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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太子暗衛有想法 第20節

    他意識到太子給他指一條明路,亦或是在向旁人證明他的寬容,但事已至此,他光是跪伏在此就已然是背叛了皇后與太子。

    他別無選擇。

    “千真萬確?!睂O太醫沉言,一口咬定,“此事牽扯皇嗣乃至我朝基業,臣不敢妄言?!?/br>
    “你們說孤府中尋一民間大夫,可知他姓甚名誰?”崔夷玉緩步上前,微微俯身,骨節分明的手拾起那脈案,站在孫太醫之側,從容翻閱起來。

    “臣,臣只知那大夫來自南疆,見過他歪門邪道的方子,卻不知起名姓?!睂O大夫低著頭,眼瞳不由自主地震顫,好似身上壓了千斤鼎,摁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初回感覺到這般凜寒的殺意,好似彈指間就要命喪于此。

    “可孤府中不曾有所謂的民間大夫?!贝抟挠衤唤浶牡驼f,翻著脈案的手停了下來,停在其中一頁,情難自禁,眼尾上揚,“大婚翌日,孤于晨時入宮,午后便與太子妃一同,有旁人作證?!?/br>
    “那你這脈案上診的是誰?”他走到林元瑾身側,好整以暇地問,如看著一場好戲。

    這旁人之中,甚至包括皇帝的眼線,畢竟第二日張嬤嬤甚至借此理由到了太子府中。

    那脈案“啪”地被崔夷玉丟在地上,如丟一份不夠完美的造假記錄,涼風吹得紙張“嘩啦啦”直響。

    “怎會?”孫太醫癡愣住,慌張地去翻脈案,“不可能!”

    他雖年邁,但記憶卻未差到哪里去,更何況不過是前幾日呢?!

    “太子妃與太子殿下乃夫婦,有包庇之嫌,其證詞難辨是非?!编嚴芍幸姞畈粚?,立刻說道,“女子嫁夫隨夫,更何況她如今貴為儲君之妻,說一句太子無恙,難道就無恙了嗎?”

    “鄧郎中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犯下欺君之罪,便以為本宮也敢?”林元瑾驚訝地反問,實在沒想到竟挑撥到了她身上來,抬起袖子遮了遮臉頰,似是苦惱。

    她話說得簡單,眉目間還透著不曾浸染過勾心斗角的稚嫩,更何況還站在鄧郎中這個深諳朝堂規則的中年老臣身旁,本就姣好的少女面龐難免讓人多偏心些。

    當初皇帝下旨賜婚太子,誰人不知選中了禮部侍郎的那風評不好的嫡次女。時下女子無不重視婚嫁,若太子妃當真聰慧過人,當初就不會被她嫡姐壓得抬不起頭。

    “鄧郎中始終認定本宮與殿下之言乃一家之言?!绷衷p輕再開口,聲音細卻清晰,望向鄧郎中,“可郎中之言,難道就不算一己之言了嗎?”

    如今證據有瑕,雙方各執己見。

    場面變幻莫測起來,不知其情的占大多數。

    又覺得太子夫婦如此從容不迫,甚至指出了證據的錯漏,想比胸有成竹;又覺得敢參太子無后,鄧郎中必然有所儀仗,不然便是拿性命和家人打水漂。

    相較之下,前者似乎更有可能是演的。

    局面僵持不定,在場之人心思各異,無聲更勝有聲。

    “皇兄是生病了嗎?”一個看著不過五六歲的男童開口,打破了這死寂,他站在二皇子身側,小心翼翼地看向崔夷玉,“如果沒有的話,召太醫看看不就好了?”

    “童言無忌,皇兄莫怪?!倍首有α诵?,手摸著四皇子的頭,劍眉一挑,似好心地開口,“不過孩童天真,這倒也是個法子,為□□言四起之患,污了皇兄清明,不若召太醫前來,以絕后患?!?/br>
    “一個不行就召十個,宮中還缺人不成?”

    君臣有別,哪怕如今太子身軀成疑,身為臣子可以拿出諸多證據來質疑,卻唯獨不能大不敬地要求當朝皇太子驗身。

    所以這話,只能由皇子來說。

    “四皇弟年幼不諳世事,二皇弟竟也附和上了?!绷衷獙ι隙首拥囊暰€,認真反駁道,“今日有人上諫太子身體有恙,明日呢?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日日風聲鶴唳,如何能得一夕安寢?”

    “欲加之罪,難道要逼得太子殿下一次又一次自證清白嗎?”

    二皇子一怔,心中升起驚異,當即意識到無論是他還是母妃都對太子妃有所誤解。

    先不論她之所言,光是她當眾回護太子之心,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這般反倒讓他好奇起來這傳聞中的林大小姐是何等才貌雙全,竟能讓旁人譏諷林元瑾是東施效顰。

    “臣弟無知,如今方知皇嫂才思敏捷,不似傳聞不敏?!倍首硬[起眼,意味深長地笑道。

    “雖不知是何傳聞,不過流言向來不忌虛實,難辨真假?!绷衷p松地回應,“當不起‘才思敏捷’的夸贊,本宮確實不擅詩書刺繡,但也不是目不識丁?!?/br>
    二皇子笑了笑,沒接這話。

    有些話可不是說說而已,又是將太子放到被逼迫的受害者的位置,又是借己之例來暗示鄧郎中的話虛假不可信,可不是認幾個字就會的。

    崔夷玉察覺到二皇子不尋常的探尋視線,不假思索地抬手將她護在身后,卻見林元瑾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目光熠熠,分毫不退。

    崔夷玉目光遲疑,驟然看不出林元瑾此刻是想做什么。

    她是想通過抗拒態度提高裴黨的篤定,回護太子得到太子乃至帝后的肯定,還是別的什么呢?

    但無論如何,只要他此時不出差錯,林元瑾都能安然無恙。

    “皇兄皇嫂鶼鰈情深,令人動容?!倍首訙芈曊f,“臣弟并無冒犯之心,不過是今日情形特殊,實屬無奈,只能聽此下策?!?/br>
    “臣弟愿與皇兄一同受診,但若皇兄不愿,倒也無妨?!?/br>
    “微臣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便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编嚴芍袌远ú灰频卣f。

    “鄧郎中分明有千萬種辦法稟告父皇,偏偏挑中今日宴席當眾上奏?!绷衷獜澠鹈佳?,笑著說道,語句直白而坦率,“倒是置太子、置天家顏面于不顧,全了自己忠君愛國的名聲?!?/br>
    “太子妃千金之尊,可莫要因一時之氣,寒了忠臣之心啊?!迸匀似沉肆衷谎?,躬身長嘆。

    “太子妃年少無知,正值新婚,維護夫婿實屬情理之中?!痹静谎圆徽Z的皇帝開了尊口,駁了臣子的話,“你們在朝為官,錙銖必較,如今都要與小姑娘爭長短了?!?/br>
    皇帝言語里透著淡淡的不滿,毫不掩飾對于他欽賜太子妃的回護,實則還借太子妃表明了他的態度。

    下面的官員們靜了下來。

    他們如何不知鄧郎中今日之舉會觸怒天顏,但相比成事能得之利,有個出頭鳥擔主責,旁的好處少不了他們。

    只要事情按死,太子便永不能翻身。

    無數視線終于齊齊落在崔夷玉身上,或惡意或審視的目光似想扯下他身上最后一層御胄,將他的殘缺與不幸宣之于世。

    “驗身一事也無不可?!鄙倌暄畚参P,下頜抬起,笑容輕松,卻透著股貴體被冒犯的不虞,如玉的手指曲起托著林元瑾的手腕,似夫妻情深 “但兒臣心中尚有一言?!?/br>
    皇帝對上他的神色,心中自有分寸,點了點頭,示意他說。

    “太子妃不諳世事,一往情深,愛重于兒臣,若診出兒臣有恙,罪盡在兒臣一人,萬望父皇莫要怪罪于她?!?/br>
    少年看似誠摯地口頭退了一步,嘴角弧度不變,眼眸漆黑而安靜,與周身衣袍濃重的緋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側眸俯視著下方或跪伏或躬身的臣子。

    “若兒臣無恙,敢問父皇,欺君何罪?忤逆犯上,又是何罪?”

    第19章 驚擾

    宣陽宮內,鴉雀無聲。

    皇帝沉眼掃視下方眾人,緩緩開口:“造謠生事,欺君罔上,數罪并罰?!?/br>
    “為首者梟首示眾,勾結營私者褫奪官職,流放三族?!?/br>
    帝王之言,不容置喙。

    崔夷玉淡淡地掀起眼,恰好對上了裴相疑忌的目光,開口喚道:“傳太醫罷?!?/br>
    他答應得輕松,仿佛之前的推脫阻撓都不過是偽裝。

    二皇子見他從容不迫,心中嗤笑。

    旁人不知,把那民間大夫拐彎抹角送進太子府的他還不知道嗎?

    太子這幾日連喝那苦藥,看似藥到病除,重振雄風,實則不過是烈藥傷人,壞死前的回光返照罷了。

    自那大夫進府,太子便不召其他太醫了,這藥性剛猛,注定逃不過宮里眾太醫的法眼。

    殿內沉悶,眾人皆等待著太醫趕來。

    林元瑾小腹不適,倚在椅背上,捧起溫熱的茶杯,臉色有些蒼白,安靜不語。

    她該說的、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無論之后發生什么都與她無關了。

    “孤能處理此事,太子妃身子不適,不必這般費神?!贝抟挠褡谒韨?,垂下眼眸,用只二人能聽得見的聲音低聲說。

    林元瑾用袖口遮住下半臉,親昵地笑起來,臉頰微緋,稍稍湊過去,狀似在講夫妻之間的私房話:“你與皇后心思縝密,早有打算,但凡多言,難免顯刻意?!?/br>
    “這幾日湯藥不斷,溫養得當,我也沒有多脆弱,不會說幾句話便要昏倒?!绷衷┌椎闹讣饽κ弥杀?,轉而抬眼對上崔夷玉的眼眸,緩緩揚起笑容,眸光如曦,“殿下覺得我為何費神呢?”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林元瑾這般連身邊放了多少細作都不在乎的人,今日愿意費心神當眾與朝廷命官爭執,難道只是為了表現出夫妻關系和睦,太子妃對太子的深情嗎?

    崔夷玉靜靜地與林元瑾對視,如此距離甚至看得清她微晃的墨色羽睫,如累金雕琢的瞳孔,專注地映照出他的模樣。

    亦或者說,是太子的模樣。

    明爍的燈光如金紗披在林元瑾的身上,為她漆黑發絲鍍上一層淺金,周身錦繡金飾未曾奪走她半分瑰麗,倒襯得她更為矜貴,且高不可攀。

    崔夷玉眸光一頓,遲緩地垂下眼,生澀地避開了在空中觸碰到的視線,淺笑平淡無波:“琴瑟和鳴、舉案齊眉自成佳話,太子妃聰慧,孤心甚慰?!?/br>
    林元瑾眨了下眼,定定地看著少年側顏。

    她越是與崔夷玉說話,便越能感覺到他那規整而疏離的語句下的冰涼感,好似寒冬之冰,透亮又鋒利。

    崔夷玉自詡權貴手中沾滿污穢的工具,但林元瑾卻覺得他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干凈。

    “哦?!绷衷茻o事發生般轉回頭,低頭抿了一口茶。

    茶水稍稍有些涼了,顯出了幾分澀感。

    宣陽宮外傳來太監尖利的通報聲。

    一眾太醫剛至,就立刻被宣進了殿。

    因為今日有太子宴席,帝后以及百官命婦皆在此,上下警惕,除開此時去其他宮里的太醫,到場的太醫也不少。

    為首的正是前日給林元瑾診過的院正,視線不偏不倚,對一旁跪地的孫太醫視若無睹,領著身后五位太醫齊齊行禮。

    “有人當眾上奏言朕之皇子身子有恙,朕甚是憂心,急召你們來診個究竟?!被实壅f著,給一旁的李公公遞了個眼色。

    李公公連忙應下,抱著拂塵匆匆走下去,走到幾位太醫身前,而后各自引了兩位太醫給崔夷玉與二皇子:“太醫們莫要介懷地方,務必心無旁騖,好好診斷?!?/br>
    他們特意沒將因果說明白,只讓太醫把脈。

    崔夷玉和二皇子都大大方方地拉起一截袖子,露出手腕擱在太醫眼前,任由他們閉眼慢慢聽脈象。

    兩位看完,和另外兩位互換,最終由院正各自聽完,幾人困惑地一對,恭恭敬敬地稟告皇帝:“陛下,兩位殿下身體安康,年輕氣盛,沒有病癥?!?/br>
    孫太醫怔愕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

    似乎未曾想過自己的同僚竟會診出如此不清不白的脈案。

    皇帝“嗯”了聲,平淡地看向孫太醫和鄧郎中,沉聲:“你們可還有話要說?”

    眼見鍘刀就要緩緩挪到他們頭上,孫太醫大汗淋漓地開口:“太子殿□□虛,這三月用藥不斷,近日更是飲了虎狼之藥,你們可仔細診了?!”

    院長先是一蹙眉,未曾想過自己會被當眾質疑,只撫了撫胡子,意識到這是一樁什么案子:“太子殿下身強體壯,未有用藥痕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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