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相隨無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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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季萌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坐到榻邊,攬她入懷。 居室布置無一不奢麗華美,他任由公主低嘆,眼神卻落在不遠處的屏風上:一男一女,成婚入帳,賓客如云,好不暢意。 這是唯一與她房內不同之處,景元琦擺的是蝶蛾撲花屏風,而不是這種東西。 周季萌不知不覺順著更陰暗的地方想去,莫不是,莫不是陛下早就覬覦公主……更是趁機脅迫了她…… 景元琦蠕動著唇,抱住了他的腰,“蔚卿,別離開我?!?/br> 女子柔荑的觸碰讓他如光電般一顫。他與她已經成婚了,他是她行了禮的丈夫,是天家駙馬,皇帝憑什么沾染她?公主是他的幸福所在,景令瑰又為何要破壞他心中僅有的瀲滟春光? 他不容許! 周將軍幽幽地謀算著,把驚嚇未定的妻又攏緊了。 二人這般相依,像極了混亂交纏的紅線,再難解脫。 —— 皇姐依舊容許了他在她身邊,那周季萌自然無權反抗。 宮室徹底寂靜下來,徒留叁人無言默對。 景令瑰一反常態,并無往日的癲狂,真的如同親人關切望著她,“公主,想見見你的侄子嗎?” 病榻上的景元琦緩了一會,淡淡地說,“也是,我還沒仔細看過他?!?/br> “阿姊很累,駙馬,扶她起身吧?!闭f話的景令瑰笑容和煦,周季萌恍惚望見心目中的皇帝。他能感受到,景令瑰把見不得光的姐弟之情獻祭給了上天,換回了尚存的理智,最后的祭品,就是自己和公主。 周季萌有點猶豫,來到她身旁。景令瑰為何還在,這恐怕不合禮儀。 “愛卿……你是有何所懼?” 景令瑰冷聲。 “陛下愛憐公主,臣怎會畏懼陛下?!敝芗久炔]有動作,只是避開他的眼神,艱難道。 鬼魅一樣的帝王上前,強行扶起景元琦。景元琦縱然身體并無大礙,精神上也受了不少刺激,整個人都病懨懨的。弟弟這么一扶,她眼前一黑,不得不依靠在周季萌身上,狼狽地躲避景令瑰幾乎要把她剜下來的眼神。 “呵呵,阿姊可真是體弱?!?/br> 景令瑰自嘲,他垂目望向自己空落落的手,再打量著靠在周季萌身上的景元琦,嘴角緩慢揚起了詭異的笑。 他伸出手,擦過她白皙如玉的臉龐,再滑向她白鵝般的脖子,幾股溫熱自指尖傳來,讓他不忍放棄。 景令瑰慢慢觸碰她的衣裳,一層又一層,想要剝落下繁復外殼。身上衣料摩擦發出足夠的聲音,她卻被湊上來的唇堵住所有罵聲。這些都讓景元琦臉上頓時失卻血色,他這是想突破最后的底線! 周季萌推開景元琦,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望著他們的親密舉動。 陛下……蘭昭、公主……陛下! 望著眼前身軀交迭的兩人,周季萌只覺得天旋地轉,什么無序人倫什么天下大道,他們全部不要了嗎,那為何要讓自己知道這種違背天意的秘事呢。 淚眼朦朧中景元琦終于等到那人松開自己,景令瑰看見她哭花的臉,輕嘆一聲,“阿姊,抱歉?!?/br> 但這里不是容忍他們卿卿我我的地方。此時,衣衫凌亂的景元琦忽然用力掐住景令瑰的脖子,打碎了姐弟溫情:“景令瑰,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季萌愣愣地看著哭泣的景元琦,原來她流淚了,他怎么沒注意到呢。他看不得她哭的。 這種歉意很快又被內心中長出的恨所吞噬,他們究竟什么時候有了這種關系……周季萌呼吸急促了幾分,越想越憤怒,仿佛自己這幾月都是一個無能的笑話。 皇帝用指腹擦去她的淚水,一如兩小無猜的從前:“蘭昭身體不舒服,就不能妄動?!?/br> 周季萌終是看不下去,急忙撲上前,將景元琦護在自己身后。 景令瑰恍然。 “我以后會常來看望公主?!?/br> 周季萌睜大雙眼,驚愕失色。他起身站穩,不可置信,“什、什么?” 景令瑰臉上還是一派風平浪靜,仿佛從沒做過拆散夫妻的事情,“周季萌,你可要好好照顧公主啊?!?/br> 高大的男人似乎瞬間被抽走了脊梁,搖晃了一下,癱在了景令瑰的腳邊。 “要跪,就跪好?!?/br> 皇帝聲音染上幾分笑意。 男人很久都沒動靜,低著頭,頭上發冠也亂了,幾縷發絲垂至頰邊,看起來可憐又狼狽。 景令瑰憐憫地俯視著姐夫,跪吧,跪吧,這是周季萌應該跪的。他很享受他的挫敗和狼狽,風水輪流轉,就該讓這個外人嘗嘗這種滋味。 他笑得無比燦爛,揚長而去。 “蔚卿、蔚卿……” 是公主悲戚的呼喚,一聲又一聲,如玉石叩擊在他的肋骨上,胸前都是細細麻麻的震動,似乎他的肺腑都要嘔吐出,可是他無法離開,也無法舍棄。 “公主,你可曾對我,有過真心?” 景元琦跪坐在他面前,雙手扶住他的肩膀,聽聞他的話,不禁急切道,“我怎可能沒有真心……蔚卿,你糊涂了!” 周季萌恍惚地看著她,“那,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她定定望向周季萌,“你想知道嗎?” 周季萌面上有些森寒,說起來話也是有了幾分涼意,月缺花殘,白玉染泥,讓景元琦竟然覺得他無比陌生:“我是你的丈夫,不是你和他的玩物。若不愿說,我也不勉強公主?!?/br> 景元琦緩了一會,“自我出生起,就未曾見過生母,被抱去給皇后撫養。后來,皇后有了一個孩子,也就是陛下。長大后我才知曉,皇后無法生育,去母留子得到了他?!?/br> “父母彼此折磨,卻未顧及我們多少。所以我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先皇對我起初很是照拂,后來因為容耀瑞一事,我與他反目。陛下為了我,還被他傷了身體?!?/br> “他登基后,我不舍得他,他亦不愿我棄他而去??蓵r間一長,我覺得我與他不可能長久,對他也非夫妻男女之愛,卻發現,我連離開的權力也沒有?!?/br> 周季萌好似在聽,等她說完,他撫上她的臉龐,恢復成她最愛的清俊模樣,眸子的一點晦滯卻無法掩飾。 “既然如此,有朝一日,我會帶著公主,永遠離開他?!?/br> 月輝緩和地灑落在這千重宮闕之上,任憑那艷麗的紅梅燃遍那章華宮,隨清冷的風一搖,嬌嫩的花瓣便入了墨色的畫,借著無邊夜色,席卷此夜的錦繡江山。 梅林園內,夫妻二人正賞花緩步而行。 此時正當深冬,景元琦堅持要透氣看花,周季萌便令宮人燃起銀炭火爐,取來上好的狐皮襖為她披上,還親手攙扶公主,共摘臘梅。 只見那綠梅在那紅梅粉梅之群突兀地綻放,如同碧玉般的新芽在大雪紛飛之際爬滿了枝頭樹梢,惹人喜愛。 休養幾月的景元琦眼前一亮,指著那棵世上難有人間罕見的綠梅笑道:“還不知有如此既有清溪之氣韻、女子般嫵媚又兼懷雪凌而不屈的好花???,扶我去細看?!彼呀浫粵]有當初新婚時的客氣疏離。 周季萌笑意越發深刻,手上稍稍用力,護著女子前去看梅。 風一穿過梅林,竟搖得綠玉瓣幾枚,景元琦隨手一握,伸手看著,可人的花瓣靜臥在白凈無暇的手上,美如畫中梅花仙女下凡,世上傾城無雙。 “朔冬極寒不把它毀壞,卻被冷風一用力竟吹落幾番……” 她低眉輕嘆,終究迎風將手上輕柔的花瓣盡撒。 “可是它依舊香如故,不是嗎?蘭昭?!?/br> 景元琦扭頭看著同樣喃喃自語的男子,眼眸中水意濕潤,似有波光粼粼。 “蘭昭,她不就像你與我嗎?任憑春來夏去,秋收霜降,只在最冷時開花吐艷,只在有意之風下淪落塵間?!?/br> 她抬頭,有意不去看暗處黏上來的目光,說得似乎十分情真毫不敷衍。 “蔚卿,前塵之事不必言說??v使風雪滿懷,世事無常,我只愿與你共賞風月,共飲山河,共嘗百態,共入陵寢?!?/br> 宮婢們只見一對璧人正熱切擁抱,任憑風吹寒涼,梅花滿肩。 燈火闌珊之處,一個孤獨的黑影深埋其間。 他的好jiejie,是對誰都能說得出那些海誓山盟啊。對那周季萌,說得還格外動聽。 明知今日不是約定來找她的日子,可景令瑰還是忍不住來了。 幾月過去,他是討得便宜了嗎,好像討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沒得到。他眼睜睜看著二人情深意切,如膠似漆!她待自己,可不是夫妻之情! 皇帝臉色陰沉盯著二人,咬牙切齒。 連周季萌也有膽氣,當著他的面說人倫之序了。 那他就讓周季萌也跌入這般孽緣,可好? 夜深時,景元琦從榻上披衣,輕躡著步,無聲無息地離開。 白日笑得無比嫵媚動人的臉龐上,是從未有過的冷漠嘲色。 他們二人,還未瘋么?但她,快要演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