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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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良子將皇帝下賜的補品清點了三遍,細心得跟個數聘禮的陪嫁丫鬟似的,喜上眉梢道:“殿下!皇上這次賜了好些東西給咱們呢!” “那些內務府的奴才真是狗眼看人低,先前吝嗇得跟拔毛公雞似的,這回聽說圣上賜了我們這些好東西,不僅將這補物快馬加鞭地送過來了不說,還額外給了咱們許多藥材呢!” “咱們呀,這回可是揚眉吐氣了——” “揚哪門子眉?吐哪門子氣?” 秦姑姑端了碗熱氣騰騰的烏雞湯進來,順手給了小良子一個爆栗,呵道: “今個兒皇上碰巧心情好,便順手賞了些東西,內務府那些會瞧顏色的便立馬溜須拍馬得趕上趟了,可哪日皇上心情要是不好了呢,你說那內務府還會如今日這般尊咱們如‘座上賓’嗎?” “若真要想揚眉吐氣,便得如三殿下與四殿下那般在皇上面前得寵,得了寵,這宮中誰敢小瞧你?只不過我看咱們殿下呀,渾身懶勁的,這輩子都指望不上咯……” 她將那補湯端到桌上,舀起湯匙呼了口熱氣,見鐘淳跟個落湯雞似的蔫蔫地趴在桌上,笑了一聲:“殿下今早出門的時候還是意氣風發的,怎地現下成了這副悒悒怏怏的模樣?” 鐘淳低頭看著那碗烏黑的雞湯,里頭正倒映著一張郁郁不樂的臉,不僅鬢發凌亂,連一身錦服都濕黏黏地耷拉在身上,別提多狼狽了。 他有些悵然地想:原來今日那人見到的自己就是這副模樣。 “殿下在宮外可是有了中意的姑娘?”秦姑姑又揶揄地問。 “……姑姑何以見得?” “殿下可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又豈會不曉得你的心思?” 秦姑姑又笑道:“以前你穿衣裳,不管樣式如何,亦不管是青的黃的還是白的,只稀里糊涂地往身上一套,穿著合身就成??山駛€兒竟破天荒地選了一套穿戴最繁瑣的,除了要去見自己的思慕之人以外,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可能了?!?/br> 鐘淳怔了一瞬,低下頭,將那幾個字在口中又反復咀嚼了幾遍:“思慕之人?!?/br> “思慕……之人……” 桌上的燭火仿佛一柄靜寂的劍尖,焰心又尖又長,將他的側影投在身后的座屏上。 良久,鐘淳轉頭望向秦姑姑,似乎下定決心般地問道:“秦姑姑,我想問您一件事?!?/br> 秦姑姑望著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小殿下,目光中帶了絲慈祥:“殿下盡管問?!?/br> “若是有這樣一個人,你已經認識他很久了,但是最近幾個月才同他熟悉起來?!?/br> 鐘淳掰著手指算:“你知曉他幾時起床,幾時就寢,知曉他平日里最喜歡喝的茶,最愛點的香,最常吃的點心……唉呀,就是同那人特別熟悉,就像我同秦姑姑你和小良子一樣?!?/br> “可是當你再見到他時,他卻……突然不識得你了,不對,是突然不識得你是日日伴在他身邊的那個人了?!?/br> 他回想起張鄜那雙滲著寒意的眼,心頭仿佛又被刺了一下,隱隱地發著疼。 “姑姑,如果是你,你會怎么辦?” 秦姑姑思索了好一會,問道:“你與那人原先的關系如何?” 鐘淳有些郁悶地回道:“就……就像普通大臣與皇子之間的關系,極其一般?!?/br> 他進入胖貓兒身體的這些日子里,無論是在宮中還是府中,似乎都未曾聽見張鄜與大臣特地提過某一位皇子的名姓,就連翻閱皇子們的試論時,也未曾流露出任何贊賞的神情。 “那殿下可是想那人記起你?” “倒也不是……” 別說此等靈異換魂之事連他自己都不信,若是丞相真知曉自己是府中那只胖貓兒,那他每日與那人同吃同睡,甚至還偷看那人寬衣的種種……豈不是都要被知曉了! 鐘淳的臉微微一紅,這實是萬萬不可。 秦姑姑又循循善誘道:“那殿下是想那人同先前一般待你好,同你親近?” 鐘淳點了點頭。 秦姑姑了然地嘆了口氣:“殿下實在太苛責于人了?!?/br> “那人既不識得你,又怎會用先前對待熟人的那種態度來對待你呢?若為了這個殿下就日日郁郁寡歡,坐在燈下自怨自艾,便可謂是自尋煩惱了?!?/br> 鐘淳不由急道:“那、那我該如何做?” 秦姑姑語重心長道:“既不想那人認出你,又想那人對你好,你便用從前同她熟識的法子,再慢慢與她交識便是了?!?/br> 慢慢與丞相重新交識嗎—— 鐘淳暗淡的心好似突地尋著了遠處的一絲光亮,那一絲光亮雖然既微乎其微,又看得見摸不著,但卻仿佛為他往后的日子尋著了一個期冀的方向。 第21章 綠蟻(五) 這天夜里,他早早地漱洗過后,便吹滅了燭火爬上床歇息了。 半夢半醒間,忽地聽見耳邊傳來一陣銅盆打翻的聲響,雜亂的腳步聲中隱隱夾雜著孩童喜極而泣的驚叫: “……它的尾巴動了!你們看見沒!它的尾巴動了??!————” “……奴兒三三要醒了!……快、快去書齋把阿父喚來………” “……算了!你們還是莫要告訴他了,我要把奴兒三三搶來同我一起睡——” 奴兒三三?這不是張府那小魔頭對自己的愛稱嗎? 可……自己不是已經變回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