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可惜,自從十歲的“意外”之后,韓敕就再也不曾正眼看過他。 他不怪韓敕,因為就連他都無法原諒手上沾血,精神不正常的自己。他就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躲在東塔樓,被內疚和自責日復一日的折磨,羞于見人,也不敢跟任何人深交。 直到四年前,韓敕建議他離開滬市,去京城上大學。 他那時是感激大哥的,至少大哥看到了他的孤獨和痛苦,愿意放他自由。但現在,他卻又看不懂他了。 兄弟二人面對面站著,中間隔著長長一段距離,猶如天塹。 韓敕不太確定韓謹的精神狀態,審慎的打量著他,用眼神示意保鏢們提高警惕。 韓謹率先開口道:“我暫時還不會發瘋。大哥如果實在擔心的話,可以再退后一些?!?/br> 他在韓家一向少言寡語,過量服藥后更是木訥安靜,像一個呆滯的幽靈,鮮少有這么言辭犀利的時候。 韓敕有些驚訝,倒也沒反駁:“退后倒是不用了,家里人都很了解你的情況,要是真有突發狀況,他們會控制住你的?!?/br> 韓謹不置可否:“大哥平時都很忙,今天怎么有空來這種地方找我?” 韓敕道:“你忽然一聲不響離開家,爸媽和我都很擔心,所以才過來找你。阿謹,時間不早了,跟我回家吧?” 韓謹搖頭:“大哥,我想過了,我不會再回去那個家了?!?/br> 韓敕蹙眉:“不回家?那你要去哪里?” “回京城,或者是去別的城市,總之不會在滬市了?!?/br> 韓敕面露慍色:“阿謹,你忘了自己這次回家時答應的事了嗎?我提醒過你,既然回來,就不能再走了,你要盡到作為一個韓家人的責任!” 梁莫言低咳一聲,忽然插話:“那個,打斷一下。我實在好奇,為什么回來了就不能走?他回的是家,不是什么監獄吧?” 他一聲不響站在角落里的時候,存在感低的可怕,但是一旦開口,就又變得格外扎眼。韓敕恍然發覺他也在,眉頭皺的更緊:“原來是梁先生帶我弟弟出門的。您應該知道他是病人,不能隨便離開家,下次請不要再這樣做了?!?/br> “啊,抱歉?!绷耗越z毫沒有誠意的敷衍道歉,話鋒一轉,“所以也是因為他生病,沒辦法正常娶妻生子,所以小韓總作為長兄,就干脆代勞了,是嗎?” 韓敕的瞳孔猛地收縮,一瞬間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梁莫言笑得溫和,卻一語道出韓敕私底下的齷齪勾當。韓敕第一反應就是斷然否認,蹙眉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br> 韓謹卻靜靜地看著他,眼底猩紅翻涌:“大哥,卿卿失蹤了,我知道是你做的?!?/br> 韓敕皺起劍眉,沉聲道:“小弟,我不知道是誰跟你說了什么,但那個女孩沒有失蹤,她只是有事暫時離開了?!?/br> 他盡可能放緩嗓音:“你放心,家里沒有反對你們在一起的意思,你早點跟我回去,就能早點籌備你們兩個的婚禮……你不是很想和她結婚嗎?” 他苦口婆心,韓謹卻充耳不聞,只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和大嫂一直沒有孩子,所以希望我能盡快結婚生子,把孩子過繼給你們撫養。我覺得以自己的精神狀態,大概率無法成為一個好父親,所以答應了?!?/br> “但是我卻忘了,你們怎么可能接受,未來的繼承人是一個精神病人的種呢?在你們眼中,我從來都不是韓家人,只是一個恥辱罷了。如果將來我的孩子也瘋了怎么辦?如果這份恥辱繼續延續下去怎么辦?” 韓敕沉聲打斷:“夠了!阿謹,你怎么可以這樣想?真是辜負我和爸媽的心意!” “你們的心意?”韓謹很輕的冷笑了一下,“你們的心意,就是把我愛慕的對象囚禁起來,讓她懷上你的孩子,然后再讓我們結婚?” “你這都是從哪里聽來的!”韓敕怒不可遏,一指梁莫言,“是不是他?!韓謹,你就寧肯相信一個外人的荒謬挑撥,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家人?!” 梁莫言眨眨眼,無奈微笑:“大少爺誤會了,這些真的不是我說的?!?/br> 韓敕厲聲道:“除了你還能有誰?我父親好心好意招待你,你卻在我們家上躥下跳挑撥離間,說到底,還不是為了破壞我弟弟的婚姻?還不是為了那個女人!” 韓謹面無表情的看著韓敕,等他發泄般的說完,才輕聲道:“你錯了,告訴我這些的不是他,是大嫂?!?/br> 韓敕聞言,瞳孔猛地收縮,唇角緊緊抿了起來,深刻的法令紋沿著皮膚的褶皺延展,像極了干燥枯槁的樹根。 他已經四十歲了,青春不再。全靠一副雍容華貴的精英外殼嚴絲合縫的包裹,才顯得光鮮亮麗。而現在,當這襲華美的袍子撕開一道裂縫,內里的蒼老腐朽終于悄然流瀉。 “佑冉……?”他死死咬著后槽牙,吐出幾個字,“她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韓謹用近乎憐憫的眼神看他,“韓敕,你真以為這個家里的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嗎?大嫂和你不一樣,她哪怕一輩子都沒辦法有自己的孩子,也不想為此犧牲其他人的幸福?!?/br> “可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韓敕忽然暴怒,“她沒辦法懷孕,我這么做還不是為了讓她有個孩子!” “你以為她稀罕嗎?”韓謹神色輕蔑,“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么孩子,更何況是一個和她沒有血緣關系,只會時刻提醒她丈夫卑劣無恥的孩子!她正因為你的決定而痛苦不堪,你但凡對她有一點點關心和憐惜,都不會無視她正在承受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