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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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煜衡搖頭:“不,不是,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你已經做到最好了?!?/br> 獨自存活的愧意給回憶添上模糊的濾鏡,事后回看,永遠還想要做的更多,可是他能夠想到當時的柳鋒明所經歷的并不向他說的那樣輕描淡寫。 “就是這樣,我沒做什么,從一開始到最后。但是章海寧死了,我活著回國,得到了嘉獎?!?/br> 他把手搭在眼睛上,梁煜衡以為他要哭了,但最終不曾有眼淚滑落下來。 柳鋒明以一種極為冷靜的語氣問道:“梁煜衡,我怎么配呢?” 梁煜衡像是被悶在一張塑料罩子里,窒息般的痛,想說話又說不出什么。 許久之后,他問:“你恨我嗎?” 柳鋒明依舊把手搭在眼睛上:“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br> “但你就是因為我。老周是為我,你也是為我,而我無直無覺地過了這么多年。我不知道怎么勸你,因為我也恨我自己?!?/br> 柳鋒明聽出他聲音里的異樣,終于睜眼看過去,驚覺梁煜衡跪在他面前,滿臉是淚:“不管你怎么想,我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一想到我若無其事度過的那些年,我每分每秒都會恨自己的?!?/br> “你——”柳鋒明嘴唇囁嚅一下,正想要說點什么,忽然天昏地暗,梁煜衡朝他俯身過來:“可是我們都還活著,至少我們都還活著?!?/br> 柳鋒明嘗到梁煜衡眼淚流進嘴里,咸而苦澀,對方的唇上干裂,血的味道緩緩暈開。 一如記憶中的多年之前,他的吻纏綿而溫柔,占據他的身心。 柳鋒明聽見梁煜衡在自己耳邊說:“柳鋒明,就算是讓我們背負著罪孽感活下去吧,至少讓我們一起在人間受苦?!?/br> 他感覺guntang的淚水落在自己的皮膚上,屬于他的那滴淚也終于落下來。 他答:“好?!?/br> 第26章 骨血相融 寒冬臘月的冷雨比雪更要命,打在臉上像挨了刀子。 梁煜衡舉著傘在車門一側候著柳鋒明,巨大的黑傘配上他一身全黑的裝扮,惹得出租車司機不由得轉頭多看了他幾眼。 算了,這年頭會有這幅打扮的一般都是中二病,不可能是□□。 不過三十多歲的中二病也還是挺少見的…… 他往外瞟,穿過雨點看向遠方,才忽然想起來對方此行的目的地,在心里罵了自己兩句,不再多看。 梁煜衡自然司機師傅隔著一層玻璃這么多內心戲,一心只盯著柳鋒明有沒有把口罩拉好:“肺炎拖了這么久還沒好全,別吸冷風。不是說這地方冬天不冷嗎,怎么比x市還冷?!?/br> 柳鋒明的聲音從口罩底下悶悶地透出來:“畢竟不是熱帶,趕上下雨總是冷的?!?/br> 他懷里抱著一大捧黃白菊花,兩只手都占著,只能任由梁煜衡用單手笨拙地在他臉上擺弄。 梁煜衡非要他在一次性醫用口罩外面再罩一層棉布口罩保暖,又拿羊絨圍巾把他從脖根到鼻尖的半張臉都裹得嚴嚴實實。雨天空氣濕度大,內外又有溫差,他一下車,口罩里迅速積了水汽,濕漉漉地粘在臉上,其實很有些憋悶。 只是柳鋒明不好意思說,畢竟梁煜衡的過分緊張不是沒有原因。 支原體感染又折騰了兩天,他在醫院躺下就爬不起來,好幾天高燒不退吃什么都吐。他本是因為情緒緊張呼吸堿中毒才進了急救室,結果又從急診轉到呼吸內科辦住院。掛了一周吊針,ct上看著終于好起來,但支氣管炎一直未愈,周云升都已經出院了,他還在斷斷續續的咳嗽。 不知不覺,已近年關。 梁煜衡把脖子往后仰仰,拉開點距離打量著自己的杰作,看柳鋒明大半張臉都已經蓋得一絲風也不露,終于滿意地點點頭:“走吧?!?/br> 寒風蕭瑟,霧雨茫茫,他二人擠在傘下并肩走了十幾步,才終于看到門口的“陵園”二字。 “到了,”梁煜衡見柳鋒明駐足,停下腳步問他:“有多久沒來了?” “沒多久,畢業的時候來過一次?!绷h明深吸一口氣,隔了幾層棉毛,空氣并不冷,濕潤的水汽蕩進肺里,他還是咳嗽了兩聲。 梁煜衡已經學會不對他咳嗽表現的太過在意,在心里算著日子:柳鋒明畢業是在去年六月,他上次來這里應該還是夏天。 相似的天氣,相似的季節,太容易勾起舊憶,想到這兒他忽然覺得這冷風冷雨夜沒這么討厭了。 柳鋒明已經邁開步子,他腿長,步子也大,一步就快走出傘下,卻是看也不看,像是明知道梁煜衡定然會追上他。 他就這樣一步不停地走著,直到在一方墓碑前停下來,頭頂的那柄黑傘果然寸步不離地籠罩著他。傘面接住雨霧,當他們靜立時,雨水就順著散開的尖端聚成股流下來。 一簾水幕,把他和梁煜衡鎖在這方小小的天地內。 而雨的那一頭,章海寧黑白色的相片在石碑上安然靜默。 柳鋒明單手抱著花,伸出自由的那只手去,越過雨幕,搭在石碑上。 大概有幾分鐘時間,他一言不發,冷雨打在皮膚上,迅速帶走熱量,先是凍得發紅,很快又被雨水浸的蒼白。 梁煜衡靜靜地看著他,出院時新剪了頭發,柳鋒明的后腦勺毛茸茸的。他的頭發看上去很硬,支棱著,真摸上去卻意外得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