說能夠復原先祖當年的威風，也至少能達成一半。

    如此，以人族如今半死不活的樣子，攻破人界豈不是指日可待？

    獸首任由他們聯想了一會兒，才道：

    “獸核具體給誰，由你們自己決定?！?/br>
    下頭跪著的兩只獸神情一凜，發熱的頭腦頓時冷靜下來。

    獸核只有一塊，他們卻有兩只獸，給誰就成了問題。

    烏木緩緩將視線轉向狼王，豎瞳閃過一絲來自王族血脈的威壓。

    “禿嚕，用獸族戰士的方式來決定這塊獸核的歸屬吧?！?/br>
    什么叫做獸族戰士的方式……自然是二獸露出利爪和獠牙，生死廝殺一番。

    老實說，這只叫禿嚕的狼王有一瞬間的心動。

    在血脈返祖之前，他的戰力和血脈是比烏木差一些，不論怎么說，烏木都是獸族王脈。

    可現在，他已經血脈返祖，神目已經進化到五只，已經完全不比烏木差。

    他確實有一搏的機會。

    禿嚕的戰士之魂在心中燃燒了那么一會兒，又很快熄滅。

    他是個有傷心事的獸，內心自認充滿滄桑，早已沒有了戰士的熱血。雖然按照獸齡來說，他才將將青年。

    禿嚕還是搖頭了，“我愿意主動放棄這塊獸核?！?/br>
    “你難道不愿與我戰斗？”烏木反而還有點不悅。

    他完全可以以王族身份來壓制禿嚕，可他沒有，反而是選擇用戰士的禮儀與禿嚕競爭。這當然是對禿嚕的尊重，結果禿嚕反而拒絕了。

    “殿下，你知道我的經歷，我有心結，自認在追尋獸神的道路上，沒有殿下純粹。這顆獸核給了我，也不如給殿下效果來得好，所以禿嚕自愿退出競爭?！倍d嚕狼王誠懇地說。

    心結。烏木這才想起狼王有一段傷心的感情史。

    狼王曾在未進入成熟期時，因為好奇，跟隨獸潮闖進了人界，然后與留在人界的一只本土獸發生了一段奇妙愛戀。

    他也是比較倒霉，因為藏身的密林壁壘有縫隙，被人族仙品署的大能發現，竟將他驅逐回了獸界。

    狼王的戀情就此被動終結。

    回到獸界的狼王還很不甘心，甚至派遣族人借著其他地方的獸潮來到人界，特意找尋那只本土獸。

    結果得知那只本土獸借著狼王的資源，已在山中找了超過一只爪數量的伴侶。

    狼王傷痛欲絕，就此性情大變。

    烏木剛聽說這事時還不解，因為生活在獸界的獸其實是不太能看得上生活在人界的獸的。

    也沒什么別的原因，獸族重血統，而愿意留在人界的獸，經過幾代繁衍，血統大多都不夠純粹。

    不過后來聽烏木說，狼王愛戀的獸是一只稀有的白毛狐時，又表示了然。

    白毛在獸界是稀有色，而狐族又善媚，狼王能這么癡迷也就很正常了。

    不過烏木是不可能為一只獸影響自己到這般地步的，他追尋的，永遠只能是振興獸族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