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他把后拎進來的紙袋放到桌板上,“吃吧?!?/br> “什么?”簡若沉扒拉開紙袋往里面看。 最上面是一碗醬汁花菜,熟悉的醬料味散開。 簡若沉一愣,“這是面店那個老板做的醬?” “嗯?!标P應鈞拿出那碗素的,又把散發著奶茶香氣的小杯子端出來,“豆花里加了白糖,所以奶茶沒再加糖了?!?/br> 簡若沉咽了咽口水。 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奶茶豆腐還是因為關應鈞。 他垂頭,看著修長有力的手指撥開杯子的塑料蓋,接過勺子吃了口。 沒加糖是對的,好甜。 熱熱的糖水蘊意著熱氣上升,最終慢慢蒸騰成水汽。 簡若沉垂著頭,心臟跳得厲害。關應鈞的喜歡很細,像一杯水,看著無色無味,平平淡淡。實際上湊到邊上一嘗,是guntang的糖水,甜的。 又熱又燙,只有嘗的人才知道。 一頓飯吃完。 簡若沉才后知后覺,“你嘗過嗎?” 關應鈞道:“沒有?!?/br> 簡若沉看了眼底都被倒干凈的杯子,“下次再一起去吃一次?” 關應鈞別過頭,目光沉沉看過去。這個狡黠的,對誰都不錯,實際沒把任何人放在心里的簡若沉,似乎有點變了。 他抬手捉住簡若沉的后頸,輕輕往身前攏了一下,然后傾身吻過去,吮了一下就退開,把報紙攤開放在腿上,垂眸道:“現在我嘗過了,不要套我帶你去。這個不能多吃?!?/br> 簡若沉碰了一下唇角。 其實關應鈞親人的時候很規矩,僅有的兩次,第一次碰一下就退開了,第二次跟碰一下就退也沒區別。 但還是叫人頭腦一片空白。 他垂頭把桌板上的空碗收拾到紙袋里,余光掃過關應鈞,發現這人也不是表面上那樣游刃有余,手指捏著報紙,眼睛卻盯著虛空中的一點,根本沒讀。 關應鈞心里憋著一口氣,報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一個也讀不進去。他自控力還算不錯,人生前二十六年也沒感受過什么叫做欲望。 自從碰到了簡若沉,引以為傲的原則和自律好像都要往后退一步。 關應鈞轉頭看向病床,簡若沉在收攏裝著空碗的紙袋,日光映著他略微有些蒼白的側臉,把過分艷麗,極具攻擊性的美照出一種清冷的神性。 簡若沉渾身上下都是白的,正因為白,所以紅起來的時候很顯眼。 叫人不敢輕易冒犯他,但又壓不住劣根性,想要褻瀆。 簡若沉被他盯得受不了,只好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似的,“江含煜的事情怎么樣了?” 關應鈞道:“他說你就是為了報復人才追究誹謗,所以想給你點錢,跟你道個歉,和你私了?!?/br> “哈?!焙喨舫炼檀俚匦α艘幌?。 關應鈞:“我估計你不差那點,再說……” “再說我們拘留他,本身也不是為了報復,而是為了方便icac查案?!焙喨舫量吭诓〈采献?,“劉奇商那邊查出什么了嗎?” 劉奇商的工作能力其實不低,否則也不會被選進聯合會里。 他進聯合會之前,五年查掉三個高官,十多個違法企業,掃了八次九龍城寨,清查了不少黑店,可謂是icac的一把好槍。 進了聯合會之后卻屢屢碰壁,只能說罪犯也有高下之分,會吸取入獄前輩的教訓,一年比一年難搞。 關應鈞輕嘆了一口氣,“江家之前丟過賬本,江鳴山入獄時又被徹底清查過一次,江含煜只要不傻,就不會把關鍵的資料藏在已經被警察的地方,難查?!?/br> 這次查不出,以后會更難查。 江含煜雖然不聰明,但是做事情比較謹慎,說白了有點膽小,沒什么魄力,又怕又想要。 簡若沉也跟著嘆了口氣。 關應鈞起身,擰了熱毛巾遞給簡若沉擦臉,看著他胡亂抹臉的樣子,“秦嘉陽殺人的案子破得快,江含煜的誹謗沒造成太大影響,拘留不了多長時間,估計也就五六天?!?/br> “希望劉奇商能在這幾天查到江含煜其他違法證據?!焙喨舫涟涯樎裨诿砝?,甕聲甕氣道,“否則我們就只能在六天之后把江含煜放走?!?/br> “廉政公署的劉sir要是不爭氣,第一個罵他的絕對是林雅芝?!标P應鈞說著,接過擦完的毛巾拿在手里,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 他道:“劉奇商為了在林女士面前掙點面子,肯定會在這六天沒日沒夜地干?!?/br> 話音剛落,病房的門就被敲響了。 關應鈞把毛巾放到盆里,先去開門。 門一開,就見陸景琛坐在輪椅上,被陸家的家庭護工推著,一張臉青白交加。 關應鈞堵在門口,“有什么事?” 陸景琛道:“我要見簡先生?!?/br> 他看了一眼關應鈞的樣子,視線在他挽起的袖子和滴水的指尖一停,心里升起一絲古怪。 傳聞中,西九龍重案組a組的高級督察最不近人情,天生就是一個心里只有公事的機器,和手下的關系不怎么樣。 怎么會在簡若沉的病房,還一副在照顧人的樣子? 陸景琛沒細想,滿腦子都是已經被押送法院的小兒子。 他近乎低聲下氣地道:“關sir,簡先生見不見我,還是簡先生說了算吧?” 簡若沉在里面聽到這句,“進來?!?/br> 關應鈞讓開位置,讓護工把陸景琛推進去。 這間病房朝南,光線很好。將陸景琛外強中干,強撐體面的臉照透了。 上次見,這個年逾半百的老人還精神抖擻,這次竟然有了些老態龍鐘的意味。 簡若沉道:“要是來問陸塹的事,我只能告訴您法律不容挑戰?!?/br> 陸景琛的面皮抖了抖,眼睛里透出一絲陰毒,又一掀眼皮遮住了,顫巍巍道:“陸塹犯的錯會有人替他承擔,任何一個父親都不會希望自己的兒子死去?!?/br> 原本風光無限,風頭無兩的陸老爺子低頭求人,“簡先生,我們不談公事,也可以談談生意。九龍城寨那塊地如今在陸家手里,政府一直都想買回去,但我們沒放手。簡先生要是能救下陸塹,我老頭子做主,把地皮送給簡先生?!?/br> “誰有這塊地仕途就會更加順利?!?/br> 簡若沉笑笑,“留給陸榮吧,我就祝他走得高高的?!?/br> 摔得慘慘的。 后半句沒說,但在場都是人精,不至于連陰陽怪氣都聽不出。 陸景琛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又被氣暈過去。他靠在輪椅上,胸脯起伏,喘息聲又粗又重,護工趕緊拿出隨身的氧氣給他吸了兩口,這才緩過神。 他揮開護工的手,終于維持不住表面上的和善,臉色怨毒陰森,“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簡先生,多行不義必自斃。我求你救救陸塹,您要是做不到,我只好想別的法子?!?/br> 陸景琛語調又急又快,“你以為真能以一己之力改變港英對死刑的把控嗎?死了港商,現在又威脅到高官的生命,這個泯滅人權的刑罰還能維持多久?” 簡若沉歪了下腦袋,“還能維持多久?” 陸景琛恨不得舉起手里的拐杖打上病床上的人,但關應鈞就在他背后站著。 打了,西九龍總區警署更有理由詬病陸家。 他只能生生壓下這股氣,任由腦袋被沖得發昏。 陸景琛不說話,簡若沉便自問自答,“你這么說,那死刑多半只能維持到年底,可就算港英1994年初就徹底廢除死刑,陸塹也撐不到那時候?!?/br> 關應鈞勾了下唇角。 心神掛在簡若沉身上,他實在喜歡這副有氣當場出,半點不給犯罪分子留情面的聰明樣。 從江鳴山到陸塹,再到江含煜和陸景琛。 從沒看見過簡若沉給這些人一丁點兒面子。身上有股很熱很正的沖勁,能帶得感受到這股沖勁的人也熱血沸騰。 關應鈞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簡若沉接了,對著陸景琛喝了一口,然后端茶送客,“陸先生慢走,我們就看一看,是陸塹先被執行死刑,還是死刑被徹底廢除?!?/br> 這一次,法院的壓力那么大,政客的壓力那么大,陸塹已然是一枚被政客舍棄的棋子。 陸景琛但凡有一點手段,一點向港英政府走后門的能力,也不會求到他這里來。 簡若沉笑瞇瞇的,狐貍眼彎著,好整以暇地看到護工驚聲叫起來,“陸先生!您怎么了?快!醫生!” 關應鈞敞開大門,看到輪椅一路滑出去,載著被氣暈過去的陸景琛跑遠了。 他走到簡若沉床邊,給功臣削了個蘋果,刀尖一下下落在果皮上,蘋果沙沙作響。 關應鈞久違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作踏實。 原來坐在病床邊給心上人削蘋果,也能感到滿足。 他把蘋果削成片狀,盛在碗里遞出去,自己把長條狀的果核啃了,隨后才輕輕笑了聲,道:“有本事?!?/br> 簡若沉叼著蘋果輕哼,“當然了?!?/br> 學犯罪心理學,學微表情心理學。能精準地讓人開心,也能精準的叫罪犯破防。 簡若沉在醫院里住了一天多,第二天掛完水就回去休息和上學。 日子平穩過了五天。 簡若沉被李老師抓著補了補行為心理學的知識。 第四天開始,他沒課的時候,就恢復了去重案組打卡的行程。 但劉奇商那邊一直杳無聲息,好似一點進展都沒有。 正當西九龍重案組的警員們覺得找罪證這件事兒沒戲的時候,劉奇商抱著一束花,提了一兜包著紅紙的小橘子,敲開了重案組的門。 林雅芝正好在休息區喝咖啡,一見劉奇商就冷哼,“還敢來?” 劉奇商把花遞給她,笑道:“怎么不敢,我來謝謝你們西九龍小財神。怎么樣,他病好了沒?” 林雅芝聞了一下玫瑰,翻了個優雅的白眼,“我警告你,線人不要盯著我們家的顧問?!?/br> 劉奇商穿得西裝革履,平??粗芫⒎秲?,但在林雅芝面前像個毛頭小子。 他樂道:“哎,這事兒線人也好奇他,我又管不了太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