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金格沒見到出井伸之，不經股東大會的程序，實在沒法說有把握接替掌門人。

    “只有斯金格才能救索尼，現在的索尼集團，出井先生不行，中缽良治不行，久多良木健也不行?！狈阶康拈_口道，“索尼的電視、dvd都在被松下和三星奪走市場份額，音樂播放器也被蘋果和易科競爭的失去魔力，最重要的是……”

    “這是索尼消費電子市場的領袖地位被挑戰，不同產品線在全球遭遇競爭危機，索尼這兩年的形象在消費者的心里已經不行了?！?/br>
    “現在的索尼需要一位有全球視野又熟知索尼事務的掌門人?！?/br>
    “美國市場是索尼最重要的市場之一，或者說，沒有之一，斯金格有執掌如此一個市場的經驗，這是中缽良治和久多良木健都不具備的，同時，也有全球化的視野，這也是難得的?！?/br>
    方卓掃了一眼對面的五個日本人，肯定地說道：“出井先生不提出斯金格的名字還好，一旦提出，一旦考慮，大家都會拋棄‘外籍’這個因素，更多從如何讓索尼這家全球企業更好發展來考慮?！?/br>
    “出井先前不管出于什么因素提出了斯金格接任的可能性，一經提出，那就由不得他了?！?/br>
    一番分析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斯金格矜持的沒有點頭，另外四位國際高管倒是都覺得有道理和理所當然，索尼的日本經營落伍了，當然要由西式經驗來。

    方卓喝了口咖啡，沉吟道：“至于中缽良治嘛……”

    他沒往下說，思索著這個人的資料，但這時，對面的日本高管吉野良雄抬了抬頭又重新低下目光。

    方卓也不清楚日本企業的氛圍到底是有所森嚴，可是，其他四個日本高管都老老實實的微微低頭呢，這位吉野副總裁何故有了點小反應？口渴了？想看看自己手腕上戴的新表？

    他抬手又喝了口咖啡，到嘴邊的話便被一起咽了回去。

    “這位中缽良治是索尼本土的精英，他開始被提出有個‘代表董事’是吧？現在已經被同意去掉了?！碧厝R蒙多的ceo羅蘭提起中缽良治前后的協商變化，“他如果接任總裁職務，勢必得到更多本土精英的支持，我認為這種支持力度很可能不因為‘代表董事’身份與否而有所改變?！?/br>
    他的意思是，不管中缽良治這一屆董事會有沒有當選“代表董事”，很可能都會代表索尼集團的本土利益而分走斯金格的權力。

    麥肯錫的高級合伙人謝正炎同意這個表達：“或許，我們應該多和出井先生表達下意見，首先就是確保這個‘代表董事’身份一定要中止，其次，既然久多良木健強烈反對，中缽良治又頗得支持，干脆這兩人都不用，換成其他人?！?/br>
    他笑道：“總不會索尼只有兩個這樣的高層吧？我們可以換一個不太有威脅的總裁人選，不然，對索尼董事會、冗雜業務的改革恐怕都會有很大阻力?！?/br>
    斯金格一旦接任，他要改革的不光是董事會，還有索尼集團的方方面面。

    “改革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彼菇鸶癖磉_著清晰的認知，“我認為對索尼當下的糟糕情況來說，有必要用未來引誘和鼓勵他們作出改變?！?/br>
    “我需要一位能和我一起行動的總裁?！?/br>
    “我昨天見了中缽良治，他給我的感覺很謹慎很小心，是很典型的日本管理風格?！?/br>
    “這會是我所需要的嗎？”

    斯金格用反問來表達自己的想法，日本管理風格和西式科學化管理搭嗎？

    他說完這句又看向有一陣沒開口的方卓：“方，你的判斷向來準確，‘代表董事’的妥協真讓我驚訝，你現在是怎么想？”

    代表董事就是小董事長。

    也是斯金格這樣一說，大家才知道中缽良治“代表董事”的妥協之中有這位年輕總裁的意見在其中發揮作用。

    會議室里的人都看向方卓，五位日本高管也不約而同看了眼“索尼の敵”。

    方卓笑了笑，說道：“我現在覺得也不是不能讓中缽良治當選‘代表董事’?！?/br>
    斯金格愣住，四位國際高管們也皺了眉，這種層面的妥協花費很大力氣，怎么這種關頭又要一下子還回去？

    方卓右手抬起咖啡杯，微微側頭，對著自己的斯金格眨了眨眼。

    “一位外籍董事長需要索尼本土精英們的支持嘛，中缽良治這人?！彼胫@位的光輝履歷，評價道，“不差?！?/br>
    謝正炎出聲反駁，不同意方總這樣南轅北轍的說法。

    方卓一邊聽，一邊摸出手機給旁邊的斯金格發了條短信——“今天我說這話，沒準明天中缽良治就會聯系我和你”。

    斯金格看到方總按手機的動作，又感受到口袋里的震動，倒也不動聲色，沒有立即拿出手機，繼續聽了一陣麥肯錫高級合伙人的意見。

    過了一會，等到羅蘭分析索尼集團的職務權限，他拿出手機，快速地看了一眼順手放在桌上，表情沒什么變化。

    斯金格知道了。

    這是一句試探。

    這是方總懷疑五位索尼高管里有中缽良治的人。

    “代表董事”在中缽良治那里應該是已經妥協了的，如果他明天或者接下來兩天忽然再次拿出利益來交換這個擱置的條件，肯定就是今天的會議走漏了風聲。

    “中缽良治的代表董事，我再考慮考慮?！彼菇鸶衿胶偷恼f了一句，“也許，他能同意我的改革計劃，是個可以合作的人?！?/br>
    四位國際高管紛紛皺眉。

    方卓微微點頭來表達態度，抬手喝掉有點涼了的咖啡。

    第365章 鎮之以靜

    斯金格召集的第二次會議結束了。

    時間比昨天的短，討論的內容也出現變化。

    晚上九點五十，五位索尼集團高管離開，五位來自全球不同企業又與斯金格關系不錯的智囊們也離開。

    一刻鐘之后，方卓出現在斯金格的套房。

    “方，你為什么懷疑有中缽良治的人？”斯金格打開雪茄盒，示意年輕總裁自己拿。

    方卓剪了支雪茄，笑道：“我對日本人多疑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斯金格微微一怔，轉了轉念頭才明白這意思，方不是對五位高管有懷疑，而是對日本人有懷疑……這不是五位高管的錯，而是日本人的錯。

    “而且，我看你對他們也不是很熟稔，我今天第一次見這五個人，不清楚和你到底是什么關系?！狈阶砍榱丝谘┣?，“中缽良治既然是本土派的代表，安插一位兩位高管來聽一聽美國人的想法，似乎也很正常?！?/br>
    斯金格皺了皺眉，糾正道：“方，我和你說過，我是英國人，我有騎士勛章的榮譽?！?/br>
    99年的時候，斯金格被英國皇室授予“高級騎士”的榮譽勛章和爵士榮譽，用以表彰他在cbs、索尼美國的卓越表現以及對電視娛樂業的杰出貢獻。

    “是是是，斯金格爵士，是我失禮了?！狈阶啃Φ?，“誰讓你在美國的表現那么耀眼，誰都無法忽視索尼美國的優秀表現?！?/br>
    斯金格爵士滿意地點點頭，這個理由從福布斯富豪口中說出來還是很中聽的。

    兩個人在房間里靜靜的抽了會雪茄，各自思量今晚這個小小試探所代表的意義。

    如果一切如常，那也沒什么，不過就是浪費一個晚上的會議。

    如果真的出現情況，那就證明中缽良治這位本土精英代表有著“小心謹慎的典型日本管理風格”下的進擊欲望。

    今晚的這五個索尼高管基本都是主動靠過來，其中四個都曾有過在索尼美國的工作履歷，很久之前是斯金格正統的公司下屬。

    這種“主動”若是摻雜著中缽良治的授意，再考慮他所追求的“代表董事”在日本所特有的“小董事長”權力，那么，這位的意圖就很值得商榷了。

    是不是代表著索尼本土相當一部分人的意思——能勉強接受一位外籍董事長，但仍舊要掌握著公司的戰略和發展？

    斯金格即便成為索尼的掌門人，是不是也會被架空？

    如此情況，有可能“破天荒”成為索尼第一位外籍董事長的斯金格不能不考慮。

    “今天這個會議我不清楚情況，也就沒多問?！狈阶砍榱税胫а┣?，緩緩出聲，“如果這次股東大會真的一切順利，你要對索尼有什么動作？”

    斯金格毫不猶豫地說道：“改組董事會，引進外部董事，廢除‘代表董事’的存在?！?/br>
    任何一位想要改革的公司掌門人都不能不掌握權力，不然就無法施行自己的意志。

    方卓搖頭道：“不是，我是想知道你對索尼集團的業務想法，股東會也好，董事會也罷，他們所賦予的權力都得看你治下的集團發展，這是根本?！?/br>
    斯金格這次猶豫了一秒才說道：“集團需要削減不良業務和裁掉冗余的員工?！?/br>
    他等了幾秒，見方總沒給出反饋，繼續說道：“索尼的財務狀況不佳，已經喪失了創新能力，必須把精力集中在富有生機的業務和產品上面?！?/br>
    “不光集團本土，包括美國以及全球其它地區，必須削減8000-10000名員工，必須砍掉至少十項產品線?！?/br>
    可能成為索尼掌門人的英國爵士連續用了三個“必須”。

    方卓眉頭微蹙，瞬間想起了日本另一家著名企業的起死回生，日產汽車啟用巴西人戈恩擔任ceo，這位正是憑借大刀闊斧的裁員和重組讓公司重新煥發了活力。

    但索尼和日產雖然都身處困境，雖然可能都會擁有外籍掌門人，可情況還是有所不同的，后者比前者更慘，索尼現在屬于僵而不死，如此規模的改革勢必遭遇很大的阻力。

    而想要消弭阻力，一位空降的外籍董事長恐怕要做很多說服和交換。

    “方，你知道日產吧？就像它的改革，索尼也需要這樣?！彼菇鸶褚蔡岬搅巳毡居羞^相似情況的日產。

    方卓點點頭，斟酌道：“要動臃腫的結構和冗余的員工，這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你有和出井伸之溝通過么？”

    斯金格笑道：“想要拯救索尼，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我還沒有和他聊過這些，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在當選董事長之后再一一溝通?！?/br>
    方卓心里不太看好這樣的改革方向，思考道：“那你更需要一位能配合你工作的總裁了?！?/br>
    話題轉回了中缽良治。

    這是一位合適的搭檔還是一位野心勃勃想要架空外籍董事長的本土派精英？

    “主要是我現在對總裁職務的任用并沒有太多的影響，唯一的方式似乎只有見到出井伸之的時候和他聊一聊這個職務?！彼菇鸶裼行┎粷M。

    尤其，考慮到自己想要推行的改革動作，似乎不管是誰當上這個總裁，都應該和他和睦相處來換取對方的協助。

    斯金格問道：“方，你認為我應該更強硬么？”

    他想聽聽年輕總裁這方面的意見。

    方卓沉吟再三，搖頭道：“中國有個詞叫做‘以靜制動’，你既然已經到了東京，不管出井什么時候見你，他總歸是要見的，同樣，不管那些本土派想要做什么，他們也必須考慮到你的態度?！?/br>
    “以靜制動，鎮之以靜?！?/br>
    “我們先看看中缽良治到底是位什么樣的日本精英?！?/br>
    斯金格聽著年輕總裁翻譯過來的中國詞匯，品味一番，深以為然。

    往好了想，沒準就是方總多疑了呢？

    ※※※

    這天晚上，索尼電子的副總裁吉野良雄很忙，先是參加副董事長斯金格的會議，然后又匆匆來回稟集團副總裁中缽良治的詢問。

    深夜十一點，吉野良雄見到了上司中缽良治以及數位同僚。

    “中缽總裁，今天我在酒店見到了昨天沒來參會的一個人，他很受斯金格的重視?！?/br>
    吉野良雄鄭重的說出最新發現：“他是中國人，是方卓，是易科的那位總裁?！?/br>
    一眾索尼本土派的高層都很驚愕，居然是他！

    要說索尼如今陷入困境的原因，與蘋果一起摧毀walkman音樂播放器地位的易科必須被提到，而相較于蘋果，易科這家公司更讓索尼的不少人痛恨。

    不光因為這是中國人的公司，還因為它最初的護城河就來自索尼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