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周宅已經很晚了，別墅區里黑黢黢的，路燈的淡白光昏暗地與厚窗簾后的燈光相呼應。梁路四肢軟綿綿的，爬上樓梯只想陷進柔軟的被褥里，周嘉卻兇神惡煞地押他去浴室，嫌棄地說看到醫院里那套臟被單他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開了浴缸的按摩功能，在緩和的水泡中懶懶泡了大半個小時，梁路的筋骨都要泡松軟了，舒舒服服地徹底發了一身熱汗，起來的時候感覺頭竟沒有那么疼了。他推門出來，房間里亮著壁燈，周嘉正穿著睡衣在他的床頭看書。

    周嘉偶爾也會在梁路的房間過夜，似一種特別的情趣。梁路湊過去親了他一下，那人戴著低度數的眼鏡，于是這個側轉的吻變得淺淺的。

    “要做么?！绷郝反怪氤睗竦念~發望著他。

    “我還沒那么喪心病狂?！敝芗闻牧讼滤哪X袋，“把頭發擦擦干凈?！?/br>
    用浴巾在腦袋上亂揉了兩下，梁路把浴袍丟到床尾凳上，穿著寬松的背心爬上了床。

    周嘉翻了頁書，評價道：“你五十歲的時候就是小區里遛狗的背心大爺?！?/br>
    梁路這方面沒有什么講究，穿軟了的背心當睡衣很舒服，況且五十歲的時候，周嘉多半也看不到遛狗的自己是什么模樣。他把目光投向對方手里的書——《讓.貝克作品中的解構主義》。

    “讓.貝克是誰？”

    “法國的新派藝術家，他的畫作特立獨行，有點意思?！?/br>
    梁路感到新奇：“你還懂畫畫嗎？”

    “成為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之前，我就是個畫畫的?！敝芗魏仙蠒?，略一揚眉，“有工作室，開過畫展，做過評審?！?/br>
    梁路愣了，這太出乎意料了，可同時，畫家這個詞又與周嘉的特質極其符合。周嘉是一個浪漫、幻想、刺激的糅合體，他身上有藝術家不顧一切的熱烈，也有恃才傲物的清高與狂氣，梁路可以想象得出，拿著畫筆的周嘉擁有怎樣隨性、自由的靈魂。

    他不由地問：“那后來為什么不畫了？”

    周嘉頓了頓：“沒意思?！?/br>
    即使是像錯覺般短暫的瞬間，梁路還是捕捉到了那人眼神里的一絲晦暗。他一定做出過放棄的選擇，過程是不甘和痛苦的。

    “你喜歡的話，還可以繼續畫的?！?/br>
    周嘉卻不以為然：“不是憑喜歡就能得到想要的，有些時候只能退而求其次?！?/br>
    退而求其次。周嘉這樣驕傲的人，能夠忍受缺了一角的不完美嗎。想到這里，梁路的喉嚨口打來一個突兀的浪頭，淹沒了一時片刻的呼吸。

    他又何嘗不是周嘉的退而求其次。

    見梁路不說話，周嘉以為是小孩對藝術沒見解，多半犯困了。他摘下眼鏡，視線里那人盯著他的書封皮在發呆，梁路寬敞的背心領口開著，露出雪白的內里，昏暗的燈光下，這具年輕rou|體鍍著一層潔凈的光澤。

    “不睡？”周嘉問他。

    梁路緩過神，下意識地說：“等頭發干……”

    周嘉把書放到床頭，清脆一聲響關掉了壁燈開關，屋子里頃刻間陷入了黑暗。

    一道溫暖的鼻息覆到了梁路的唇上。

    “親完再睡?！?/br>
    親密的距離里，周嘉深入的吻，和梁路嘴里高燒的體溫，說不清是哪一個更為guntang。

    第11章

    梁路病還沒好利索，周嘉也起了熱度，早起一量38度5，吞了兩片藥就去公司了。錢伯載梁路去醫院掛吊瓶的路上，委婉地轉達了管家建議他們分房睡的意思，梁路回答說好。其實他醒來已經后悔了，周嘉懶懶地起不了床，一定好受不到哪里去。

    打完點滴去學校，周嘉的信息來了，拍了王姐做來的營養餐，四菜一湯看起來清淡得連鹽粒都不舍得放，那人打來兩個字，難吃。

    梁路笑起來，回復他：記得吃藥。

    他專心盯著手機屏幕，沒注意到手邊站了個人。唐昀州很少能見到梁路笑起來的樣子，那人此時的黑眼睛彎彎的，被長長的眼睫蓋去了大半，臉頰邊的笑漩點亮了這如冰似雪的臉，像是冬末春初的湖面上，飛鳥掠過蕩起的漣漪。

    “這么開心啊?！彼搅郝返淖贿?，酸溜溜地瞄他的手機，“又不是談戀愛，膩歪什么?！?/br>
    梁路把屏幕反扣到桌子上：“唐昀州，你別坐我邊上?！?/br>
    “為什么，絕交??？我可剛來醫院關心過你?！?/br>
    “我重感冒?！?/br>
    “我不怕傳染，身體素質比某些人好多了?！彼覟臉返湹睾俸僖恍?，“你叫他吃藥……那家伙生病了吧，我也親了你我怎么生龍活虎的，這就叫差距懂不懂？”

    梁路的臉色很不好看，他一點都不想回想被唐昀州強吻的畫面?！拔也幌攵??！?/br>
    唐昀州選擇性忽略梁路的冷漠，還把他手下的課本搶了過來：“趕緊趕緊，你課后習題做了沒，借我抄下?！?/br>
    “做了。不借?！?/br>
    他說完就要去搶本子，唐昀州結實的胳膊把課本牢牢卡在手臂下，飛速地把10道題的答案抄完了。

    “我抄你是信任你，nongnong同學情?！?/br>
    梁路拿回課本，回了他一個白眼。

    唐昀州的臉皮像城墻一樣厚，下了課搶過梁路的手機加上了微信，被無情刪除后，他就在好友申請里聊天，最后弄的梁路也煩了，勉強保留了這個“好友”，到晚上做題的時候就老收到他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