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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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鳴玉雙腿都有些支撐不住,被丹寧扶著坐了回去。她強自忍耐了許久,方道:“沒什么……我就是有些被嚇到了。逝者為大,那郡主怎么會做這樣的事?” 丹寧坐在她旁邊,臉色也有些憤憤,道:“是??!那家人當年對她那么好,她便是再沒良心,也不該做這樣有違天理的事!” 周鳴玉的手死死地攥著衣角,問道:“那墓……當真掘開了嗎?” 若當真因為她一句話叫她的親人曝尸荒野,那她就真的九死不足以贖其罪。 丹寧搖頭,道:“那倒沒有。就是邊緣有一片的覆土松了,還沒挖到下面,公子就去了。那幫人害怕被人發現,又趕緊填回去了。公子特地檢查了,叫人守著,今晨又找道士去做法事了?!?/br> 她無法理解地念叨著:“真是作孽啊……” 周鳴玉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想,當年秀書頂替了她卻沒有人在刑場上認出來,那說明必然是在牢里就沒了,才好掩人耳目地過關。 所以原之瓊去掘墓,應當是不確定謝惜是否真的死了,不確定四姐去收尸時,是否將她換了出去,所以用這樣偏激的方式,來驗證謝惜是否真的死了。 謝家必然有故人在世,那難免就有想要報仇的人。但區區無名故人,和謝家的親女兒相比,恨意和份量是完全無法相提并論的。 原之瓊害怕謝惜會回來,既然動了這個掘墓驗尸的心思,想來必然要做到不可。即便今日楊簡攔下了,日后難免有防范不了的時候。 但周鳴玉不可能讓她再去驚擾謝家人的安息了。 她一直緊繃的心里,突然有一個口子破開。若是一直如此謹慎,不敢向前一步,那復仇鳴冤之日遙遙無期。 這世上人、世間事,原本比的就是,誰更能豁得出去。 若是原之瓊非要確認謝惜的死活不可,那她就讓她知道好了。 就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謝惜仍在。 爾有何仇,爾有何怨,盡向我來。 第54章 周鳴玉打定主意,起身同丹寧道:“我來得急,什么都沒帶上,趁他現在睡著,姑娘先照看著,我回去一趟?!?/br> 丹寧聞言瞥了一眼旁邊的藥爐,又瞧了眼屋內的楊簡,道:“這藥馬上好了,得叫他趁熱喝了。姑娘若不急,不如稍等片刻,等他醒來好好見姑娘一眼,我再送姑娘回去,也免得姑娘往來折騰?!?/br> 周鳴玉正要開口,便聽見屋里楊簡突然高聲喊了一句:“鳴玉!” 他聲音十分急迫,還帶著點慌亂,仿佛是受了什么驚嚇似的。 周鳴玉沒聽過楊簡這樣的口吻,心里微跳,走了進去,應聲道:“我在呢?!?/br> 這一入眼嚇了一跳,楊簡掀開了被子,正是一個準備要下床的動作。 周鳴玉連忙道:“干什么!快趴回去!” 她急急地要邁步過去,剛走一步,突然又察覺到不對。方才侍從們慌忙給楊簡換了里衣,帶子都沒系好,此刻他的胸膛和腿還露在外面。 她呀了一聲,立刻又背過身,只把手往回揚了揚,惱道:“趴回去!被子蓋好!” 丹寧聽見兩個人輪流大叫,連忙跟在后頭進來。此刻看到這兩個人尷尬的一幕,又是無奈又是好笑,趕緊走到桌邊,將手中托著藥碗的漆盤放下。 她輕輕拍了拍周鳴玉手臂,頗嫌棄地看著楊簡走過來,道:“你急什么?趕緊趴回去,人跑不了?!?/br> 楊簡方才因疼痛驚醒,手里下意識一握,空無一物。 他想起是自己的自私,才叫人貿然把周鳴玉找來。方才人來人往的,周鳴玉便進來了,這時也不知道是不是趁他熟睡被楊家人找去了。 他心里立時恐慌起來,也顧不上自己的傷,便掀開被子要下床去找。 此刻見到周鳴玉匆忙進來,整個人好好的,不見有什么事,楊簡這才放下心來,后知后覺地因為她的避忌意識到自己的不妥。 楊簡難得地生出些窘迫,匆忙將里衣的帶子系好,縮回床上。 丹寧重新把被子扯開,給他蓋好。 她好笑地看著楊簡有些無措的表情,心里微微地有些失落,但隨即又轉過身,微笑著面對周鳴玉道:“姑娘陪他把藥喝了罷。我偷個懶,出去看看仆從們?!?/br> 周鳴玉無法,去桌邊端了藥,慢騰騰地挪過來,坐在了腳踏上。 腳踏低矮,正方便她的手臂搭在床邊,與他直視。 藥是剛熬好的,溫度很高,碗沿熱得燙手。周鳴玉直接把藥碗放在床邊,拿著勺子撩著吹氣,沒好氣地叫楊簡道:“過來喝藥?!?/br> 楊簡此刻是衣衫從容了,慢慢支起上身轉過來,同她貼得近了些,問道:“你什么時候和丹寧那么好了?” 周鳴玉道:“方才你睡著,我和她一起在外面罵你?!?/br> 姑娘家的友誼大抵來得都是如此莫名其妙又輕而易舉,楊簡大概了解。 他點點頭,又問:“罵我什么了?” 周鳴玉白了他一眼,道:“背著你罵了什么,怎么能叫你知道?” 她吹涼了一勺藥,遞到他嘴邊:“喝?!?/br> 楊簡笑瞇瞇地喝了,但還是沒忍住皺了皺臉,同她道:“好姑娘,這么一勺一勺喝,苦得要命?!?/br> 他有個和謝惜一樣的地方,就是不愛喝苦藥。 如果是平常,周鳴玉說不定會為了苦死他,自己受累些,故意一勺一勺喂給他。 但她今天沒什么心情了。 她隨口對著碗里吹了吹,遞到他唇邊:“喝!” 楊簡有些遺憾,想著要不說兩句軟話,叫她繼續喂自己,但又感覺到了碗邊的熱度,怕她燙著手,于是痛快伸手將碗接過,一口氣喝完了。 周鳴玉見他喝完,便道:“你醒了就好,我先走了?!?/br> 楊簡立刻變了神色,道:“不是說不走嗎?” 周鳴玉反問道:“我何時說了不走?” 楊簡沒證據,只能嘴硬道:“你來的時候同我說的,我聽見了?!?/br> 周鳴玉輕嗤一聲,道:“你人都醒了,還拘著我做什么?一院子侍從在呢,少來騙我服侍你?!?/br> 楊簡自然不會讓她來伺候自己的,只是想與她多待一會兒。 他口中軟道:“我都被打成這樣了?!?/br> 周鳴玉便道:“那你倒是同我說說看,是為何被打的?” 楊簡這下沉默了。 倒不是被楊宏打了丟人,只是說到這里,恐怕又要說到謝家埋骨之地被原之瓊喪心病狂掘開的事。 周鳴玉微哂:“敢做不敢說?我可都知道了?!?/br> 楊簡倏然抬眼望向她。 周鳴玉道:“我不做什么,就回一趟繡坊,很快就回來?!?/br> 楊簡信她才有鬼。 但他并沒有什么理由阻攔她。 他放開了她的手,輕輕道:“路上小心,早些回來,我等你一起用午飯?!?/br> 周鳴玉隨便點了點頭,扭身走了出去。 丹寧去幫她安排好了馬車,送她一路回了繡坊。外面看店的繡文看見她回來,站出來迎她:“jiejie!” 她將周鳴玉拉進去,拿了一個信封過來遞給她,道:“方才jiejie不在,祝當家叫人送給jiejie的?!?/br> 周鳴玉稱謝接過,回到房間。 信中的內容非常簡單,提了一句原之瓊去掘墓時被楊簡及宋既明攔下,又說讓她切切稍安勿躁:楊符入京,宮中已知此事,不日或有反應,千萬不要擅動。 楊簡那般大張旗鼓地威脅原之瓊,有不少人都瞧見了端王府門口的那駭人一幕,早就大片地傳播開來。 不管是通過哪種途徑,今上都是鐵定會知道這么一樁事的。 可前面特地提了一句,“楊符入京”。 他好端端待在京郊,突然跑回來,又起了個什么作用? 周鳴玉收起這些疑惑,心里卻仍有些微訝,楊簡去了,倒還有理由解釋,這宋既明與她不曾相識,她也不記得此人從前與謝家有什么往來,他又跑到那邊干什么? 她眉眼微垂,默默將信紙折起來,拿火折子點了燒掉,而后去后院里找正在劈柴的小章。 小章見到她,擦了擦腦袋上的汗,笑嘻嘻道:“jiejie來做什么?” 周鳴玉道:“我問你句話?!?/br> 小章將斧頭放在一邊,走到周鳴玉面前來,問道:“什么話?” 周鳴玉低聲問道:“你早上出去幫繡坊采買的時候,可聽到端王府那件事了?!?/br> 小章點點頭,道:“聽說了,我覺得怪嚇人的,就沒和坊里的jiejie們說?!?/br> 他有些好奇問道:“jiejie方才出去聽說了?” 周鳴玉笑道:“可別當我不知道,你瞧見這樣的事兒,必然上去湊熱鬧了。都看見聽見什么了,給我招出來?!?/br> 小章笑著搓了搓手,道:“也沒什么。那一排排擺在那兒怪嚇人的,王府一大早的就讓人出來收拾了,還把外頭的血都擦了。我聽說王府一大早就有馬車進宮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家王爺進宮告狀去了?!?/br> 周鳴玉聽完,也沒覺得什么新鮮,有些失望。 小章想了想,突然又道:“對了,我還聽說,楊家那個做了道長的六郎君,一大早也從城外回來了?!?/br> 周鳴玉挑挑眉,道:“你每天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在外頭和人閑聊?怎么連人家家幾公子做了道長都知道?!?/br> 小章一臉驕傲地抬了抬下巴,道:“是jiejie每日在繡坊里,知道的太少了。這位六郎君去做道士的事還是很有名的!聽說他修為很高,輩分也高,上京許多人想求他講經解簽,還求不上呢?!?/br> 周鳴玉便順著問道:“那他這次回來,是回楊家?” 小章搖搖頭,道:“好像是沒有。我回來的時候聽人說,他馬車沒往楊家走,倒是往反方向去的?!?/br> 反方向,那就是去端王府了。 周鳴玉想到自己所見所聞,似乎楊家人與原之瓊都覺得,他是一個為了謝憶不顧一切的瘋子。 甚至于,已經瘋到了楊家需要派人來盯住他的程度。 離開前丹寧說過,楊簡請了道士來做法事。什么道士這么大膽子,和皇帝作對,為死刑犯做道場? 但楊符肯定是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