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皇權總難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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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時候,衣冠不免粘上yin靡的濃香。景崢特意換了身衣裳,好不讓孩子們嗆住口鼻。 這一兒一女,名義上是皇后所出,但皇帝力排眾議,自小把他們帶到身邊,看他們長大。 景元琦聽見是耶耶回來了,牽起弟弟的手就朝門口奔去。景令瑰會走路但并不能把握力道,幸虧抓jiejie的手抓得緊,才在路上沒有被她帶跌倒。 “耶耶!”景元琦興奮大喊,聲音讓遠處景崢不自覺加快腳步。他不禁微笑,直至走到女兒跟前,一把摟抱起小小的景元琦。 “阿琦,今天做了些什么呢?跟耶耶說說吧?!本皪樛畠杭t彤彤的臉龐,輕聲道。 景元琦思考了一瞬,四處張望尋找弟弟的身影,這才發現景令瑰被秉全抱著,一雙澄潔的眼睛一眨不眨,就那么看著自己的父親和jiejie。 她沒注意到弟弟,一味高興地說,“今天跟阿歸去養花了。然后學會寫了很多字……” 入了內室,景崢在景元琦的指引下發現了那株菊花。他并沒有太過在意?;ㄅ枋菍m人弄來的,然后姐弟倆鏟了些土,又灑了點水,如此幼稚的種法,能不能發芽都是一個問題。 今天實在疲憊,景崢沒有在他們這里待太久,不一會兒就去歇下了。 景令瑰撫摸自己偷偷摘下的小花骨朵,血流幾乎要隨手指涌動澆進脆弱的花蕊里。 平時一向順從jiejie的他,今日不知為何,惡意頓起,把兩人期待已久的花率先摧殘了??墒莿傉聛?,他就后悔了,怕jiejie發現傷心,一直扭扭捏捏不肯讓jiejie過去看花。 感受到花瓣的嬌嫩幼小,他有點想哭,他怎么能這樣干呢,明天就跟元琦道歉吧。 夢里,那株長成的花低下頭安逸享受他們的愛憐。景令瑰睜大眼睛,看著容南蓮的嘴唇。女人的嘴唇開開合合,朝他分泌出濃稠的苦意,要將他一口吞干凈。 月光如練,透過菱花格的窗牖灑向迷眩的室內。 他翻過身,正好對上了景元琦的臉。他壓抑住自己的氣息,兩人呼吸之間有涼感在醞釀彌漫。 說不出是對噩夢的恐懼還是什么心情。景令瑰呆呆地想著,倘若現在抓緊時間作惡作劇的話,他終于能反過來嚇她一跳了呢。愧疚且先放一邊,他又想到了平日jiejie對自己的欺負,如果報復一下,也不失時機嘛。 對,他只是想捉弄jiejie。這么想著,不知不覺,他和她起伏的胸膛已經無比接近,他的臉上有些發癢,難耐的絮絲在眼皮、鼻子和唇間輕輕掃來又掃去。 “阿娘就是這樣親的……”他想證明什么,緊張到眼睫微微顫動。這里沒有馥奇之香,任何自然的、秘制的香氣都消失無蹤。有的,只是心跳和干涸的口舌。暖光在景令瑰的影子里瞬間沉湮,身前陰翳下是靜止的濡潤。 夜蝶扇動起飾以交錯花紋和絢爛顏色的雙翅,于澗水窮處中翩然起飛,且去追逐前方的幽香和似有似無的芳心。他又成了白日偷偷折花的黃發頑童,鬼鬼祟祟,不敢過多停留。 景元琦只是假寐,并不是完全清醒。有一瞬間,她的嘴唇被蜻蜓點水般觸碰過了??墒乾F實和幻覺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她無法找到那個始作俑者,也無法判斷這個吻是否真實。 次日,弟弟好像更加沒心沒肺了一點。他在菊花旁邊被她責罵也不再氣鼓鼓找人論理,只是站在那里低垂下了頭,一言不發。不過,玩的時候,他依舊是樂呵呵的呆傻模樣。 景元琦心下嘟噥,原來他的心情差的快,好的也快。果然還是孩子心性吧。 景元琦和景令瑰就這樣過了五六日,才知道母親重病的事情。景崢見皇后的病情逐漸引起朝野議論,才決定帶姐弟稍作看望她。 中宮經年長燃的香也倏忽停下,換上了苦澀的藥寮氣息。 “耶耶,母親她怎么樣了?”景令瑰弱弱問道,旁邊的景元琦也有了幾分擔憂的神色。景崢心下感慨,孩子們果真天真無邪,孺慕之情乃赤子天性,幾日不見她,還是有點擔憂。 景崢笑道,“你們擔心的話,耶耶先陪你先去看看她吧?!?/br> 景元琦聽聞耶耶這樣說,下意識地看向外面。 華燈初上,夜色如同爛熟透的黑漿果,流出沉郁的濃墨。 “走吧,阿琦阿歸?!被实壅f到做到,起身走向殿外。 景崢沒有心思打量中宮的景色,見夾竹桃被鏟盡,倒是心底暢快了一些。景令瑰以為是父親擔心母親連夜看望,所以神經倒是放松了。 他們這時來中宮,宮人都有些手腳無措。景崢屏退宮人,帶著姐弟倆就直奔容南蓮的寢殿。 待到門口時,景崢的腳步一頓,搞的景元琦和景令瑰差點撞上自己爹。不過很快,景崢進了屋。 不同于那日的蒼白無力,女子臉上有了屬于活人的血色。她躺在寬大柔軟的床榻上,倒顯得平日陰晴不定的皇后有了幾絲狼狽脆弱的意味。 景元琦看見她這幅模樣,心里隱約知道她病得很嚴重,便輕聲試探喚了一聲娘。景崢的目光不變,依舊是平靜不驚的做派。 容南蓮眼珠動了幾下,啞聲問道,“是阿歸阿琦嗎……過來娘這里?!?/br> 景令瑰最先過去,容南蓮努力伸出一直顫抖的雙手,把他按進自己懷里。景令瑰只覺得跌入一壇藥汁罐子里,最后母親輕輕在他鼻子和額頭上吻了一下,放開了他。他渾身有些顫抖。 隨后是景元琦,容南蓮看到她,笑了,手指摩挲她的丫髻,親了親她的小臉蛋。 過了一陣,景崢見容南蓮慢慢沒有了反應,轉頭說道,“這樣吧,阿琦阿歸,你先去門口或者側殿等著,耶耶跟你娘單獨待一會?!?/br> “好的耶耶?!苯愕軅z不疑有他,乖乖按父親吩咐離開了這里。 等他們離開后,景崢眼底升起極具惡意的嘲諷,“看看,他把你當母親,可你能對meimei下手,也不怕遭報應么?!?/br> 容南蓮倏地睜眼,嗤笑,“自然不怕,我毒害meimei,陛下能jianyin公主,我遭報應也有圣人陪著?!?/br> 景崢已習慣她這番惡毒的回應,只是她太不自知又不自量力,絲毫不能讓他有所憤怒。 他漠然道:“后宮和朝堂都知當今皇后不修女德,行事刻薄,性情乖戾……你的身子,還有你做的那些事,挑隨意一條我都能廢了你甚至送你去死。但,你知道多年來我不下旨的原因么?” 察覺到容南蓮憤恨的目光,景崢回以平日對臣子那種和煦又偽善的微笑。 他開始打量這里的陳設,容南蓮恣意的性格自然嗜好奢侈貴重之物,珍珠金玉滿堂皆是,儼然一片錦繡富海。他絲毫不驚訝中宮的布置浪費揮霍。 “因為,蓮娘是天下女子的另類啊,有德有才的女子千千萬,哪一個能像你這般愚笨瘋癲呢。如此難遇,我怎能錯過?”景崢坐在床邊,慢條斯理道。 他的指尖抬起容南蓮的下頜。欣賞著她憤怒又無力的臉色,他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來吧,蓮娘。把你殘害他人的本領在他面前全部展示出來,盡情地于這一方金屋釋放所有畜牲般的劣跡。 在皇后震顫狠毒的目光中,景崢笑了笑,揮袖離開。 這一點景崢熟知。一國之君,有什么不可得到?有什么需要敬畏?自從長子夭折,他便放棄底線,一路至此。容南蓮,算是給他無趣的生活平添眾多樂趣,怎可放棄? 不巧,天色忽變,雷震連同一線飛火,如一把電石狠狠摔進銀盆,整個大地都驚動起來。 這陣霆霓天聲讓景崢頓時停下腳步,臉色有些蒼白。他整個人化作那些石像,不敢輕舉妄動。 夜雨瀌瀌弈弈,倒是比雷電溫順得多。過于細膩可親,它甚至有了幾分旖旎之味,撫慰受驚的人間。幾個守陵的小宮女因為這場雨閑來無事,坐在臺階上看青苔滴雨,消磨時間。 只是在難得悠閑的注視中,一個眼尖的宮女忽然發現了在安靜里深藏的詭異。抬頭伸手,她接到的是一捧冰涼的紅水。她松開了詭異的雨露,其在地上滴出幾枝玉葉紅花。很快她的同伴也不安sao動了起來,嘰嘰喳喳商量后一起奔向不遠的屋內。 異象在人們中間口口相傳,隨后透過朱墻碧瓦穿刺進皇宮,這聲更如一道霹靂天鼓,敲裂任何偽裝的外殼。它來自于暗啞蒼蒼的夜,來自于斗折前行的蛇。夜里大蛇被斬于劍下,流淌的碧血化作一道泓光,自遠茫的大地盡頭傳來。 “陛下?!?/br> 來人眼目中似籠了一層寒氣。 他不禁膽顫。 “血,雨于裕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