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豈止是“周到”,簡直都可以說“體貼”了。 這可一點兒都不周行訓。 周行訓聞言,神情稍緩了下,他解釋:“朕畢竟跟了尚父學了那么些年,照貓畫虎也……”只是照貓畫虎而已。 ——他終究不是陸章。 周行訓并不吝于承認自己有不如人的地方。他要是樣樣都能親自上,手底下養那么些人是吃干飯的嗎?!可是這種“退而求其次”感覺卻讓他非常、非常地不高興。 他才不要什么“退而求其次”! 他不是陸章,也從來沒想過做陸章。 那么又有什么是只有他能做的? ……只有“皇帝”能做的。 某個念頭閃過,周行訓突然抬頭,“阿嫦,我想親自去?!?/br> 話題轉得太突然,盧皎月有點沒反應過來,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周行訓:“復州。我要去復州?!?/br> 這轉瞬的功夫,他已經從‘想’變成了‘要’。 這當然很危險。 楚北三郡剛剛歸附,人心不穩、易生變亂,又是國之邊境、交戰要沖。若說刺客之流尚可抵御,兩軍交戰亦可取勝,但是復州陰雨未絕,澇災不知會不會再起,大災之后常有大疫,自然的威力和疾病的威脅實在非人力所能抗衡。 周行訓領兵打了這么多年仗,對這些再清楚不過。 但是他更清楚、他得親自去!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這一瞬間的靈光閃現,對著盧皎月那顯得錯愕額神情,他試圖解釋自己的意圖,“當年河定那一戰的時候,我本欲帶兵渡河突襲??蛇m逢天降的大雨,汲水漲潮,不得已只能原地駐扎,后來潮水褪了些,是我親至河中測量的水位……我不是軍中水性最好的,于水文測算一道更是知之寥寥,但是阿嫦、我得親自去?!?/br> 危險嗎?當然危險。 水流湍急、不知水深幾何,下游是礁石灘涂,一旦連人帶舟的被沖走,有性命之危也未可知。 但是他就是得親自去。 周行訓:“必須是我,也只能是我?!?/br> 這世上從來沒有什么無緣無故的追隨,他得讓所有人知道,跟著他是對的、是正確的。他會帶著所有人的方向。只要他在,軍心就在!只要他還活著,魏州軍就不會輸??!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1]” 他確實讀了《離婁》,卻記住了完全不同的句子。就如此時,他看過來的眼神明明燦燦,帶著絲毫不掩飾的灼灼野心,“阿嫦,我想要楚北三郡的民心?!?/br> 那眼神實在太過明亮,盧皎月覺得自己簡直被拖拽著拉入一片熾烈燃燒的火焰中,那焚盡一切的焰火炙烤著人的理智,讓思緒都空白了瞬許。 在盧皎月終于想要回應的時候,卻聽到一聲突兀的輕笑。 周行訓就這么笑著,一字一頓地糾正,“不、不是‘楚北’,是‘大雍’!” 這次之后,那三郡再無可能冠“楚”之名。 那是他的土地、他的臣民百姓。民心在茲,他一抬手就能夠到、為什么不去取呢? ——他要這天下的“民心所向”! 盧皎月簡直是深深地吐出了口氣:周行訓這個人、有時候是真的恐怖。 她緩慢地呼吸了幾下,讓失序的心跳回歸往常,又平復了下情緒,這才緩聲開口:“好。我也一起?!?/br> 周行訓愣了一下,眼睛一下子亮起,“阿嫦??!” 那燦燦的喜悅幾乎要將人淹沒,對上盧皎月顯得茫然的表情后才有所收斂:他并未從那張秀美的面容上找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周行訓的神情黯了一瞬,但也只是少頃,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沒關系,他可以繼續等。 等到阿嫦愿意的那一天為止。 這并不是一件“辛苦”的事,恰恰相反,這個過程就是充滿驚喜又令人愉快的。好似在一點點拂掉世俗塵埃捏就的泥塑木像,觸碰到了一個格格不入的靈魂。 ——阿嫦真是太奇怪?。?! 剛才的話不管對誰說,一定會被百般攔阻。但阿嫦就不,她會說‘我也去’。 阿嫦才沒有看起來那么乖呢! 周行訓想干什么是不可能被攔住了,他拍板敲定了“親去復州”就是“親去”,是命令而非商議。軍中再一次籌備起來,因為人少又無需作戰,這次行軍甚至比去博州的那次還快些。 盧皎月在復州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兩年前自請赴任長清的鄭淳。 長清郡,是青州所屬。 鄭淳對見到盧皎月倒是并不意外。 帝后親臨復州的消息早就傳開,鄭淳是特意多逗留了幾日,等到圣駕至此,才上書求見。他也解釋了自己在這的緣由,“稅糧轉運,中間難免耗損貪墨,只是此遭非常情,少一斗米興許便少活一人,我想著我親自跟過來,可能會好些??ぶ兄掠胸┪鞠囝?,我暫離一段時日也無大礙?!?/br> 久別重逢,又是他鄉遇親,這固然都是可喜之事,但看著明顯黑了也瘦了的鄭淳,盧皎月還是忍不住心疼,“姨母看見你現在這樣子,怕是要忍不住掉眼淚了?!?/br> 鄭淳:“令長者憂,是我的不是。此遭前來,我并未告知家中,還望嫦君幫忙遮掩一二,免得母親擔憂?!?/br> 盧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