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見方總正在接電話才收斂情緒，輕輕的把筆記本屏幕放在這個男人面前。

    方卓掃了一眼，無聲的笑了笑，有點無奈的把手機按成外音。

    通話聲音頓時傳出，卻是新浪總裁汪延打來的。

    蘇薇聽了一陣，聽到汪總不無抱怨的話。

    什么“親兒子干兒子”，什么“不讓新浪嘗試電商”，什么“被人欺負到頭上”，什么“指著鼻子的滋味不好受”……

    蘇薇本以為那位印象中溫文爾雅的汪延汪總沒了聲音是因為他能與他自己和解，沒想到這會聽見了這樣的幽怨。

    她留意到一點關乎工作的內容——不讓新浪嘗試電商。

    咦，方總之前沒和自己說過這個，新浪也有涉足電商的想法？

    倒不奇怪，網易都在做圖書電商呢。

    蘇薇聽到方總以安慰汪總作為結束，還說下月初要飛去北京。

    這通電話剛結束。

    蘇薇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方總又有電話打了進來。

    “噢？王總？我在呢?！?/br>
    “什么？你在樓下？”

    “可以，可以，稍后見?！?/br>
    方卓結束電話，把手機對著蘇薇搖了搖，笑道：“王星的，他人到樓下了?！?/br>
    “嗯？又來了？什么意思？”蘇薇驚訝地看著方總起身，似乎還有下樓迎接的意思。

    “你們吵的熱鬧，人家王總的校內網才是苦主，這段時間大概是感受深切的壓力了吧?！狈阶孔吡藘刹?，說道，“走，下去迎迎，王總創業背后的苦悶都還能在人后咬牙往肚子里吞，這人前的尊嚴在這種時候就得給留一留?！?/br>
    蘇薇走在旁邊：“不是，我是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切磋切磋，還能什么意思？”方卓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不是說打不過嗎？”蘇薇又問。

    “打不過也要打，就當是積累經驗了?！狈阶啃Φ?，“汪總找我哭訴，蘇總火冒三丈，我雖然清風明月，但也不忍見此狀況?！?/br>
    反正也不會傷筋動骨，先扶著校內網和第一霸道流量切磋切磋，看看到底誰才是君子。

    第37章 只有巨頭才能對抗巨頭

    4月30日，這個月份的最后一天。

    王星站在恒隆大廈的樓下，心情激動，百感交集。

    過去的一個月時間簡直是自己人生最受沖擊的一個月。

    1號飛來上海，慕名見到方總，彼時忽然起自知乎的夸獎讓很多人都參與對校內網的討論，再加上有紅杉的青睞，可以說是校內網這個項目最為意氣風發的時候。

    王星出于種種考慮，婉拒了來自方總的投資，回到北京之后給校內網更換光鮮靚麗的辦公室，制定了野心勃勃的推廣計劃。

    然而，到了月中，紅杉資本轉投占座網。

    即便如此，這也只被視為小小變化，很快就又找來美國風投es，相談甚歡。

    但隨著騰訊宣布上線qq校友，整個校內網都迎來挫折，最為直接和關鍵的便是es的退縮，而先前接洽的其他風投也統統變為觀望。

    一方面是巨頭入場，一方面是資金短缺。

    王星能感覺到管理層的心態變化，咬著牙先從做水泥生意的父親那里借了一百萬周轉……

    只是，相較于“千園計劃”，這筆資金顯得十分捉襟見肘。

    王星盡力鼓舞管理層的士氣，拼盡全力的尋找投資機構，但都收效甚微。

    4月20號的時候，校內網管理層的士氣遭遇了新一輪的打擊。

    原先千橡集團的陳一舟來談過收購，價格是一千萬，他這次又主動找上門來再談收購，價格提高到一千兩百萬。

    王星不覺得這多出來的兩百萬是什么重磅籌碼，但管理層動心了。

    幾個人在嶄新又空曠的會議室里大吵一架，最終還是王星強行決定，拒絕來自千橡集團的收購。

    陳一舟對這樣的結果沒有失望和生氣，只是說道：“王總，據我所知，騰訊的團隊已經開始接洽高校了，他們是極其堅定的要做社交網絡?！?/br>
    “不是只有你們能模仿facebook，騰訊有人有錢有流量，只要他們下決心，肯定會比你們做得更好?！?/br>
    “不用一個月兩個月，甚至可能都不需要一周兩周，也許過幾天，你手里的網站和用戶就會變得一文不值?！?/br>
    “等到你后悔了，那時候再賣就不會是1200萬這個價格了?！?/br>
    王星沒有回應這話，只是沉默著送走了陳一舟。

    收購的人走了，團隊卻出現裂痕。

    校內網最早啟動是三十萬資金，王星出了十幾萬，王慧文、賴斌強以及其他一些同學出了剩下的部分，發展過程中需要錢，王星已經從家里借過一次，王慧文也在外面借了二十萬。

    如今，校內網發展形勢急速惡化，這不能不讓聯合創始人考慮后續的情況。

    最起碼，對于王慧文來說，不能既賺不到錢又背著債吧？

    王星能理解這位朋友的心情，但他覺得校內網不至于淪落到那種地步，最慘最慘也還能賣出去賺點小錢。

    可是，整個管理層的心態都和半個月前截然不同了。

    月初還是東方facebook，月中已經是網站還能賣上錢。

    4月22號，王星在又一次聯系投資機構無果后親自帶團隊去校園跑推廣，但是，正好碰見了騰訊在北京的新團隊。

    競爭對手當面，王星聽到一句——“同學們，你們也不想在一家隨時倒閉的網站上浪費時間吧？”

    校內網的四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當王星準備上臺反駁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團隊里的另外三個人都是心有戚戚，原本那股心中的書生意氣便一下子散了。

    這天晚上，王星輾轉反側，深切的感受到內憂外患，感受到人心難以挽回的崩散。

    他問了自己一句，這樣的團隊真還能創造一番事業嗎？

    又過三天，王星拜訪完兩個投資人之后抵達公司，發現幾位創始人和股東都在等著自己。

    “陳一舟又打電話了，這次的出價是1500萬?！甭摵蟿撌既送趸畚恼f了個最新的消息。

    王星聽見這話，沒有慌張，只是略微平淡地說道：“那我們一起討論討論?！?/br>
    這場會議不同于原先的大吵一架，大家都說了各自的想法。

    外有騰訊和千橡，這樣的競爭對手都體量巨大，尤其前者，更是集合了各種要素。

    內有資金困境，一個多星期的接洽都沒能帶來更進一步的融資進度，公司賬上的錢已經不多。

    這兩天連網站都因為服務器架設問題時不時出現卡頓情況，不少用戶都在抱怨，而公司的錢和技術恐怕短時間內都不好解決。

    僅僅二十分鐘，管理層做出決定，可以把校內網出售給千橡集團的陳一舟。

    相較于數月之內兩百多萬的投資，1500萬的出售價格已經能讓大家滿意。

    會議的最后，王星商量著說道：“其實，明天我還約了個投資人，能不能讓我和他談完，看看會是什么情況？明天晚上，咱們一起吃夜宵，我再跟你們匯報?！?/br>
    王慧文和其他股東看著王星有些哀求的神色，默默同意了這最后一次的嘗試。

    可惜，沒有奇跡。

    次日深夜，校內網的管理層一起吃夜宵，邊吃邊喝。

    王星大聲的開著這些有眼無珠的投資人玩笑，王慧文則是聊著這如夢如幻的幾個月創業時光。

    邊喝邊聊，邊聊邊笑。

    等到夜宵收攤，一群年輕人都已經淚流滿面。

    創業的苦澀比甜蜜更讓人刻骨銘心。

    王星喝了個酩酊大醉。

    等到他迷迷糊糊醒來，躺在床上頭疼欲裂，腦海中忽然閃過方總的笑容，月初的那一次見面重新闖入心頭。

    ——很多時候，一個不錯的點子最終能走到哪一步，這可能就取決于接觸了什么樣的投資人，一個不錯的投資人可以幫助不夠成熟的團隊來解決各種意想不到的問題。

    這是方總的原話。

    王星之前只覺是方總淡淡的警告。

    現在經過猝不及防的挫折和刻骨銘心的失意，他再次想起這話，發現“不夠成熟的團隊”仿佛就是對自己等人最合適的描述。

    之前一趟趟尋找新投資人的時候為什么沒想過再去找方總呢？

    或許是害怕對方的拒絕，或許是害怕對方的嘲笑，或許是年輕人心里的傲氣。

    王星靜靜的躺在床上，反復思索校內網這一路的創業過程和對手。

    騰訊，有錢有人有流量的巨頭。

    他喃喃自語：“只有巨頭才能對抗巨頭……”

    王星坐起來，一拳捶在床沿：“只有巨頭才能對抗巨頭！”

    匆匆吃飯、洗澡、訂機票。

    等到王星出門，他接到了來自王慧文的電話。

    “王星，你什么時候來公司？我們定個和陳一舟見面的時間?！蓖趸畚奶峒笆召徥乱?。

    “慧文，慧文，我再試試，別急，我去找錢，我再最后試一次！”王星急促地說道。

    王慧文失語，之前說的投資人就是最后一次，昨天連散伙飯都算吃過了。

    王星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去上海，我去找方總，不行就回來賣公司！”

    “這……”王慧文聽到方總的名字，想著近期易科系和騰訊的摩擦，“好，等你的好消息?！?/br>
    只是，經過不算漫長的航班，坐車抵達恒隆大廈，王星仰望高樓的時候，心里還是充滿了疑慮、忐忑、怯意。

    他打通了電話，又覺得這只是首富的禮貌。

    換了自己，憑什么要在這種時候投資一個不成熟的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