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戰，無非就是易科先跑了一步而已，易科與冰芯的聯系有利有弊?！狈阶繘]有張狂，自家人知自家事。

    陳富陽心里暗暗贊嘆，略一沉吟，沒有提中國對高通遲遲沒有出爐的反壟斷調查，而是談起最新的美國半導體業界反響，說道：“方總，這通電話，實不相瞞，我也是想和你通個氣，我昨天晚上剛剛接到華盛頓的電話，那邊邀請我去討論提升產業競爭力，這個……”

    他見方總沒說話，繼續說道：“最近我確實聽到了一些風聲，易科本次產品很讓華盛頓的多個部門震驚?！?/br>
    方卓聞言，哈哈一笑。

    陳富陽準備了很多說辭，也考慮過方總的反應，但唯獨沒想過方總是這樣“哈哈”，不是，哈哈過后呢？怎么不說話？

    他怔了怔，示好道：“方總，雖然我們兩家存在競爭，但良性的競爭永遠都是好的，我到華盛頓也打算聊聊高通的立場，像易科，像高通，這樣的公司都是全球做生意，還是不要搞地方保護那一套了?！?/br>
    方卓聽懂了陳富陽的委婉提示，終于出聲贊同道：“不錯，市場就在那里，大家就堂堂正正的競爭?！?/br>
    陳富陽想著剛被挖走的coo莫倫科夫，多了幾分對方總堂堂正正的品鑒。

    不過，他本身的上位就稍微有點不那么堂堂正正，對于這種挖人也就還能接受，此外，當初與孔豫共游美國，也見識過miga基金系的朋友。

    本次雖說有些壓制的風聲，但最后到底會怎么樣，恐怕還是兩說。

    陳富陽幾經考慮，自己到華盛頓只是順口的事，過去安華高ceo的身份也帶不來多少分量，現在真正需要抓的事情還是一件件解決高通面臨的矛盾。

    比如，讓中國的反壟斷落地。

    比如，與易科和蘋果和解。

    這兩件事都和方總有比較大的關聯，如此電話與表態也算是一種斡旋。

    方卓自然知道高通新掌門想要什么，他又聊了幾句全球市場的競爭，非正式地說道：“聽說中國的調查快結束了，不管怎樣，既然已經調查，高通原本那種的高比例就不可取?！?/br>
    陳富陽心中一凝，知道可能近期就能看到最終結果，而很大可能是自己當初看到的兩份處理文件的較輕一份。

    高比例不可取，低比例還能湊合，但總歸比被強制撤銷比例要強。

    沒那么好，但也沒那么壞。

    就像自己與方總默契奪權的勾當，確實拿到高通的ceo，但新高通也面臨更多的問題與競爭，沒那么好，也沒那么壞……

    “方總，撇開高通公司的立場，我本人是易科產品的粉絲，哎，我現在在這個位置，其實真的很希望能看到selfy還能用上驍龍的芯片?！标惛魂栍终劦揭粋€事。

    因為兩家公司的紛爭，selfy系列的產品已經改用易科自家芯片。

    陳富陽覺得比較可惜，而他認為自己上任的主要目標就是緩和紛爭，重新擴大用戶。

    方卓沒有直白的拒絕，略一思考后說道：“看今后局勢吧，我一直很尊重高通取得的成就?！?/br>
    “我也很敬佩易科這樣的發展，方總，高通可以與易科在專利授權上開展全新框架的合作，全球市場的蛋糕仍然在增長?！标惛魂栱樦?，這樣說道。

    “易科與蘋果的訴訟已經兩案合一，這個事……其實很大程度上已經不受易科的影響?！狈阶堪胝姘爰俚卣f道，“如果美國的最高法沒有抽調到案卷，我認為我們之間是可以坐下來談的?！?/br>
    按照流程，兩家公司已經提交了“調卷令請愿書”，而最高法要是考慮到涉及重大的法律問題，就會“頒發調卷令”而同意審理。

    兩家公司都很有把握，可以進行最后一次的審理。

    陳富陽略略沉默，隨后說道：“好的，方總，我也會和庫克聊聊，我們完全可以進行更加緩和的談判?！?/br>
    “嗯，我等你們的消息?！狈阶颗c庫克已經取得一定的共識，相信那邊不會如陳富陽所愿。

    新高通新掌門的電話結束，關于易科在這方面的競爭，目前來自總辦的討論是加強wls的實力，可以把它與晨星半導體進行業務重組，以此來形成全新的更具多方位競爭力的fabless公司。

    方卓稍微心中考慮了下這方面的情況，沒一會就收到秘書電話，老朋友的車子已經抵達車庫。

    他拿起手機，去迎了迎過去對自己多有照拂的領導。

    “鄭哥?！狈阶恳灰娒婢陀昧瓦@位如今在商務任職的領導握手。

    鄭丹銳笑著握了握易科掌門人的手，跟著他一起上樓，到了總裁辦。

    兩人一路談笑，多有回憶。

    鄭丹銳這次過來是非正式的，但本身是注意到了易科所面臨的地緣政治因素影響，或者說，是冰芯面臨的風險。

    一杯香茶過后，鄭丹銳笑道：“方總，咱們之間就不用客套了，我這次過來也就是私底下隨便聊聊，不用，嗯，反正，咱們是放開聊?！?/br>
    方卓點了點頭。

    鄭丹銳又聊了幾句易科這次旗艦手機的影響力，終究是把問題轉向來自華盛頓的消息，問到一個最嚴重的狀況：“如果，我們現在做個假設，冰芯面臨那邊的斷供，需要多久能夠重新具備競爭力？”

    方卓豎起三根手指。

    鄭丹銳略一沉吟，開口道：“三年時間，這確實存在陣痛，如……”

    方卓糾正道：“三天時間?！?/br>
    鄭丹銳又驚又喜，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難以置信地問道：“果真？”

    “不果真，鄭哥，我開玩笑的?！狈阶啃Φ?，“是你這個‘具備競爭力’讓我不太好說，冰芯的競爭力是可以從三天到三年之內波動吧，我們的16nm本身就是領先的，材料和設備存在掣肘，但提前準備是可以保持產線運轉的?！?/br>
    “冰芯被斷供，易科依舊在一段時間里可以拿出產品，現在的問題是，即便冰芯有競爭力，易科面臨的可能是全球市場被逼迫的衰退?！?/br>
    產品有競爭力與產品有市場在不可抗力的情況下不能劃上等號。

    冰芯的16nm已經是世界第一，下一步的研發會受限，而主要問題也會從先進制程的進步轉為對現有工藝和生產的鞏固。

    鄭丹銳想著自己剛才說的“放開聊”，沒好氣的用手指點了點對面這位，還挺放開，但今時今日的方卓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他本身也有他的深厚關系。

    最主要的是，方卓不以關系為核心來做事，純粹的做商業上的事就能不斷進步。

    “大家是很關心易科，是很關心冰芯的?！编嵉やJ緩緩地說道，“現在的情況還不明確，但確實要做壞的打算，多進行準備了?！?/br>
    方卓點了點頭，他有著明天就被斷供的心理準備，但實際上的斡旋一直在大洋彼岸進行，能多滋潤一天是一天。

    鄭丹銳感受到方總的鎮定，忍不住笑道：“方總，我看你是一點不怕啊?！?/br>
    方卓思考兩秒，引用一句詩來答道：“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后天梯石棧相鉤連，如此而已?！?/br>
    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后天梯石棧相鉤連。

    鄭丹銳心里默念兩遍，微微一嘆，由衷地說道：“好，方總，中午要為這多喝一杯，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第177章 整合

    許久不見的親哥來訪，方卓既為私人情誼，也為闡述情況，早早的就推掉手上工作，中午時候也沒去其他地方就直接驅車回了家。

    這倒是鄭丹銳首次登門，也是第一次瞧見方小滿，逗了好一會，給封了個小紅包。

    午飯時間，推杯換盞，追憶往事，展望未來。

    鄭丹銳心里的感慨遠比方卓要多，旁邊這位今時不同往日，一手主導的易科系已然是龐然大物，而他本人更是成了極具影響力的東方商業代表性人物。

    他很喜歡易科喊出來的那句口號，保持進步。

    又有誰不想進部呢，可是，易科和方卓進步的速度真是太快了！

    酒酣耳熱，家宴氣氛輕松。

    “方卓啊，其實，這些年我有個事一直想問你?！编嵉やJ自從見到方卓就是稱呼“方總”，這吃喝到現在也是首次直呼其名，但在酒過三巡的此刻并不顯突兀。

    “鄭哥，你說，我肯定知無不言?！狈阶啃Σ[瞇地說道。

    鄭丹銳捏著酒杯，微醺著感慨道：“當年你搞那個線上掛號，你是不是早就料到線上收費會被禁止？”

    關于方總當年的第一個項目，鄭丹銳是一直在背后力挺他的人，也因為這是他一手挖掘出來的信息化建設項目。

    然而，原本規劃好的閉環收費在被上頭考慮影響之后還是給予了否決，由此逼著他不得不親自上門，很直白的要求方總必須把這個項目維持下去，也順勢幫了一個小忙，轉換了資金性質。

    鄭丹銳在那之后的好些年里都覺得是方總硬挺著幫自己維持了成績，但后來……易科風生水起，方總又冰清玉潔，他忍不住就存了個想法……當初不會連自己也被設計進去了吧？

    過去的事早已過去，大家現在處境都很不錯，按理說，可問可不問的事放在心里就行，可是，他這兩年沒事的時候琢磨，總還是想有個明白。

    “哎，哥，你這一提，往事還真歷歷在目，唉，我怎么能想到會遭遇政策殺呢?！狈阶恳膊缓啊班嵏纭绷?，言語之間盡是情真意切。

    他嘆道：“不瞞你說，我做易科的頭兩年還經常耿耿于懷，夜里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那時候要不是有你的維護，可能也就沒有易科，后來，易科的發展勢頭不錯，我們有錢了，我的心結才慢慢解開?！?/br>
    鄭丹銳恨不得自己有火眼金睛，能看出方總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他沉默兩秒，主動舉杯。

    兩人干杯，那些早就既定的往事也就在酒里了。

    鄭丹銳又聊了幾句自己在商務里的工作，稱呼重新變成“方總”，問道：“方總，冰芯現在有什么需要的？”

    “要說需要的……其實都不是一時半會之功，很多事急不來，重復造輪子本身就需要耐心?！狈阶孔笙胗蚁?，還是想到一件可以聊聊的事，“我們在半導體產業上做了不少布局，不管設計還是制造又或者c端的競爭，不過，我前幾個月在美國的時候，當時想試試和長電搞強強聯合，也約著回國的時候聊聊，但這些日子，那邊有點躲著我?！?/br>
    是真躲著！

    要么是人飛深圳了，要么是人飛新加坡了，要么是去哪哪考察了，就是擠不出見面的時間。

    方卓不是個強人所難的人，旁人開口就算了，但這是自己親哥，他既然問了，也不妨說說。

    自己是搞商業的，他是搞商務的，都差不多，是能碰碰主意的。

    鄭丹銳剛剛抬杯，又輕輕落在桌上。

    他知道冰芯對長電的意思，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冰芯固然重要，也不是其它企業都得予取予求。

    況且，長電在半導體封測環節已經取得不錯的成績，如果這次能收購新加坡的星科金朋，體量就一下子上去了。

    但是……如今又有不同。

    冰芯成功推出了世界第一的16nm制程工藝，又已經有面臨針對的風聲，孩子不容易啊。

    再說，長電未必就真的不愿意吧。

    躲著方總就代表不愿意嗎？

    方總不是什么隨便的人，事實證明，他是真能干出來成績，而從整體產業的發展來看，晶圓制造與封測是不是鏈接的更加緊密？

    如果產業即將面臨變局，其它的都是次要的，當然是誰能干出成績就讓誰上。

    鄭丹銳的念頭轉了幾轉，開口批評道：“方總，長電是有自己規劃的，它這次去收購星科金朋的雄心很大，你這樣不是把別人的辛苦都打亂了！”

    方卓聽到開口便是批評，心里反倒更輕松，認真地答道：“確實，每個企業都有它自己的規劃，我一想到可能會打亂長電那邊的想法就覺得不安，但是……”

    他仍舊以競爭對手來舉例：“冰芯在行業里的對手就那些，而其中的臺記和三星都往下游涉足，以此來尋求性價比更高的整體戰略，這個方向應該是對的?！?/br>
    “同樣的，我們冰芯的邱總，他也一直想要拓展這個方向，我們之前的嘗試是與長電合資做先進封裝的研發，但是效果不算很好?！?/br>
    鄭丹銳仔細聆聽，默默點頭，看看，方總不是沒有原因的。

    “如果可以，我們還是希望能夠徹底完成對國內產業鏈的整體布局，接下來更多的精力還打打硬仗，還要兼顧重復造輪子的事情?！狈阶可晕⒁活D，真心地說道，“也確實是時不我待，冰芯能追到如今這個份上不容易?！?/br>
    鄭丹銳沉吟再三，還是點了點頭，以一種非正式的態度說道：“那我幫你問問，這個時候大家坐下來商量商量產業的未來，總歸是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