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下來，她已經比方卓第一天在醫院里見到的瘦了不少。

    方卓無聲的嘆了口氣，輕輕坐下，拿了幾份護士放在病房里的報紙。

    大約半小時，趙素祺醒了過來。

    “哥，我開始掉頭發了?！迸Ⅴ久?。

    “掉吧，你頭發這么多，得掉一陣才能變成我這樣?！狈阶啃Φ?。

    趙素祺一下子變得啼笑皆非，她說道：“哥，你真的有先見之明，昨天掉頭發，今天一見你的光頭，心情就好了?！?/br>
    方卓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臉：“那是?！?/br>
    他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你現在生病，不然帶著你能讓你瞧瞧你哥更多的先見之明?！?/br>
    “你可以和我說呀，生病就真是無聊呢?！壁w素祺試圖坐起來卻起到一半又跌在枕頭上。

    方卓連忙把病床搖起一半，又扶著meimei坐好。

    兄妹倆都沉默了一會。

    “先跟你說說我在病理科外面碰見的不同家屬吧，今天下午有約了個朋友的朋友，等我說服她之后再和你說說這一段?！狈阶繌娬窬?，如此說道。

    “好?！壁w素祺輕柔一笑。

    ※※※

    一個上午的時間，方卓想著法子讓病房里充滿輕松的氣氛，哪怕這種輕松是兄妹倆帶著一些默契的營造。

    下午兩點，他走出醫院，提前到了市中心的一家“quickly”奶茶店。

    這是一家來自臺灣的奶茶連鎖品牌，音譯成“快可立”奶茶。

    事實上，方卓對這個牌子完全沒有印象，他記憶中的奶茶是什么“喜茶”“coco”之類，大概是因為記憶總是把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忘掉，越貼近時間尾端的也越是清晰。

    2000年的合肥街頭，一家價格死貴死貴的奶茶店鋪。

    方卓怎么看怎么覺得違和。

    “8塊錢？？”

    “呃，我等人，等會再買?！?/br>
    方卓被奶茶的價格震到了，他有錢是有錢買，可最近數天在醫院里見多了打地鋪的病人家屬，覺著兩邊的反差真的像是兩個世界。

    方卓坐在凳子上觀察了一會，發現買奶茶的人還真不少。

    這……或許自己應該開一家奶茶店，而不是建一個掛號網站。

    “光頭，發什么呆呢？呶，你的珍珠奶茶，上回我急事先走了，這回我請?！?/br>
    虞紅的聲音伴隨著一杯熱乎乎的奶茶出現在方卓面前，她旁邊是臉上帶笑的蘇薇。

    方卓握著奶茶，有些小心地把吸管插進去。

    “大、虞紅可是個小富婆，她今天請客，我們就來嘗嘗合肥第一家的快可立?！碧K薇稍微解釋了一句。

    “真貴啊?！狈阶亢攘艘豢?，由衷的感嘆道。

    虞紅把長發往后一撩，吸了一口，稱贊道：“好喝，沒有愧對它的價格?！?/br>
    “貴?！狈阶恐挥幸粋€感覺。

    “貴貴貴，這就嫌貴，你還想開網站？知道什么叫互聯網泡沫嗎？”虞紅一副“你沒見識”的模樣。

    方卓無言以對，這個事……你贏了。

    “喝奶茶，挺好喝的?！碧K薇打了個圓場，她也不覺得方卓這樣一個大三生會太了解起自美國的互聯網泡沫。

    方卓默默喝了兩口。

    這時，虞紅眼睛一亮，瞧見方卓放在面前的雜志——那是他來的路上從報刊亭買的。

    “你也喜歡《大話西游》？”虞紅拿過封面是周星馳的雜志，上面造型是至尊寶。

    “喜歡啊，當然喜歡啊?！狈阶啃α诵?，上回在摩托車上他瞧見了至尊寶和紫霞仙子的貼紙，這就算一個共同話題了。

    虞紅翻了兩頁，看到《大話西游》的劇照，忍不住背出臺詞：“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沒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時候才后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br>
    方卓接上話：“如果上天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再來一次的話，我會跟那個女孩子說我愛你。如果非要把這份愛上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br>
    蘇薇：阿巴阿巴阿巴？

    虞紅情不自禁的笑了笑：“你真喜歡??？”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人不喜歡周星馳吧？”方卓笑著反問。

    蘇薇安靜的喝著8塊錢一杯的珍珠奶茶，仿佛在吃一頓滿漢全席。

    方卓深沉地說著臺詞：“當時那把劍離我的喉嚨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把劍的女主人將會徹底地愛上我，因為我決定說一個謊話?！?/br>
    虞紅模仿著周星馳的腔調，說出后半句：“雖然本人生平說過無數的謊話，但是這一個我認為是最完美的?！?/br>
    兩人轉頭去看蘇薇。

    蘇薇：？？？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你應該這樣做，我也應該死。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放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時候，我才后悔莫及……”

    蘇薇呆呆地看著兩個人莫名其妙的突然契合，一陣心塞。

    “可以啊，小方?！庇菁t背完臺詞，欣喜地說道，“你居然連兩段臺詞的一點差別都能記住，肯定和我一樣看了很多遍吧！”

    “那是，開始那段是至尊寶對觀音說的，后面那段是他對紫霞說的?！狈阶孔孕诺卣f道。

    虞紅忍不住拿起奶茶杯碰了碰方卓的杯子：“小方，干杯！”

    方卓笑了：“小虞，干！”

    咕嚕咕嚕。

    阿巴阿巴。

    方卓放下奶茶，沖著驚愕不已的蘇薇眨了眨眼，這是這個時代流行的影視文化，這是拉近彼此距離的話題密碼。

    自己啊，別的沒什么，嘴上功夫，不弱于人。

    輕易不動用，一旦動用，那就是要產生效果嘀。

    第21章 真正的功力

    2000年的流行文化頗為多元，錄像廳和dvd正處巔峰，大彩電經過價格戰普及入戶。

    港片臺劇讓小年輕們如癡如醉，瓊瑤的狗血劇常常通殺一家人的眼淚，央視電影頻道一遍遍放著《大話西游》，地方臺既有收視長虹的《還珠格格》，也有徐崢長著頭發的《春光燦爛豬八戒》。

    這一年剛過去的春晚舞臺上，田震《朋友》，陳紅《找朋友》，臧天朔《干杯朋友》……早兩年，王菲和那英攜手的《相約98》還常?；厥幵诖蠼中∠?。

    方卓為了找到和小虞的共同話題，順便了解了下如今的潮流。

    那些耳熟能詳的影視作品正在身邊或即將在身邊播放，偶爾，他心里閃過一兩個念頭，自己外形條件也不差，上輩子咋不去橫店干演員呢？

    要不然，現在還不是隨便橫推？

    哪至于淪落到背臺詞哄小姑娘的地步……

    當然，這輩子也許也可以干演員。

    方卓的視線忍不住掃了一眼神似某位演員的小蘇老師。

    蘇薇瞪回去，她覺得剛才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小方，小方，你最喜歡星爺的哪部戲??？”虞紅發現同好，變得興致勃勃。

    “啊，嗯……”方卓回神，“我先考考你，你知道周星馳為什么被叫星爺嗎？”

    “咦？不知道?！睕]有經過網絡信息時代洗禮的虞紅老老實實的搖頭。

    “最開始在《賭圣》里是吳君如喊了一句‘星爺’，后來幾年因為他電影票房太好了，所以這個稱呼就流傳開來?！狈阶啃Φ?。

    虞紅聽完恨不得再給小方買十杯奶茶。

    “至于最喜歡的一部戲嘛?！狈阶肯胝f《功夫》，但依稀記得是2000年以后的事，他認真想了想，“《唐伯虎點秋香》吧，那是他第一部導演的戲，我覺著他從這之后的作品都更上一層樓，他的話語權不一樣了?！?/br>
    虞紅回憶了一下：“那部戲的導演不是李力持嗎？”

    “說是這樣說，但我聽說實際在片場都是周星馳自己來?！狈阶课⑽⒁恍?，“你可以多看看香港那邊的報紙，這消息的可靠性挺高的?！?/br>
    虞紅慚愧道：“是我了解的少了?！?/br>
    方卓擺擺手，真正的影迷就像自己這樣信手拈來，虛假的影迷只能請真正的影迷喝8塊錢一杯的奶茶。

    兩人又聊了一會周氏喜劇，虞紅忍不住主動的把話題兜回此行見面的目的。

    “小方啊，我認識兩個校友是計算機專業的，他們也很厲害，但他們不一定會接你這活，你為什么不找這方面的公司做呢？”

    “我找了，很遺憾，合肥沒有這樣的公司?！狈阶砍烈?，“或許錢塘那邊有，嗯，深圳肯定有，但掛號網我打算先從咱們省內試試?！?/br>
    虞紅勸解道：“我說互聯網泡沫不是嚇唬你，真的很嚴重，現在不是做網站的好時機?！?/br>
    毫無存在感的蘇薇弱弱地說道：“是啊?！?/br>
    “小虞，現在其實是個很好的機會?！狈阶柯卣f道，“互聯網泡沫這個事，我們大陸，咳咳……”

    艾瑪，一聊起這個就自動換了個詞。

    方卓佯裝咳嗽：“奶茶有點甜哈，那個，我們國內的互聯網發展剛剛起步，這個水平和世界是有脫節的，換言之，這種脫節在泡沫時刻成了一種幸運?！?/br>
    “我判斷現在時機有個很重要的原因，部委正在號召建設信息化，上面比較重視互聯網的發展，這種行政上的推動是自上而下的?！?/br>
    “哪怕，這種自上而下不是專門針對醫院，不是針對掛號，但我們可以借著這股風?！?/br>
    “不然，等熱潮過了，我們面對的就是頑固的醫院生態?！?/br>
    方卓凝重地說道：“醫院的生態是很封閉的，單純憑借一股力量很難打開，更何況，我們只是一點冒出火苗的力量?！?/br>
    “再往下等，那也許就是五年、十年之后的事了?！?/br>
    方卓抿了一口奶茶：“所以，得抓緊時間，找人、借勢，解決真正存在的供需問題，有力的推動醫院資源分配?！?/br>
    醫院的醫生出診和患者的掛號存在供需嗎？

    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