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剛剛的一切真的只是幻覺。

    可是，為什么會無緣無故地忽然出現幻覺呢？

    程相儒感到非常困惑，他仔細回想從進入地洞開始到他出現幻覺為止這一段路，好像沒有什么可以誘發他出現幻覺的東西存在??！

    他正這樣想著，卻忽然聽到下面響起了冷螢和程志風的爭執聲，他皺了皺眉，懷疑自已又出現幻覺了。

    冷螢雖然年幼時被黃謹和洪翠認了義女，但實際對她影響最大的，卻是程志風，她所表現出的性格、做事時思考的方式、甚至細微到動作和表情，都跟程志風非常像，也或者說，她一直以程志風為榜樣，讓自已長成了程志風的模樣。

    而且就在剛剛，程志風及時趕到，幫她解決了難題。

    他倆怎么會忽然爭吵？并且聽起來如此激烈，好像隨時會動手一樣？

    程相儒從黑龍石雕后探出腦袋向下張望，卻見冷螢此時正張開雙臂，攔在了程志風的前面。他剛想詢問發生了什么，沒想到冷螢先開了口。

    冷螢面對程志風，寸步不讓：“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程志風冷笑：“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冷螢愣了愣：“等下，這話應該李爸爸說才對，我是要嫁給藍胖子的，以后可是你的兒媳婦?！?/br>
    程志風搖了搖頭：“我可未必同意?！?/br>
    聽著倆人對話，程相儒捏了捏自已大腿，懷疑自已真的是又產生幻覺了。這都什么時候了，這倆人在下面說的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冷螢有些急了：“你為什么不同意……等下，你別岔開話題！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程相儒終于忍不了了，大聲問道：“你倆說什么呢？”

    冷螢瞥了一眼上方的程相儒，又趕緊收回視線盯緊面前的程志風：“你爸偷偷給咱們都下了迷魂香！”

    “什么？”程相儒不敢置信，剛剛那場幻覺的產生，罪魁禍首竟然是他最信任的程志風？

    程志風倒是沒否認，他抱著雙臂，不以為意地笑呵呵道：“小螢螢啊，你不會不知道這兩個家伙非要跟過來，目的是什么吧？你覺得，我這么做，有錯？”

    冷螢后退半步，微微低頭，但很快又抬起頭繼續盯緊程志風：“你這么做，等李爸爸醒了，他會恨死你的！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程志風淡淡一笑：“他這輩子也沒多少時間了，而且，他恨就恨我，我無所謂！可他和那個話癆，一會要是耽誤了大事，我一定會殺了他倆！”

    第534章 到此為止

    當程志風說出那個“殺”字時，他一改平時玩世不恭的神態，表現出了他狠厲的一面，凌厲的目光看得冷螢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他舍棄家庭和親人，歷盡生死，多少次在死亡邊緣徘徊，未曾后退一步，為的只是做成這件事，為的是將程氏背負兩千多年的重任，在他這一代做一個了斷。

    他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在這關鍵時刻，對他形成威脅，如果有，那便必然要拼了一切去將之消滅。

    冷螢愣愣地看著程志風那透著殺氣的雙眸，不由后退幾步，張開的雙臂也緩緩落了下來。

    這時一道人影落了下來，穩穩擋在兩人之間，竟是心急如焚的程相儒。

    “冷螢，爸，你們先不要這樣，聽我說！”程相儒看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李教授和陳尚可，輕輕嘆了一口氣：“其實，我們一直都是錯的?！?/br>
    程志風皺了皺眉：“什么意思？”

    冷螢一臉驚愕：“藍胖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程相儒搖了搖頭，道：“咱們一直以為的古神，只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環形玉并不是殘存了古神意志，而是連通兩個世界的窗口；那些所謂的古神，在我們這個世界里，并不具備創造性，祂們只有破壞性；還有，祂們并不是各自掌管了我們這個世界的不同領域，祂們只是有不同的喜好，不同的性格……”

    雖然他對古神的所有理解，都難以用語言來準確形容，但他仍笨拙地說出了自已的發現，將之前所有人的所有推斷全部推翻，呈現出了更為殘酷的現實。

    所謂古神的世界，只是更高維度的世界，所謂古神，只是更高維度的存在。

    或許，古神們在自已的世界擁有著無盡的壽命，也或者根本就沒有生死的概念，祂們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是人類世界所有思想都參悟不透的。

    祂們并非神明，祂們極端危險，任何人都不可能跟祂們有談判的資格，也不可能跨越維度從古神們那里得到任何恩賜。

    或許當年始皇帝并非是傳說中那樣，并非依靠古神的力量才統一天下，十二金劍也極大可能并非召喚古神的神器，而是封印兩個世界通道的關鍵法器。

    最初的那十二位持劍人，也并非錯過了光復大秦的機會，而是守住了堅持，藏起了毀滅世界的秘密。

    只要看穿古神和古神世界的本質，所有這一切都不難想通，所有令人費解的困惑，也都很容易就能找到解答。

    程志風驚愕地聽完程相儒的話，呆愣了好一會，聲音顫抖著問：“阿儒，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在進來之前，我向夢魘古神祈求啟示，祂讓我看到，我們這個世界的一切在祂的眼中，是什么樣子的?！?/br>
    “是什么樣的？”

    程相儒皺眉苦苦思索，不知道該怎么表達：“是……怎么說呢？拿我自已舉例吧，我在祂的眼中，是我從剛剛擁有生命到生命結束的所有狀態的集合體，而我在任何時間點的狀態，都是一直變化著的。就像我們看到的古神，祂們大致形象基本不變，但每一次見到時，都可以發現祂們的形象并非每次都一樣?！?/br>
    冷螢大概聽懂了一些，但又好像完全沒懂：“你的意思是，在夢魘古神眼中，有無數個你？”

    程相儒搖頭擺手：“不不不，只有一個，唯一的一個。就像我們看到的古神，雖然每一次見到都不一樣，但有且只有一個?！?/br>
    冷螢用力抓頭：“不對啊，那你已經經歷過的事，豈不是已經定型了，曾經的你是不能再有任何改變的??？”

    程相儒沉吟片刻后道：“我也說不清楚，我只知道，只有當一個人死亡后，才徹底定型，不再發生任何變化?！?/br>
    他在啟示中看到了埋葬在墳包下的那些尸體，在古神眼中，尸體已經變成了不同于生命體的不規則幾何圖形，已經沒有了任何改變的可能，而鮮活的生命，卻無時無刻不在變化，沒有規律地變化。

    “所以……”李教授的聲音忽然沉甸甸的響了起來：“古神果然只能毀滅生命，不能創造生命，對嗎？”

    程相儒三人聞聲俱是一愣，齊齊扭頭看向李教授。

    李教授不知什么時候醒的，也可能一直就沒昏迷過，他目光呆滯地坐在地上，兩行濁淚沿著臉頰淌下，他一動不動宛若石雕。

    程志風對此驚詫不已：“老李頭，你沒中我的迷魂香？”

    李教授張開嘴，吐出一塊類似方糖的東西，勉強一笑：“這是我從醒魂香中提煉出的含片，藥效比你們的醒魂口罩還要強?！?/br>
    程志風大驚：“你不要命了？”

    醒魂香雖然聞起來只是有清涼感，但實際卻有著非常強的刺激性，通過一些物質去刺激人體中樞神經，以達到安魂醒腦的作用。

    是藥三分毒，少量吸入影響或許不大，但如果將其內含的有效物質提煉出來做成含片，那就相當于高強度刺激人體中樞神經，必然會透支人體的生命力，堪稱毒藥。

    李教授慘然一笑，道：“其實對于小程剛剛說的那些，我早就知道了，之所以堅持走到這里，只是不甘心罷了……”

    他曾找人幫忙分析過紅褐色石頭，也找人幫忙解刨研究過變異動植物，也找一些物理學領域的專家探討過多維世界的可能存在方式，更將冷螢當初從程志風那里偷來的環形玉拿去做過分析研究。

    其實他得到的結果，與程相儒從夢魘古神那意外獲得的答案，已經非常接近了，但他依然心存幻想，幻想著那些未知的力量可以做到更多超出想象的事。

    到頭來，無非是用無意義的忙碌，來麻醉自已而已。而他一直堅持到現在，其實不僅僅因為執念，更因為他對程志風要做的事，是打從心底里認可的。

    正如程志風常說的那樣，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的。

    既然他已經陷進來了，那便與自已認可的人同行，去一同做自已認可的事吧。

    “程志風，你們去吧！我累了，恐怕我只能到這里了?！崩罱淌诮忾_綁在陳尚可身上的繩子，抱起陳尚可的頭，低垂著頭看著陳尚可的臉，不再說話。

    冷螢什么時候見過李教授這樣？她也說不出自已為什么如此心慌，慌得手足無措：“李爸爸……”

    “冷螢?！崩罱淌诘穆曇敉钢鴺O度的疲憊：“你也去吧?！?/br>
    程志風的內心此刻也有些不舒服，其實他們是同行之人，有著同樣的目的，卻只能用傷害來換信任，這何嘗不是一種人性的可悲？

    他扭回頭不再去看李教授，看一眼程相儒，揚了揚下巴，向上一擺手：“兒子，走！”

    程相儒表情復雜地回頭又看一眼李教授，暗暗嘆了口氣：“好?！?/br>
    父子倆利用鐵爪鉤重新攀回到黑龍石雕之上，冷螢則被李教授單獨喊了過去。

    “李爸爸，要不我先送你出去吧?！崩湮灪苊黠@感覺到李教授的狀態不是很對。

    李教授搖了搖頭：“我本來想和你們一起到最后的，但現在只能到這里了。你把這個帶著，最終封閉那扇門時，你把它砸碎，然后以最快速度離開，千萬不要停留。如果我猜得不錯，以程志風的方式，是不可能封得住那扇門的?！?/br>
    他說著，將一樣東西遞給了冷螢。

    第535章 龍蛋地洞

    冷螢接過李教授遞過來的那樣東西，發現那東西大概手腕粗細，用黑色的軟泡沫牢牢包裹著，應是怕摔壞。

    她剛要打開，卻被李教授按住了手。

    “不到最后不要打開，這里面是鐳！”

    冷螢聞言一怔，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鐳是高放射性元素，半衰期長達一兩千年，有著非常強的輻射和毒性。

    李教授隨身帶著這么一大罐鐳，幾乎就相當于帶了一顆炸彈，萬一容器損壞，可能就要把程志風他們這些人都給一窩端了。

    冷螢在震驚之后，更多的是不理解：“李爸爸，這個可以將那扇門封??？”

    李教授點頭道：“我研究出的結果，是這樣的。連接兩個世界的那扇門，一定是以非常不穩定的能量體的形式存在，只有用高輻射性的東西，才能將它封閉。古代沒有能力得到這么強的輻射物質，所以對那扇門是束手無策的，而咱們能做的，也只是嘗試?！?/br>
    難怪李教授即使研究出了古神是何等形式的存在，知道了他那些已經去世的學生不可能再復生，仍然堅持排除萬難走到這里。他沒說出自已的這些想法，冒險自已攜帶鐳，也是擔心程志風因為不夠信任而不按照他的方式去解決問題，擔心最后耽誤大事。

    但他現在將鐳交給了冷螢，不僅僅是覺得程志風會信任冷螢，更因為他知道，自已真的只能走到這里了。

    “女兒，去吧，別讓他們等久了。程志風看似很粗，實際疑心很重，不能讓他再對你起疑了，我做不了的，你去幫我做了吧。記得，不要親手打開，鉛罐上有拉繩，將拉繩拉出，鉛罐會自已解體，到時候你一定要以最快速度離開?！?/br>
    冷螢雖然心有畏懼，但還是將那一罐鐳塞進了背包里：“爸，那我過去了，等我回來?！?/br>
    “好！”李教授慈愛地笑著，卻掩飾不掉滿臉的疲憊。

    他這么大年齡，翻山越嶺地能堅持到這里，確實已經是極限了。

    冷螢起身，凝重地沖李教授點了點頭，然后朝上方甩出鐵爪鉤，身形一閃，便飛躍到了黑龍石雕的背上。

    此時，程志風和程相儒正圍在石雕的中心處。

    黑龍呈盤臥姿勢，有一個一個人高的蛋狀石頭，被它牢牢纏著，像是一顆龍蛋。

    冷螢湊過去，輕拍了一下程相儒，故作大咧咧的模樣：“干啥呢？”

    程相儒指著龍蛋道：“你看，這個蛋好像能打開，但不知道怎么打開?！?/br>
    冷螢湊近了去看，果然注意到龍蛋自頂部向下平均分了數道縫隙，將龍蛋像花骨朵一樣平均分成了幾份，而每一片蛋瓣下面，還有一個長方形的縫隙，看起來像是內部固定了合頁之類的機構。

    程志風這時笑呵呵問道：“老李頭怎么樣？他確定不跟過來了？”

    “嗯！”冷螢隨口回答，眼睛依然盯著龍蛋。

    程志風皺了皺眉，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問些什么，但最后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對于這個自已從小帶到大的孩子，他的情感是復雜的，不知道該不該信任。畢竟他即將要做的事，可容不得半點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