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擱淺(出書版) 第11節
許大禹送來了個小伙子,這是新的祭品,說是讓他吃頓好的。 祭品小伙子看我臉色不好,還安慰我說:“有什么好擔心的,我幾個朋友還挺羨慕我的,雖然要餓四天,但能當一回主角,多有面子。而且還有機會吃好點兒?!?/br> 我問許大禹:“我有個問題,祭祀應該是大后天吧?” 祭品小伙子搶先給我解釋道:“是這樣的,當祭品其實是個苦差事,所以都會給些照顧——主要在吃喝方面,但祭品要在密室待四天,要是前一天吃得太飽,那四天之后密室就會臭不可聞?!彼o了我一個“你懂的”眼神,“所以前一天只能喝點白粥,能大吃大喝的也就今天?!?/br> 許大禹拍了拍我的肩膀?!笆虑榫褪沁@樣,這小伙子交給你了?!?/br> “對了,祭品小伙,你叫什么來著?”我猛然想起我還不知道他的姓名。 “就叫我祭品唄?!笨雌饋硇』镒舆€挺喜歡這個新外號的。 “那你想吃什么,只要庫里有,我們都爭取給你做?!蔽掖蠓降卣f道。 其實存貨來回也就那么幾樣…… 祭品小伙說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別好吃的,不如就吃火鍋吧?!?/br> “哦!”我覺得自己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有眼光,小伙子,吃什么湯底的,庫里存了各種底料?!?/br> “當然是紅湯,鴛鴦沒有靈魂?!?/br>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從靈魂深處認定祭品小伙是個可造之才。 祭品小伙又對許大禹說道:“你就別走了,火鍋要人多才熱鬧。有什么熟人一起叫過來吧?!?/br> 于是,許大禹把蒙和平、何莫他們都叫了過來。 沒有毛肚、百葉、鴨腸、鴨血,我只找到了豬rou羊rou卷,泡發的木耳海帶,還有我親手發的豆芽菜,再加點五香豆干。蘸料有油碟、老干媽、牛rou醬。紅湯在大鍋里不斷翻滾,看起來,這是一桌像模像樣的火鍋大餐。 我夾起了一個牛rou卷,在翻滾的湯汁里涮了幾涮,蘸上香油,送進嘴里。 這可真是美味啊。 祭品小伙高興地喊了出來:“還是要吃火鍋??!” “小志,你怎么也在?”我問。 許大禹說道:“他和何莫在一塊,我一起叫來了?!?/br> “怎么,不歡迎我?”小志假裝生氣地說道。 “怎么會,之前多虧你照顧了?!蔽覜_小志拱了下手,以示感謝,“你怎么會和何莫在一起?” “我現在是何莫的搭檔?!毙≈咎谷坏鼗卮鸬?。 “你也去打魚了?”我問道,“我以為你是醫生?!?/br> “不是,我就是個打雜的?!毙≈窘忉尩?,“這不,我又被分配到搜尋組了?!?/br> “搜尋組的傷亡多嗎?”我有些擔心莊曉蝶。 “還行,偶有事故,大概在百分之十?!毙≈菊f道,“不過我出去過這么多次,都沒遇到事情?!?/br> 莊曉蝶還沒回來,按小志的說法,她應該沒有多大的危險。 “其實捕魚也挺好玩的,越熟悉越覺得以前的漁民厲害?!焙文_始炫耀起了自己捕魚的經歷,“駕條搖櫓船,說起搖櫓船,劃船也需要技術,光用蠻力只能在江面轉圈。我們剛開始捕魚,船上都要系根繩子,撒好網,捕了魚,讓岸上的人拉著繩子把船拉到岸邊。不這樣做,船可能順著流水漂遠了?!?/br> “好了,好了,我們知道你辛苦?!泵珊推秸f道。 何莫不知從哪兒找來一瓶紅酒,兌上雪碧,喝了一大口?!耙郧拔矣X得環保什么的真是吃力不討好,現在想來環保真是個好東西,錢塘江的水質好了,江魚也多?!?/br> 蒙和平插嘴道:“天天在江邊能看到大潮嗎?” “當然了,不過錢塘江大潮天天看也沒什么意思,無非浪頭高一點,不過大潮前后抓點小魚小蝦倒是不錯,在清水里養凈,炒了或者加筍干煲湯都很好?!?/br> 唐玄鳴對何莫說道:“別光顧著吃,看著點時間,別讓大潮把你卷走了?!?/br> 何莫喝了酒,紅著臉說:“不可能,我注意著時間呢?!?/br> 我見祭品小伙一直低頭吃東西,沒有說話。他和其他人不熟,我們聊得這么火熱,倒是有些喧賓奪主了,明明他才是主角。 “四天還挺難熬的?!蔽蚁蚣榔沸』锎钤?。 “嗯?!奔榔沸』锾鹆祟^,“但不會有事的,這么多人都挨過來了,我當然也可以?!彼麑ξ艺f道,“只要多睡幾覺,四天很快就過去了?!?/br> 他說得很堅定。 我沒再深入這個話題,問他明天的安排。 “明天你想吃什么?” “就白粥吧,如果有蘿卜干就配點蘿卜干?!?/br> 我問道:“蕭山蘿卜干?” “那最好?!?/br> 我問:“你也是蕭山人?!?/br> “是啊?!?/br> 祭品小伙為了更好的發展從蕭山到了杭州市區。 “想回去啊,早知道就不出來?!奔榔沸』飮@了一口氣,“可惜已經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也沒有意義了?!?/br> 我也嘆了口氣說:“都是一樣啊?!?/br> 我想他還是害怕的吧,作為一個末日的幸存者,被送進密室獻給邪神,一定會感到害怕吧。之前他表現得那么開朗,落座之后卻只顧著吃。有時候,無論有多少人陪在你身邊,內心的痛苦也不會絲毫減輕。 第二天,祭品小伙喝完白粥就被送進了密室。 這是我第一次從頭到尾見證一場四靈教的祭祀。 祭品會被關到箱子里,四肢都系上繩子,繩子另一端固定在箱子內。放置祭品的箱子有點像古埃及法老王的棺槨。 這樣一來,就算祭品死亡,轉化成喪尸,也不會到處亂跑,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之后,他們會鎖上門窗,離開房間,只留下兩個人在門口護衛。鎖不是酒店的門禁鎖,聽小志說,四靈教有個成員是鎖匠,所以鄭宏穎讓他把所有門鎖都換成了老式的機械鎖,只有用鑰匙才能打開。 祭祀的場所是一個密室。 四天很快就過去了,儀式結束那天,我就站在門口,許大禹和另一個教徒進入房間,我聽到箱子打開的聲音。 “小心!”這是許大禹的聲音。 我擠進房間,看到了最壞的情況。 是祭品小伙,它張牙舞爪,正嘗試攻擊許大禹他們。 許大禹邊上那人拿出了匕首,小心翼翼地接近祭品小伙,后者被綁著,就算轉化成喪尸,力量大增,也不可能掙脫。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相同的事情,我已經看過無數遍了,不過是殺喪尸而已。 我問許大禹,他們會怎么處理祭品小伙的尸體。 許大禹告訴我,明天有人開車出去,會順便帶上尸體,找個僻靜的地方丟了。 祭品小伙會被丟掉,如同任何一種無用的垃圾。 我該怎么祭奠他,在庭院內立塊木牌嗎?可又該寫什么名字? 其他教徒像是已經忘記了祭品的死亡,繼續著儀式,開始吃喝。 祭品小伙的死讓我清醒過來。這個看似安全的四靈教并不安全,它像蟄伏著的野獸,不時擇人而噬。不久前還和我們一起吃火鍋喝酒的人,一轉眼卻成了一具沒人要的尸體。 祭品小伙死的當晚,我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我是一頭碩大無朋的鯨魚,游弋在廣闊的海洋,卻保留著自蠻荒時代起的所有記憶。 在記憶的源頭,我還是個小小的細胞,為了生存,我不斷進化,與同胞分道揚鑣,越長越大,身體的構造也越來越復雜,從海洋走向陸地,可我貪戀海洋的舒適,再度回到安全、食物充足的大海,前肢漸漸變成薄而扁的鰭狀,后肢退化,長出尾鰭。 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然是這里的王者。 我張開巨口正在吞食暖流中的魚蝦。一頭暗紅色的海蛇從下方躍起,它丑陋野蠻,用瘦長的身體箍住了我。 它的肌rou和骨架宛如guntang的鋼條,把我勒得越來越緊,我就快不能呼吸。 我一次又一次地從海面躍起,想要擺脫這個怪物…… 我的頭越來越疼,腦髓像是在燃燒,咽喉劇痛,身子麻木,我開始往海底沉去,幽藍色的海水越來越厚重,光距離我越來越遠……救救我! 我猛地從床上直起身子,內衣已經被汗水濡濕,我做了一個噩夢,手里還抓著玩偶,看來我把它當作夢里的大蛇好好蹂躪了一頓。 這個鯨魚玩偶還是莊曉蝶送給我的,它背后竟然被我撕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塊白布,上面還有字跡。 字跡娟秀,看起來是女性寫的,這難道是莊曉蝶留給我的信息? 他知道我來了,我覺得他知道我來這里的目的。 我很想和你聊一聊,但沒找到時間。我只能把一些我沒來得及說的、新了解到的情況,通過這樣的方式告訴你。 玩偶被我拆開過,縫上后,沒有系結,用力多搓幾次,玩偶就會散開,我希望你能早點兒發現這封信。 我之前已經告訴過你了,鄭宏穎是個神棍。他出生在一個神棍世家,他母親就是本地一個“話仙婆”,號稱觀音轉世,而他父親是母親身邊的一個童子。 當時,他母親就名聲在外,據說每月只為三個人看相算命。有權有勢的人都只能乖乖排隊。 鄭宏穎從小跟在母親身邊,耳濡目染,學到不少東西,但他一開始沒有繼承家業,而是進入了商界,他有讀懂人心的天賦,但沒有商業頭腦。這表示他能騙到投資,但最后總是失敗。無奈之下,鄭宏穎只能回家,一開始他借母親的名義,對外宣傳自己是觀音轉世身的兒子,是觀音菩薩的干兒子,能趨利避害,預知福禍。 有他母親多年積累的人脈和名氣,鄭宏穎很快就闖出了名堂,無論是占卜看相還是做法事,他都干得得心應手,斂了不少錢。 隨著信徒越來越多,鄭宏穎手里的權力也越來越大——很多時候并不是靠他的神力,而是靠他的人脈。 那時,他與黑道白道都有交情。他利用卜卦告訴黑幫該選什么時間交易。當然,這不過是個噱頭,實質上是售賣信息,上演了無間道。慢慢地,鄭宏穎的名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找他做法事,甚至有些公司聘請他擔任風水顧問。 但他也有失手的時候,有一次,受到鄭宏穎庇護的一個黑幫成員被抓。這讓其他人懷疑鄭宏穎的能力,認為不菲的顧問費打了水漂。 鄭宏穎為了證明自己,試著做法。結果,下令逮捕黑幫成員的官員因為受賄被捕,他手下的案件也不了了之——黑幫成員得以免去牢獄之災。 這讓一大批人將鄭宏穎視作活神仙,借著這層關系,鄭宏穎甚至擁有了一定實權。 直到喪尸暴發,他從云端跌落——喪尸不會被他蠱惑,他就成了一個糟老頭。 但度過迷茫期后,鄭宏穎東山再起,他可能是得到了黑幫留下的資源,比如武器、藥物…… 他雖然是個神棍,但也是黑幫分子,做事可能沒有底線,千萬要小心。 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回來。 多遠至天堂? 其遙如死亡; 越過山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