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啊，老倪？你怎么親自跑到美國來走什么法律程序？”方卓到了私底下的場合便把稱呼置換，和這位老企業家碰了碰酒杯，詢問情況，“我今天剛回紐約，一直忙到現在，也沒去問馬丁，哎，老倪，你和律師溝通還順利吧？”

    倪潤峰喝了一口酒，笑道：“順利，真得謝謝方總，我這是來紐約洽談重要的商業合作，順便催一催經銷商的欠款?！?/br>
    方卓眉頭一皺：“老倪，怎么還藏著掖著呢？這里是紐約，我坐在這里還能害你不成，你說實話?！?/br>
    倪潤峰一怔，看著小方總真誠的眼神，眼淚都差點下來了。

    這異國他鄉，老外們團團圓圓過節，易科熱熱鬧鬧上市，唯有自己，淪落到如此境地。

    他長出一口氣，也不瞞著了：“方總，長虹碰見一些麻煩，美國這家經銷商的事影響很大?！?/br>
    方卓直皺眉：“老倪，何至于此??？”

    倪潤峰聽見這么一句，思緒百轉。

    良久，他嘆道：“我沒有李東生的好運氣，發展長虹的路上又和一些人鬧過矛盾，到了現在，確實很憂慮企業的未來?！?/br>
    李東生就是成功拿到tcl控制權的總裁，和倪潤峰有著相似的業務、相似的企圖以及不同的結局。

    “老倪，雖然咱們交流不多，但我方卓對你確實很佩服，你就是我佩服的那種實干家?！狈阶柯犚娨饬现獾拇鸢?，略一沉吟，“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你盡管開口?！?/br>
    倪潤峰直接悶了大半杯酒，然后把杯底一亮：“方總，都在酒里?！?/br>
    方卓笑著正要說話，忽然瞧見另一邊走過來的虞紅和她身后的熊曉鴿。

    喲，老熊到了。

    來自idg中國的要和自己割袍斷義的不談私事只談公事的熊曉鴿總裁到了。

    “老倪，來給你介紹個朋友，不知道你認不認識，idg的熊曉鴿?！狈阶繘_著倪潤峰說了一句，起身相迎，順手又拿了一個新的杯子倒酒。

    待到熊曉鴿走到近前，方卓也不寒暄，遞過酒杯，笑吟吟地問道：“今天來的是熊總還是老熊??？是要和我談公事還是聊感情??？”

    熊曉鴿嘿然，直接接過酒杯，仰脖悶了一杯酒，然后把杯底一亮：“方總，都在酒里?！?/br>
    倪潤峰：？

    方卓忍著笑，側身介紹：“長虹的倪潤峰倪總，這是idg的熊曉鴿熊總?！?/br>
    倪潤峰有些尷尬的握了握手，久仰大名的進行寒暄。

    熊曉鴿很意外在這里見到長虹掌門人，熱情的客套之后坐在桌邊，先拿酒給方總的杯里倒上，然后又給倪總倒酒，再次是易科虞總，最后才是自己。

    “我飛來的路上就一直在開心，易科終于要上市了，不容易啊?！毙軙曾澋母袊@發自肺腑，“這杯酒我得再敬方總、虞總，也是為新認識倪總這位企業家而高興，我們做投資的就是佩服你們實干家?！?/br>
    方卓：？

    倪潤峰：？

    虞紅不覺有異的先舉杯，方卓和倪潤峰才跟著舉杯。

    一杯酒過。

    然而，這氣氛越熱鬧，倪潤峰心里越不是味，又一聲嘆息：“我哪里算什么實干家，這一回碰見問題，要不是方總幫忙，我連律師都可能找不對?！?/br>
    他再次舉杯，既是感謝，也是心中苦悶：“方總，我敬你，還是那句話，謝謝你?！?/br>
    方卓擺手：“老倪，你要把我當朋友就別說這種話了，咱今天隨意，不要喝悶酒?！?/br>
    他佯裝不悅的斥責道：“有問題就解決問題，怎么還頹起來了？你說說到底要解決什么問題，就算你解決不了，熊總在這呢，我在這呢，眾人拾柴火焰高??！”

    熊曉鴿詫異的瞧著這一幕，怎么肥事？倪總這感激涕零的模樣和方總這一肚子壞水的姿態是什么情況？

    第225章 方總高義

    倪潤峰愈發覺得小方總這人仗義。

    剛剛結束路演，易科上市事宜繁多，彼此只是幾面之緣，小方總竟然還如此熱心……

    太仗義了！

    倪潤峰拿著酒杯，沉吟著考慮從何說起。

    方卓見這位長虹掌門人還不開口，掃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老熊，說道：“老倪，你心里這是有什么顧慮？咱們接觸少，你不了解我為人，你讓老熊說說，我這人怎么樣？”

    倪潤峰不是不說，是在考慮怎么說，但見了小方總的熱誠模樣，感慨便油然而生。

    這已經不是仗義，而是高義了！

    方總高義！

    熊曉鴿一聽話題被兜到自己這里，恨不得今天坐飛機時遇見暴風雨被原路返回上海。

    他心里有些為難，說真實感受吧，不知道就壞了方卓的什么事，順著話說吧，說不準就成了什么幫兇。

    熊曉鴿戰術性的“咳”了一聲，模糊地說道：“方總這人吃軟不吃硬?！?/br>
    倪潤峰一愣。

    方卓含笑道：“誒，是啊，我這人心軟，眼里容不下身邊的人有困難?！?/br>
    他也生出些感慨，提起酒杯：“當初老熊還勸我，讓我這種做企業的得心硬一點，想一想，竟然也有幾年了，老熊，別的什么都不說了，都在酒里?！?/br>
    方卓說是這樣說，酒卻沒下去多少。

    熊曉鴿捏著酒杯，見方總目光灼灼，知道他是點了一下自己，這句“都在酒里”可是剛才自己初見面的表態。

    過去的種種欺騙、不愉快、單方面妥協都過去了。

    現在易科即將成功上市，市值遠超預估，方總說什么都是對的。

    熊曉鴿搖晃著酒杯，心里進行一波定性，方總這人吧，雖然有點壞，但也壞的有原則，不是毫無底線。

    再說了，他憑什么不壞別人，就壞你倪總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做岔了？是不是真如媒體報道的那樣存在問題？

    就像他憑什么不壞別人，就壞我老熊？

    還不是我投資眼光存在問題！

    熊曉鴿丟下了心中的包袱，誠懇地說道：“是啊，時間過得真快，倪總，方總是個熱心腸，就像他說的，眾人拾柴火焰高，你們長虹碰見什么事，不妨說出來，大家集思廣益?！?/br>
    倪潤峰低頭沉思。

    方卓這才喝了一大口酒，沖著老熊笑笑。

    熊曉鴿就裝沒看見，反正他能保證自己是真的給建議。

    “唉，這趟來美國其實就是奔著我們的經銷商apex公司來的，他們拖欠了大量的貨款?！蹦邼櫡逄ь^，開了口，“我們廠家出貨，他們在美國渠道鋪貨，按理說，這不給回款走到哪里都說的明白?！?/br>
    方卓和熊曉鴿都點頭，這事情很清晰。

    倪潤峰苦笑道：“可是咨詢律師，他們說這打起官司能被拖很久，apex公司能推諉產品質量給渠道帶來了損失，這又涉及和沃爾瑪的扯皮，還有，我現在也找不到apex公司的季總，他電話不接，短信不回，也不知道人在什么地方?！?/br>
    方卓輕輕頷首，回憶了一下，apex公司季總現在住曼哈頓中城的17街16號公寓502室，那里是紐約的黃金地段，交通便利，餐飲和娛樂都很豐富。

    熊曉鴿則是皺眉，法律手段就是這樣，經常性耗時耗力，既然是律師給出的判斷，那確實有點麻煩，而且，就國內之前的某些報道來看，倪總應該也缺這樣的時間和精力。

    “老倪，恕我直言，你們長虹就這樣直接把貨交過去？太不設防了吧？這流程能對嗎？”方卓提出了質疑。

    “唉，apex公司雖然口碑有點風傳的不好，但它前面和我們的合作都還可以，這是第一?！蹦邼櫡褰o出答案，“第二，為了保證回款，apex、長虹有和保險公司一起簽訂保單?！?/br>
    熊曉鴿奇怪地問道：“既然有保單，現在apex拖欠貨款，那就賠付啊?！?/br>
    倪潤峰搖頭道：“我把保單拿出來給馬丁律師研究了一下內容，保單的條款細則有可以規避的空間?！?/br>
    熊曉鴿放下酒杯：“這不是蓄意詐騙嗎？！”

    他扭過頭，義憤填膺的向方卓詢問道：“方總，這樣詐騙的事，你說應該怎么處理？”

    方卓瞥了老熊一眼，思考數秒，問道：“老倪，你們長虹和apex也沒有什么聯系的機制嗎？這么多貨，這么大筆貨款，也沒派人負責中間溝通嗎？”

    倪潤峰搖頭道：“沒有，長虹之前沒有出海經驗，apex又是美國dvd的最大供應商，他們掌握著全權的渠道?！?/br>
    方卓再度頷首，老倪，你忘了你提你女兒在apex擔任董事的事了。

    進過長虹掌門人的敘述，窗邊小桌上的四個人一時間都陷入思索。

    這時，有服務生為總裁端來了小食，包括放上奶油和果料的玉米粥、介乎蛋糕和餅干之間的姜餅，這些都是平安夜里經常吃的東西。

    又恰好，有知名歌手被請過來登上舞臺表演。

    方卓便招呼著這幾位稍微吃點東西，緩和一下嚴肅的氣氛。

    酒會依舊熱鬧，沒有因為窗邊一角的問題傾訴小會而受到半分影響，倪潤峰吃著姜餅，喝著白酒，想著自己這一生，忽覺有些荒誕起來。

    等到舞臺上一首歌終了，方卓把話題重新扯回來：“老倪，那看來，能解決apex公司，能讓那個季總坐下來溝通，這個事就有解決的希望啊?！?/br>
    他繼續說道：“你現在在長虹的處境是不是最大的就是這個事？就是海外貨款的拖欠和經銷體系的失控?！?/br>
    倪潤峰點頭，大差不差，他看向小方總。

    熊曉鴿也驚奇，聽方總這語氣，難道這么快就找出方法？

    他直接開口問道：“方總，你有辦法？”

    方卓為難的直搖頭：“我暫時也沒想到什么好辦法，這人都找不到，如何是好？”

    倪潤峰也嘆氣，確實，那姓季的起了其它心思，現在找不到人只能走漫長的法律程序，但這不是自己想要的，恐怕也不是長虹想等的。

    熊曉鴿深深凝視方總，你丫就騙，就擱這硬騙！

    但他心里也有疑惑，這方卓是對長虹起了心思嗎？

    不能夠啊，業務上沒什么交涉，長虹上市公司背后的母公司長虹集團又有絕對的控制權，它還不像新浪的股權架構分散，就長虹現在情況，又剛有格林柯爾的先例在前，完全不可能易主。

    熊曉鴿換了個角度，懷疑方卓是對倪潤峰動了心思。

    既然長虹不可能易主，那現在長虹的掌門人能不能被控制被影響……

    熊曉鴿各種猜度，而方卓則開始向倪潤峰詢問更多的細節。

    倪潤峰今天本想表示感謝，但一是心中苦悶，二是方總高義，他也就盡量還原了細節和講述目前自己在長虹的狀況。

    長虹掌門人情緒涌動，熊曉鴿則冷眼旁觀方總對倪總的設身處地。

    不知不覺，時間過去，落地窗邊忽然燈光一亮。

    三個人扭頭一看，大大的廣告牌上是面帶笑容的易科總裁，畫面上有易科的熊貓標識，以及2004.1.1和nasdaq：yike字樣。

    “還不錯，挺好看?！狈阶吭u價了一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