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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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真知道路。 不過此刻人來人往的,她到底沒敢囂張,乖乖巧巧地回來裝模作樣:“祝當家就知道鬧我!” 周鳴玉扶著祝含之下車,前頭大當家阮娘子也下了車。 她年近四十,性情安穩,聽見后面的熱鬧,由不得笑道:“這一路顛簸枯燥,你們倒不覺得疲累?!?/br> 周鳴玉頷首喚了句“阮當家”。 祝含之同阮娘子道:“正是一路枯燥,才要找些樂子。阮娘子顛簸辛苦,先回房休息罷,外面有我照應?!?/br> 阮娘子點頭,叮囑她幾句,先隨侍女引路往房間去了。 周鳴玉跟著祝含之一路。 上苑的行宮及別苑,早就為春狩提前預備整理好了,如今眾人前來,倒不需要從頭收拾。只是自帶的行裝和箱籠,都要整理放好。 繁記二位當家前來,身邊還帶著幾個得力的掌柜、幾個侍從,箱籠也帶了不少。 祝含之不必親自收拾,只是在廊下瞧著侍從們安排好,這才與掌柜們道:“勞煩幾位掌柜今日點好東西,之后隨用隨取,莫要耽擱?!?/br> 掌柜們稱是。 祝含之又介紹了周鳴玉:“這位是咱們云裳坊的周姑娘。圍獵期間若是有事尋不到我,找周姑娘,也是一樣的?!?/br> 周鳴玉未料她這樣早便將自己介紹出去。 眼前這幾位掌柜都是繁記二位當家的得力干將,沒少隨二位當家入宮,也都是上京商圈有頭有臉的人物。 周鳴玉連忙向眾人屈膝一禮,道:“鳴玉年輕,若有不妥不周之處,還望各位掌柜不棄,多教教鳴玉?!?/br> 幾位掌柜未有傲色,都溫和回禮。 祝含之這才帶著周鳴玉往房間走。 繁記此來,在別苑中獨占一個小院,女眷都住內院。周鳴玉的房間在二位當家側方,祝含之倒沒讓她先走,叫她先和自己過來。 祝含之的出身是個謎,早在繁記之前,她早已過的是富貴無極的日子。 如今繁記財源廣進,她生活更是精致不已。繁記早幾日已命人來整理過這邊的住處,周鳴玉一進來便聞見清淺的鮮花香味,幽幽靜靜,雅致非凡。 周鳴玉見祝含之關門,便率先開口:“祝當家有何吩咐?” 祝含之道:“我考考你。那些百年勛貴之家,今日來了幾個年輕小輩?” 周鳴玉出發時一直將馬車窗簾掀起一角瞧著,誰跟在隊伍里都看了個分明。 她略想一想,便想通了關竅,回道:“一家也就兩三個,都是成了婚的郎君?!?/br> 她問:“陛下要賜嫁公主?” 如楊家這樣的百年勛貴之家,既有祖宗蔭庇,又有兒郎入仕,早已是無限風光。因家底深厚,發展到如今,雖是垂首稱臣,也未見得多將皇室放在眼里。 皇家為了限制世家,常將公主下降給諸位未來家主,以便將這些世家捏在手里,免得他們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世家自然也不滿于此,比起尚公主,倒不如與其他世家通婚。 利益相連,門當戶對,如何不比尚公主強? 祝含之見周鳴玉反應迅速,滿意地點頭,諷刺道:“宮中如今兩位待嫁的公主,此次都跟來了上苑。我瞧那些世家人人自危,巴不得退避三尺。那些攀附于世家的低品京官,自然要替他們主子著想?!?/br> 今日時間已晚,留作眾人修整之用。明日一早,皇帝會帶著皇子和大臣們外出圍獵。女眷聚在一起沒什么可做的,無非就是在馬場打打馬球,或是玩些投壺之類的把戲。 到時候,婦人之間,就是這些唇槍舌劍的交鋒。 祝含之道:“我與阮娘子明日必定要去陪那些命婦說話,你不必陪我,去與你相熟的那些官眷們聊聊。這回不少五品上的官員也都帶著家眷來了,肯定有你認識的人?!?/br> 周鳴玉此次跟隨前來上苑,這些官眷夫人必定認為她在二位當家跟前得臉,到時候遇見她,定然要向她打探消息。 “祝當家是要我故意透露消息?” “非也,是要你故弄玄虛?!?/br> 祝含之搖搖頭,狡猾地笑起來:“無論誰問,你一概只說不知?!?/br> 周鳴玉腦子里想了想那個場面,道:“那些世家個個吃了狼心豹子膽,若真想要抗命,有的是辦法?!?/br> 她從前也不是沒見過。 她大哥,楊家的大郎楊策,還有別家的大郎君,個個都經歷過這么一遭。 到如今,年輕一代的世家郎君里,還沒有一個真尚了公主的。 祝含之彎起唇角,頗有深意道:“皇家若真想要整治世家,也有的是辦法?!?/br> 周鳴玉瞧著祝含之這個臉色,眉尖微微蹙起來。 祝含之卻不再多說這個話題了。 只是又提醒了她一句:“明日若是原之瓊去找你,你就委婉提醒她,宮中尚有兩位公主待嫁,如今還輪不到她?!?/br> 周鳴玉驀然聽見原之瓊的名字從祝含之口中說出來,心里一跳,再聽見后文,更覺驚疑。 “她只是個郡主?!?/br> 祝含之微哂:“對,她就只是個郡主而已?!?/br> 周鳴玉聽出她話里的諷刺之意,想起原之瓊此次回京之后,似乎性格確實玲瓏強勢了許多。 如今的風氣,高門兒女多有晚婚,卻都早早定下婚約。原之瓊如今十七尚未許下婚配,本就有幾分可疑。 周鳴玉記得原之瓊從前不愛騎馬,可那日在端王府的馬場里,原之瓊馬術精湛,不知是不是為這次圍獵提前做好的準備。 難道是,這個從前天真活潑的女孩,終究也還是生出了皇家的無情與好權? 周鳴玉思忖道:“她若真有此意,明日必定上馬圍獵,又豈會與我相見?” 祝含之道:“我會讓她來找你的?!?/br> 她轉身進內室,取了個木盒出來,交給周鳴玉。 “留在我這里用飯罷?等晚些,你替我將此物給她。這是她要的東西,我特地留到今天?!?/br> -- 周鳴玉說不好跟著祝含之走這條路對不對。 祝含之出身神秘,行動更是神秘,繁記用短短幾年時間就在上京站穩腳跟并成為皇商,本就是一個令人瞠目的奇跡。 祝含之瞧著年輕,可在繁記人人敬畏。周鳴玉早就聽說,繁記背后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全是祝含之去解決了的。 周鳴玉跟著她,想要向上攀,是最快的途徑。 因為她,周鳴玉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就回到了當初曾來過的地方,這就是最好的佐證。 但越是如此,周鳴玉心里越是謹慎。 太快了。 她無所求,卻偏偏予她所求,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周鳴玉越來越覺得,祝含之是故意的。 手里的木盒頗具分量,要她兩只手抱著走過來,頗費了一番力氣。如今天色暗下來,她手里又沒燈,再晚恐怕就不好走了。 周鳴玉越想越氣,琢磨著要不自己把這木盒子打開看看。 她的指在木盒邊緣摩挲,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敲著盒子,發出“嗒、嗒、嗒”的輕響。 晚風吹得樹葉簌簌,她走在路上,忽然止步。 周鳴玉的手指微頓,耳尖動了動,隱約覺得聽到了什么,正要轉過頭去,忽而身后有一股大力襲來,自身后一把鉗住她纖細的脖頸,狠狠地抵在了一旁的樹干上。 周鳴玉下意識就要回手,卻突然嗅到一股非常淺淡的松香味,從此人的袖口處傳來。 是最普通的松香,但因為加過其他特制的香料,所以十分獨特,也十分……熟悉。 周鳴玉的心里一下提起十二萬分的戒備,手上卻再沒有了多余的動作,只是裝作真的被嚇了一跳的樣子,被人強硬地制住。 她的手腕被人扣著按在背后,那人動作狠辣,扭得她肩膀生疼。 而那人隨即自背后貼了過來,冰冷的胸膛貼上她背脊,膝蓋緊緊壓住她的腿,硬是讓她沒有半點可以反擊的余地。 這是個非常高大的男人。 她的木盒掉落在地上,沉重的一聲響。 周鳴玉非常果斷地閉上了眼睛,一邊艱難地喘氣,一邊用極低的聲音道:“我是繁記祝當家手底下的人,你放了我,我什么也沒看見,也不會亂說?!?/br> 她的咽喉被緊緊扼住,幾乎上不來氣,一句話斷斷續續的,好在是身后人聽見了。 因為她感覺到他在笑。 那一瞬間,有一絲溫熱的氣體,輕輕地掃過她的耳尖,一下就被微涼的晚風吹散。 但他身上的松香味,由于距離太近,一直繚繚繞繞地環繞著她。 周鳴玉的脖子也疼,肩也疼,手也疼,腿也疼。身后的男人死死地壓著她,她連動也不動了。 她在心里破口大罵:天殺的楊簡??! 而楊簡本人,此刻正悠哉悠哉地偏首看著她的臉。 很陌生的一張臉,不夠漂亮,不夠驚艷,撐死只能說得上清秀,距離近了,能看見臉上用料細膩上等的脂粉,但也因此失了些干凈清爽。 是他不會去關注的一張臉。 如果她沒有這樣頻繁地引起他的注意的話。 楊簡瞧見她顫抖的睫毛,手里微微松了松,但還是沒有放過她,只是將她轉過身面對自己,仍舊還是鉗制著。 他牽唇笑了笑,十分散漫地開口:“睜眼?!?/br> 那語氣分外安閑,仿佛是瞧見了什么美景,叫她睜眼去看似的。 周鳴玉心里早罵了楊簡一萬遍。 她閉著眼睛,嘴硬道:“我說了我什么也沒看見,閣下為何非要為難我?” 楊簡唇邊的笑意緩緩落下來。 他手指漸漸收緊,聲音也涼下來。 “我說,睜眼?!?/br> 睜眼……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