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客為主，按住心里浮現的情緒，笑道：“羅主任，有什么不妥？先說好消息?！?/br>
    “方總，這還要做個胃體小彎活檢，最快是明天出結果?！绷_祖偉先說明情況，這一次的檢查還沒有完全完成，隨后沉吟道，“確實有點情況，好消息是，我懷疑是部分腺上皮高級別異型增生，可以切除處理?！?/br>
    方卓淡定地問道：“壞消息呢？”

    “壞消息……”羅祖偉說道，“這個異型就是不典型增生，就是腺體有明顯的惡變傾向?！?/br>
    方卓腦海中的念頭轉了好幾秒，問道：“我患癌了？胃癌？”

    “首先，方總，我們需要等活檢結果，其次……”羅祖偉沉吟片刻說道，“按照這次的觀察，憑借我的經驗來看，是存在可能，但更多應該還是癌前病變，就是它在變壞，又沒過那道檻?！?/br>
    方卓注視著面前的主任，沉聲道：“是不按時吃飯導致的嗎？”

    羅祖偉聽著這句話，立即被拉近了距離，面前的不是那個首富，仍然是病人。

    他“咳”了一聲：“按時吃飯肯定是個好習慣，但導致的因素有很多，我們要等病理結果來輔助判斷，嗯，最好的結果是腺瘤性息rou，我們要把它切掉，免得它進一步變化，這只是一個常規的小手術?！?/br>
    “又說切，又說切，之前甲狀腺有什么結節，就說觀察看，大了就切，這看個胃又是這樣?！狈阶客虏?，又嚴肅問道，“最壞的結果呢？”

    羅祖偉對于病人就見得多了，說道：“方總，首先，我還是比較有把握這個病變不會太壞，但我們需要來排除其它的可能性，其次，最壞就是已經出現癌變，也就是早期胃癌?！?/br>
    他繼續講述現在面臨的情況：“從今年和過去體檢來看，即便出現癌變，也不會是中晚期，因為你的體重、食欲等各方面都沒問題，而早期胃癌的治療和預后都是很好的?！?/br>
    方卓的臉色沉了下來，他聽到了很不想聽到的字眼。

    羅祖偉見狀，直接說道：“方總，這樣說吧，有的人減肥都能切胃呢?！?/br>
    方卓：“……”

    他深呼吸了幾次，點頭道：“羅主任，你是會安慰人的?！?/br>
    “嗯啊，屢試不爽?！绷_祖偉答道。

    方卓陷入沉默。

    羅祖偉繼續介紹了檢查的情況和自己的觀察。

    他其實有把握這是良性的腺瘤性息rou，但按照流程和出于負責的態度都必須等后續的病理報告。

    此外，后面還需要再進行檢查。

    方卓用手按在胃的位置，聽著主任的講解，片刻之后提出了要求：“羅主任，我這個不管是什么情況都需要保密?！?/br>
    羅祖偉嚴肅點頭，這是自然的。

    方卓站起來和羅主任握了握手，打算結束這一遭檢查。

    只是，當他走到門口又忽然回身期冀地問道：“羅主任，你說這個可能是良性的息rou？切掉就沒事，就算癌變，也一樣切了就沒事，對吧？”

    “我們需要病理報告和后續的檢查?！绷_祖偉嚴謹地說道，“我傾向于是這樣的結果，我也認為積極的治療和配合有助于病情?！?/br>
    方卓點點頭，明白了意思。

    同樣在病房里聽著的劉宗宏滿臉嚴肅的跟在后面。

    等到上了車，劉宗宏沒聽到老板出聲，回頭問道：“方總，要不要再去瑞金醫院看看？”

    “不用了，羅主任的醫術和經驗都是有口碑的?！狈阶繐u了搖頭。

    劉宗宏繼續說道：“那明天上午再過來做第二次檢查?！?/br>
    “明天行程不變，去合肥見高博士?！狈阶堪櫫税櫭?，“羅主任不是說活檢結果也要明天才能出來，不用緊張，真有事……”

    他頓了頓才說道：“真有事也就是減肥了，我現在倒是更想起江博士的‘只爭朝夕’了，開車吧，不用緊張?！?/br>
    等到轎車上路，劉宗宏忽然又聽到后面飄來的話。

    “不要和蘇總提起，也不要和家里提，嗯，不要和第三個人說?！?/br>
    劉宗宏猶豫著提出反對意見：“方總，這個事不適合隱瞞?！?/br>
    “等明天結果出來再說，我在明，敵在暗?！狈阶康卣f道，“明天就是敵在明，我亦在明，這樣就好安排事情了?！?/br>
    劉宗宏很難說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有震驚，有驚恐，有不安，也有……聽了這話的無奈。

    車里變得安靜。

    沒過一會，方卓的手機恢復鈴聲，有了新的電話打進來。

    方卓吸了兩口氣，以偶有小疾的心情來繼續處理工作。

    只是，他臨時取消了與周辛中午的大快朵頤，把這放在了從合肥回來之后。

    中午時分，知道今天有胃鏡檢查的蘇薇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方卓回以“還是有點胃潰瘍”的答案，得到了幾句營養套餐的安排。

    一切工作如常，方卓只是到了晚上結束工作的時候在思考可能面臨的情況，但思考半個小時之后還是決定以不預設立場的態度來面對現實。

    次日早晨，冰芯掌門人乘機抵達合肥，準備與邱慈云和省市領導一起歡迎遠道而來的高啟全。

    邱慈云一邊和方總聊冰芯的技術方案驗證，一邊有些奇怪的發現大秘劉宗宏今天格外焦慮，時不時的就拿起手機。

    上午九點鐘，高啟全已經在從機場過來的路上，劉宗宏接到了電話，片刻之后，他長出一口氣，給了注意到自己動作的老板一個眼神。

    瑪德，敵在明，是小敵！

    良性息rou！

    九點十五分，方卓見到了“臺灣存儲教父”高啟全，快步上前迎接，熱情洋溢的伸出雙手，與對方在冰芯門口一起笑容滿面的合影留念。

    第490章 只此一芯

    從上海到合肥，劉宗宏不知道老板在這一天時間里的心情怎么樣，他只知道自己是魂不守舍。

    好在，有驚無險！

    他甚至懷疑羅主任昨天是不是夸大了風險，不過，轉念一想，醫生肯定是要把各種可能性都說清楚，也不能怪人家羅列了可能。

    劉宗宏后怕之余開始思考老板這個突發情況會帶來的工作影響，胃息rou手術是一個小手術，一般術后3-7天就可以恢復，再保守一些也就兩周時間。

    但這仍然會帶來行程安排上的變動。

    老板再怎么鐵人，總得有一周時間的療養吧。

    劉宗宏考慮起行程安排，從他的角度，恨不得下午就抓上老板去醫院把息rou切掉，但今天合肥和明天杭州都是既定的計劃，不好缺席，那就得放在回上海之后的下旬了。

    “劉總，有事??？”

    沉浸在自己思考里的劉宗宏忽然被靠過來的邱慈云問了句。

    “??？邱總，沒事啊，怎么這么問我?！眲⒆诤晗乱庾R回道。

    邱慈云停下腳步，端詳這位方總大秘，說道：“生病了？我看你一直在流汗?！?/br>
    劉宗宏現在聽到“病”字就敏感，也沒怎么注意自己流沒流汗，勉強笑道：“沒有，家里有點事，拌了幾句嘴?！?/br>
    邱慈云微微點頭，勸慰道：“家和萬事興，碰見什么事都多放寬心?！?/br>
    劉宗宏平復了下心情，感謝了來自邱總的關注。

    然后，他就看到邱總快步上前，走到了方總身邊不知在聊些什么。

    劉宗宏慢慢的深呼吸，再次把注意力放回老板身上，卻見方總仍舊一如既往的和邱總、高博士等人熱聊，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劉宗宏收斂心神，靜心等待手頭上的工作，但今天來合肥，其實也沒什么需要自己負責的內容，老板身邊的人就沒斷過。

    高啟全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這次過來直接帶了自己的部分班底。

    如今的冰芯已然是晶圓代工有名的玩家，但在存儲領域只是起步，不過，相較于那時候冰芯的艱難，存儲業務的框架可好的太多了。

    設備、人才、專利、工廠等等都準備齊全，高啟全就像拎包入住。

    當然，齊全歸齊全，往前追仍舊需要努力。

    從上午見面到中午接風，又到下午與領導座談，再至晚宴，一起吃飯的人就少了許多。

    也就是在晚上，方卓當著一眾高層的面，宣布了杭州廠將會剝離出來獨立運營，而高啟全高博士將會成為聯席ceo與執行董事。

    冰芯內部對這個事已有預期，杭州廠包括后期的西安廠，這就是兄弟單位了。

    高啟全性格溫和，當他聽到方總讓自己說兩句，站起來笑了兩次才把話說下去。

    “我來之前比較忐忑，一是從業三十年確實有些虛名，二是這些虛名確實有些虛?！?/br>
    高啟全頓了頓，旁邊的方總肯定知道自己這是真心話。

    他繼續說道：“三呢，我對內地也不夠熟悉?！?/br>
    “但方總電話里和我說，對內地不熟沒關系，對胡正明教授、對梁孟淞博士、對邱慈云博士他們熟悉就行，他又和我說，來內地的工作也比較簡單，就是幫助同行做一些注重消防安全的工作，就像是京東方那樣?！?/br>
    宴會廳里響起一片善意的笑聲。

    冰芯高層們都知道隔壁京東方收到過老板送去的錦旗——“熱心消防公益事業先進集體”，也就是京東方有起色之后，三星它們的廠區失火毛病忽然被治好了。

    高啟全等到大家笑聲漸低，繼續說道：“我明白方總的意思，就整個全球市場來看，一定需要有人來扮演平衡三星它們的角色，這樣的局面才是對大家都有利的?！?/br>
    他只提三星來代指是因為日系廠商明顯不行了，近期業內一直在傳日本的爾必達可能會申請破產，以后的市場只有韓系和美系，而從發展勢頭來看，未來一定是韓系做大。

    “這次來內地，我只能說，我會竭盡所能的讓冰芯成為一個平衡全球市場的角色?！?/br>
    高啟全坐下來，收獲了大家的掌聲。

    他沒有放大話，這里沒外人，在座的都是業內人士，大家很清楚這個領域的發展難度，能做到平衡的角色就已經相當驚人了。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晚宴過半，劉宗宏感受著熱鬧的氣氛，忽然一拍大腿，懊惱不已，壞了，怎么還讓老魔喝酒了！工作沒做到位??！

    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一整天渾渾噩噩下來，到了最后愣是沒想到這事。

    不對，中午也喝了??！

    劉宗宏心里和臉上都苦了下來，這不是沒到位，這是工作出錯誤了……

    晚宴結束。

    劉宗宏尾隨老板和邱總、高博士、羅健華羅總在冰芯廠區里散步，聽到他們談論市場、產業鏈、生態環境、剝離發展等話題。

    這番談話一直談到了夜里十一點，高博士和羅總這兩位ceo與聯席ceo才結伴回去，他們心情比較亢奮，人生事業算是到了一個新篇章的時刻。

    方卓和邱慈云依舊在廠區里散步，這次聊的就是冰芯今年32nm的風險試產、28nm的技術方案以及臺記方面傳出的消息。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廠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