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6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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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他們還在忍受。 這是為何? 是怕嗎? 怕官兵,怕地主? 是道德嗎? 心中的道德讓他們哪怕是自己餓死,也不糾集身邊之人,去搶劫殺戮無辜? 是束縛嗎? 經年累月的人身控制、思想奴化,束縛了他們的手腳,讓他們無心反抗? 亂世之中,難民比盜匪多,多百倍。不禍害他人,不反抗的人是主流。只有在餓死成百上千、成千上萬人之后,百姓才會漸漸組成反抗軍,亦或是匪軍。 這一刻,趙寧思緒雜亂,不知該如何評判盜匪,如何評判這些難民。 孰是孰非? 什么才是絕對對的? 趙寧一時都沒有答案。 站在碼頭上,此時此刻,趙寧只清楚一件事。 他要救人。 因為這些難民是人,所以他必須要救。 必須馬上救! 能救活一個,絕不多死一人! “見過公子?!?/br> 披蓑衣戴斗笠的扈紅練,帶著一群修行者自重重雨幕中現身,來到趙寧面前抱拳行禮,“依照公子吩咐,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一應救災物資,調集了所有人手,可以即刻行動?!?/br> 趙寧身邊,一直有高手暗中隨行,方便及時傳達他的各種命令。從蕭縣這一路來,見到了那么多難民,趙寧不用想也知道,徐州城外的難民會更多。 賑濟難民,他們責無旁貸。 ——因為趙寧的身份暫時不便暴露,所以在外人面前,扈紅練對他的稱呼改回了公子。 “立即行動,要快?!卑l出這條命令,趙寧邁步向前。這種事他必會親自投入其中,絕不可能只是發號施令。 “屬下得令!公子,只是......”扈紅練跟上趙寧,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趙寧腳步不停,邊走邊問。 “只是難民太多,今日又是大雨,我們要及時賑災,必須傾巢而出,可一旦傾巢而出,我們在徐州城的實力就會完全暴露?!膘杓t練如實稟報。 一品樓、長河船行在各地的探子,都有各自的掩護身份,或為商賈,或為地主,或為平民,連官吏都有。 但近段時間以來,有很多修行者從河北河東進入中原、徐州,他們的掩飾身份還不穩固,而且加起來數量確實不少。 更何況這回是傾巢而出,所謂傾巢而出,就是修行者身邊的人——例如地主家的家丁佃戶,商賈身邊的伙計,都會參與到行動中來。 他們是可以借“善舉”之名出動,但這么多人帶著近日來準備好的大量物資,不避大雨,有序在城外幫助難民,想要不引起各方懷疑,根本就不可能。 一旦一品樓、長河船行的力量完全暴露,那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后面很多事情會被影響,很多東西會被改變,讓最后一刻提前來臨。 對大晉圖謀徐州的大計來說,這次行動的后果可謂不同尋常。 對此,趙寧當然知曉。 作為主持全局的人,所有后果他都能想到。 所以,他必須做出相應決定。 趙寧的回答很快,只有三個字: “知道了?!?/br> 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語氣沒有波瀾,神色不起變化,就如在跟家里人閑話家常。 而扈紅練的反應也很簡單。 她沒有疑惑,沒有猶豫,轉身用力一揮手,向身后的人下令:“依計行事!” 跟在她身后的,都是一品樓、長河船行管事級的人物,得了命令紛紛散開,去各自的崗位,帶著各自的人,去各自區域做事。 扈紅練明確提出此次行動會產生的后果,是作為趙寧心腹臂膀必須要做的,但實際上,她并不認為這是什么問題。 趙寧的反應證實了這一點。 在河北河東進行革新戰爭時,類似的選擇他們做過許多次,無論趙寧還是扈紅練,對此都說得上習以為常。 雖說眼下是在徐州,沒有朝廷大軍在側,可這并不是影響問題的選擇,因為形勢永遠不是關鍵。 關鍵就是,在大晉看來,在大晉一慣的行事準則中,國之大事未有重于百姓者,國之大計,亦不可能有比百姓性命更加重要的存在! 人命大于天。 縱然這是亂世,是被稱為人命如草芥的亂世,在大晉心目中,在大晉的金科玉律里,人命依然大于天! 這是原則,是底線,是國家信仰,是文明基石,絕不會在任何時候,因為任何理由而改變! 凡大晉之人,在這個問題面前,絕不會后退半步,亦絕不會打半分折扣! 跟在趙寧身后的雷闖,耳聞目睹了趙寧與扈紅練的交流,抑制不住心中的觸動,幾度想要張嘴說些什么。 為了一群徐州的難民,竟然可以承擔貽誤軍國大計的后果? 自古慈不掌兵義不掌財,身為獨當一面的大人物,怎能為了敵境之中一群不相干的難民,讓自己的遠大圖謀受到影響? 雷闖一時無法理解趙寧。 至少,在他看來,他認識的那些大人物們絕對不會做這樣的選擇。 忽的,趙寧停下腳步,指著跟著他們抵達此地,眼下正處于茫然無措狀態的千余難民,對雷闖道: “你帶著我們路上收攏的盜匪,伐木劈樹,再從我們的人那里領取相應物資,給他們搭幾十座棚子,務必做到滴水不漏,足以遮風擋雨。 “今日天黑前,必須把這件事做完,到了夜里,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人再淋雨受凍!” 雷闖張了張嘴:“......” 這是命令,趙寧給他的第一條命令。他很清楚,自己沒有拒絕的余地。 連盜匪都不放過,讓盜匪幫忙賑濟難民......雷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自己是什么心情。 “我這就去辦!”雷闖領命而去。這一刻,他心中忽然有什么東西被深深觸動——張京與常懷遠為了自身基業剛剛結束大戰,吳國君臣正為了進入中原日夜籌謀,秦國上下想必也在為問鼎天下機關算盡。 而趙氏的人,身處中原亂局的中心,卻發動了自己在此地所有的力量,于風雨中忙著救助一群難民。 雷闖暗暗長嘆。 大家都在爭奪天下,都在為自身權勢富貴而戰,只有趙氏在為黎民百姓辛苦奔走! 第七二九章 救人(下) 救災進行得有條不紊,有修行者參與其中,冒雨伐木劈樹也非難事。 在一品樓、長河船行眾人的努力下,一座座遮風擋雨的棚子首先被搭建起來。各種糧食物資隨后被運到這些棚子里,一座座巨大的粥鍋很快架設完畢。 趙寧一路從蕭縣帶到徐州城的河匪,包括哪些已經吃過幾頓飽飯的難民,都加入到了勞作行列。 四面城墻外,加上扈紅練帶出來的人手,兩千來人在一個又一個以木棚、伐木場為核心的據點,冒著大風大雨干得熱火朝天,這景象震驚了許多人。 首先被驚掉下巴的,是坐鎮城樓的武寧軍將領、把守城門的武寧軍將士。 眼看著一群群披蓑衣戴斗笠的城中士紳、商賈,帶著自家家丁、伙計,與眾良家子一道,將一輛又一輛滿載糧食,被油布遮蔽得嚴嚴實實的騾車牛車馬車,不斷經過城門運出去,一批又一批運到城外的各個大木棚里,他們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如果只是三兩個人家,帶著千百斤糧食出城,他們不至于如此詫異。 任何地方都有善人,徐州同樣不例外。 國戰時期,這里作為次前線的存在,鄉紳大戶都給朝廷捐獻了錢糧,就連普普通通的百姓,或多或少也拿出了本就不多的積蓄。 從軍入伍趕赴國難的熱血兒郎,更是以千、萬計。 可捐軀赴國難,跟救助難民是兩碼事。 一方面國家大義面前,任何人都沒有理由逃避,而城外的難民則跟他們非親非故;另一方面,國家亡了異族來襲,大家都不能幸免于難,難民則沒這力量。 再者,國戰時期大家出錢出力,乃至家中青壯戰死沙場,國戰雖然勝了,但這些年來大家并沒有過上好日子。 官府沒有對大家好一些,反因為藩鎮割據、戰亂不斷而壓榨日甚,昔日為了美好未來的付出成了笑話。 而現在,出城的車隊連綿不絕,走了一批又來一批,這就讓習慣作威作福的藩鎮軍,在不適應不理解的同時,覺得這些人腦子都出了問題。 隨后感到莫大震撼的,是城外居民區的百姓。 作為普通百姓底層平民,徐州的大戶富人、士紳權貴是什么德行,他們再清楚不過,有三五家善人他們是信的,再多那就是說笑。 天下烏鴉一般黑。 可現在,千百人冒著大雨出城,有糧的出糧、有力的出力,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在各個據點艱難而熱情的忙碌,讓他們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難道說徐州富人都轉性了? 為富不仁是鐵律。 富人能成為富人,不是因為仁慈善良,而是懂得經營、賺錢、斂財,這些事需要的是壓迫佃戶、壓榨伙計,跟同行殘酷爭斗,賄賂官府,大薅民間羊毛,往往跟仁善背道而馳。 所以他們不可能轉性。 那眼前這副景象是怎么回事? 百姓們大惑不解。 但跟武寧軍將士不同,他們在不解之余,沒有覺得那些救助難民的人腦子壞掉了,而是深受感動,不少人雙眼泛紅。 心靈遭受的沖擊力最大的,無疑是那些正在水深火熱境遇里掙扎,猶如上了岸呼吸艱難的魚一樣的難民。 他們是被救助者,是直接獲益者。 當救災的人搭建木棚時,他們一頭霧水的看著,隱約有了某種預感,但又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只是伸長脖子在遠處看。 當救災者架設好粥鍋開始往里面倒米煮粥時,他們再也扛不住這種誘惑,紛紛從各處聚集到木棚前,站著雨簾中無聲盯著粥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