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麗春也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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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爽了弟弟的約,做jiejie的定要彌補一下。景元琦最近心情無由來地好,自肯親自向太子賠罪。 今日本是要去武場的,景令瑰似是無意地問了宮女:“公主何時過來?” 綠搖恭敬地回答:“太子殿下,公主應該是未時到達習武場?!?/br> 景令瑰勾唇,笑意浮現在臉上。 景令瑰是從娘胎出來的身體不好,記得第一次上武場還暈倒在地,嚇得他的一干宮人急忙傳喚太醫。 不能等到景元琦來才開始練習,于是景令瑰在武場中先開始練習劍法。 在刀光劍影中,景令瑰好像看到一個清越的人影斜靠在樹旁看著他。來不及多加思索,動作已經落下,趁著力度慣性地結束劍法。 “阿歸的劍法真是突飛猛進?!?/br> 景元琦在臺下的樹蔭里笑著說。 景令瑰收起劍鞘,不屑道:“我可是精通武學,這點小事兒自是應付的不錯?!?/br> 景元琦笑意濃厚:“精通武學?連在場的師傅也不敢如此妄言,阿歸就敢肯定自己了?!?/br> 景令瑰走向景元琦,拍拍景元琦的肩膀:“要不阿姊來試試,再來評判我說的是否準確?!?/br> 景元琦陪笑:“不了不了,今日我來不就是來看阿歸的嗎。我可是沒換衣服啊?!?/br> 景令瑰這才注意到景元琦紫裙在身,不免多嘴問道:“那阿姊等下要去哪里?” 景元琦解釋:“我能去哪里,自然是回東殿?!?/br> “等下陪我在宮內逛逛吧?!本傲罟迓曇粲悬c小,神情有點不自在。 景元琦愣怔了一瞬,反應過來后笑呵呵地應道:“好呀,好久沒跟阿歸在一起玩了?!?/br> 景令瑰方才的遐思被景元琦攪和,看著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阿姊……” 景元琦忍不住說了一句,“宛若癡子?!?/br> “……” 景元琦在臺上坐著,看著景令瑰認真地在練習,覺得自己像是父親在檢查景令瑰的武藝一般,不由地感覺異樣。不過看著看著就入了迷,忘了這異樣的感覺。 可是阿歸為何要讓他陪著逛這宮殿?他們從小在此長大,哪里有狗洞哪里有枯井都再清楚不過了。 難道是有要事告訴他? 景元琦心中存疑。正當想這些雜事的時候,她忽然聽見一陣清脆宛如銀鈴般的呼喊: “阿姊!” 景憐真個子長得飛快。當時只會咿咿呀呀的小女孩,也會朝她跑來甜甜地喊她了。 “憐真長大了呀?!本霸劬α亮肆?。 小meimei仰望著jiejie,甕聲甕氣地開口,“阿姊都把我忘了?!闭f罷,眼眸里就聚起了一股委屈的水波,欲盈未落。這無辜的眼神讓景元琦升起了濃厚的歉疚——看樣子meimei很是掛念自己,自己卻甚少掛念著她。 “抱歉,是阿姊的不對,以后我會常常來看阿歸和憐真的?!彼拖律碜?,看著meimei的眼睛,笑著保證。 景憐真雖然與她不是一母同胞,也不如長姊熟絡,但赤子之心總難以辜負,也不能辜負。景元琦憐愛地揉揉她的頭,打量著熟悉又陌生的景憐真,忽然想起來景安珺這幾月不曾找她,似乎在回避著什么。她只在幾次姑姑們的聚會上才能看到jiejie姐夫,姐妹視線相對,景安珺卻先轉過頭不再看她。 等回去還是好好見見jiejie吧。 這時候,太子也停下動作,準備休息一陣。景元琦看著弟弟meimei,一個氣喘吁吁,一個蹦蹦跳跳,不禁扶額,“我們去湖邊休息吧?!?/br> 此時正是中午。來到湖旁,楊柳依依隨風輕搖,琉璃般的湖面蕩漾暈染開翠綠。藍天下一片清明碧水,薰風拂面,恍如兒時,看得太子竟有幾分迷醉。 此湖邊按皇帝的喜好種滿了柳樹,又地處于武場的后方。太子時常在此眺望。 正當景令瑰依靠在一顆柳樹看著那湖水粼粼,順道給景憐真遮著陽光的同時,一陣清越的笛聲唐突地傳入耳中。 “阿姊還會吹笛?!?/br> 太子循聲而望,看到少女坐在岸邊橫吹著玉笛,身影飛揚明快,恰如這春三月。他走上前去拍拍jiejie的肩。 笛聲隨著感受到后面人的動作戛然而止。少女嘴邊浮起一絲笑意,“不過一時興起,去拜師學的?!?/br> 景元琦抬頭,這才發現景令瑰的頭發全散落下來,發冠卻不見了。她拍拍衣裙,起身湊近了弟弟。 “阿姊?”感覺到jiejie在捻起自己的頭發,景令瑰迷惑地喊。 “頭發怎么散了?” “???當時我沒注意到,大概是被黃柏樹枝勾了一下……” “黃柏?” “靠近東殿的那里,有一棵黃柏樹?!?/br> 景元琦低頭,找到自己香囊里白色的發帶,無奈道:“先用這個把頭發扎起來,不然失儀被耶耶聽去罰你,我可不管?!?/br> 景令瑰有點無措,“阿姊,我不會弄……” “宮人呢?” “剛才我讓他們全撤下了?!碧幼屑毧粗鴍iejie的表情,發現jiejie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于是悻悻地說:“阿姊,我自己試試吧?!?/br> 太子胡亂地將頭發扎起,景元琦實在看不下去,勉為其難地幫他弄整齊了點。然后,他就拉著jiejie離開了湖邊,帶著景憐真,直奔旁邊的宮室。 侍女在幫太子束完發后,景元琦打趣道:“阿歸,下次可不能像小時候一樣魯莽咯?!?/br> 少年如同黑羽的發絲披散,雪白的發帶好像刻意鉆進景元琦的眼里,教她竟不舍移開視線。景令瑰回頭笑嘻嘻地說道:“阿姊,不會有下一次啦。我躲著那棵樹就是了?!?/br> 他說罷,看著鏡中的自己很是滿意。景元琦倒是慢慢清醒了。 少女少年,相互依偎,不曾分離。 jiejie還是他的阿姊,即使她是別人的妻。 只是……那件事要怎么開口提醒阿姊呢。少年仔細凝睇鏡中jiejie的背影,她正彎腰和憐真笑語陣陣,他想試著先同那鏡中人開口練練膽量,不料剛開口,那兩人早已溜過鏡面,跌出這幻夢。景令瑰急忙回頭,兩位皇女正在外面與宮人們交談著些什么,自然忘記了他。 滿室內,似乎還殘留著細語的笛聲。 —— 同長公主成了婚的李公玉難得松口,愿意同一干舊友新朋赴山水之宴。容亙對這位駙馬不熟,但也不至于要疏離。李公玉為人良善,少有惡名,即使正要挑點什么不好的,那就是有些溫和過頭,不善交際。而且這點不好在其妻,更顯得他在夫妻相處時只能落于下風。 眾人來容家莊園飲宴作樂,水邊修禊,酒酣過后便不復來時的衣冠齊整,盡是丑態百出。容曜瑞有些局促,只好求救般地看向同族兄弟,這時候,難免有心人看此局勢,刻意出來解圍。 容家平時做事行派都難免張揚,此時更不能免俗,而且這是蔑視世俗之時,什么規矩家風能拋盡拋,管不了什么。其中已經有人掀開衣裳散熱,一看便知服用了何物。 “郎君可是駙馬都尉,容曜瑞?”旁邊有人接近了他,問道。 容亙回頭一望,那人典型的清談公子,白帢素袍,笑意未達眼底。 “原來是李兄,失敬失敬?!比輥冋J出來他是李公玉,連忙回禮。 李公玉本想說些話,可最終又咽了下去。 他衣裳分毫未亂,在此間顯得無比端莊,難道又是家風嚴厲的世家子弟?正當容亙想這是不是與周季萌相同人物的時候,一股自風中、自衣間傳來的清香便沖淡了他的思緒,讓容亙不得不重新打量身旁這位言笑晏晏的公主駙馬。 “近日內子身體不適,府上謝客,于是甚少與曜瑞見面,今日一見,方覺恨晚啊?!崩罟衽呐乃募绨?。 容亙努力回想公主有沒有提起她的jiejie姐夫,好像……提之甚少。 他不自覺地有些怨懟,夫妻夫妻,她怎么老是待他若客? “今日見堇儀,我亦覺相逢甚晚。公主前不久才跟臣說過,近期要去看望jiejie和姐夫呢?!?/br> 李公玉聽聞他這句話,竟有些不合常理般的欣喜,“那我們等待昌元公主和曜瑞的拜訪?!?/br> 容亙一瞬覺得有什么超出他的預料。年輕的公子到底不經復雜人事,只是掩去心思,向他作揖,“不日便來叨擾,望公主早日康復?!?/br> 李公玉離開的時候依然挺直背脊,只不過步伐略顯趔趄,也許是府上有急事罷。 “啊,蔚卿!”容亙望見了樹下的周季萌,連忙奔向前去。 周季萌今日未參與他們的酒筵,鋪席品釀坐于岸邊罷了。桃花之季,春水汛漲,不少人會避著江河溪流,他蔚卿卻一反常態。 他捻起一片桃花花瓣,嬌紅落于他的修長指尖,與他的赭色衣倒是呼應了起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秦淮河河流湍急,席卷了一干落紅東流而去,愣怔之間,周季萌手中的一面春容已恍然而逝。 容亙來到他旁邊,望著這脈紅河,“還是別樣風景好看?!?/br> 旁邊人沒有接話,任憑兩人之間同時陷入一種不約而同的靜默。過了一會,他忽然喃喃問道,“什么...是‘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