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27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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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一章 中流砥柱(8) 說是改弦易轍也好,叛友投敵也罷,錢元祐陣營的改換,在云州掀起了軒然大波。 云家這些年能夠穩穩占據鄆州第一豪強的地位,除了家族勢力逐漸壯大,就是始終跟平民百姓站在一起。 他們本著正道之義、良善原則,不斷為底層百姓遭遇的不公之事出頭,無論壓迫百姓的是官吏,還是富人大戶,都不曾有半分退縮。 云家在鄆州的聲望,是他們屹立不倒,無懼刺史府的忌憚與敵視,家族越來越堅挺的最大依仗。 擁有百姓的支持,對正處于上升時期的大族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根基,得人心這三字,在平時看起來好似是一句虛言,但真正到了需要用到它的時候,它就能發揮出非同尋常的威能。 就如現在,云家在得了錢元祐的賬本后,沒有立馬沖到刺史府去,當面向刺史大人發難,而是將陳景河濫用鄆州百姓捐獻,將百姓供給戰爭的財富,據為己有的事情,首先在市井中傳播開。 換作以往,云家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但眼下是國戰時期,官府權力被大大加強,很多“事急從權”“便宜行事”“為了國戰大局”的名分,讓他們可以輕易的扯虎皮做大旗、拿雞毛當令箭,挾私報復。 幾乎是一夜之間,陳景河的種種作為,在市井間傳開。 云家還找到了那些想要去府庫領取物資、春衣,結果被陳景河斥退的義軍將士,讓他們講述自己的經歷。 所以旬日之內,鄆州百姓的怒火就被點燃,在口誅筆伐的同時,于云家的引導下,聚集到刺史府門前,大喊著要官府給一個說法。 上午的時候,大門前還只有數百人,到了正午前后,就有數千人聚集。 等到午后,整個鄆州城都被驚動,萬人空巷之下,黑壓壓的人頭海洋,將刺史府周圍的街道圍得水泄不通,看著都讓人膽戰心驚。 這是一股洪流。 在乾符七年之前,鄆州就算出現陳景河這樣的事,百姓們頂多就是議論紛紛,罵幾句狗官,并不會跑到刺史府面前,想要撼動官府的權威。 這不僅是因為司空見慣,還因為他們知道,最先出現在官府面前的人,一定會被捉拿下獄。 “聚集鬧事”的為首者必然遭受無妄之災,其他人也會被官吏衙役毆打,事情基本在聲勢還未壯大的時候,就會被官府撲滅火焰。 可乾符七年之后,一切都有了不同。 但凡遇到事情,云家總會沖在前面。 他們的修行者實力不弱,還常常得到江湖俠客、正義之士,例如長河船行的支持,后者往往也會在第一時間,派出自己的修行者跟云家的人站在一起。 有云家等地方大族,以及長河船行等江湖勢力,擋在平民百姓的前面,為百姓主持公義對抗官府,刺史府的捕快衙役無法越過他們,就不能對百姓動手。 而因為云家等勢力,想要的只是一個公道,是為百姓做主,并不是單純跟官府過不去,所以刺史府是既沒能力處置他們,也沒理由歐殺他們。 多年以來,正是因為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鄆州百姓知道自己有冤屈都可以得到伸展,所以就不再懼怕官府、權貴、惡霸。 也由于感激云家等勢力,一次次無償頂住官府壓力甘愿為他們出頭,所以大家的良善之心、俠義之念,也都被激發出來,并且得到極大壯大。 在這種情況下,經過這么多年,鄆州之地,已然成為公理道義為第一言行法則的地方。 但凡有人被官府禍害、壓迫,眨眼間就會有無數正義之士,帶著他們到官府來討取公道,正所謂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也是因為鄆州人的團結,這些年來平民百信的處境越來越好,已經沒有人再畏懼官府如虎,大家普遍都能夠做到平視對方。 于是,上到白發老人下到少年男女,都在稱贊世道的公正,都在歌頌朝廷的嚴明——只要日子過得不錯,沒有來自上層的壓迫壓榨,百姓總會習慣性的感謝朝廷公正、贊頌皇帝英明,也正因如此,云家等勢力并沒有受到朝廷的打壓。 與其說倉稟實而知禮節,不如說無欺良壓善而人心自正。 鄆州百姓都以作為一個齊人、鄆州人而自豪。 是以國戰一爆發,官府跟云家等勢力,一號召鄆州百姓為國戰出力,鄆州百姓人人踴躍捐獻捐物。 青壯男子都自發幫助城防軍修繕工事,每天提著籃子,往城墻內外給不相識的將士、青壯送飯送菜送水的老嫗、小孩,多不勝數。 上下齊心、幾十萬軍民同心同德的鄆州,本該穩如泰山。 卻不料出了陳景河這事。 因是之故,這回一聽說這茬,鄆州百姓的正義感與怒火立即被點燃,無數百姓這才相繼沖向刺史府,想要刺史府給大家伙兒一個交代。 鄆州刺史李儒,背著手在廳堂里來回踱步,門外百姓熱烈如潮的討伐聲,他每聽到一點,心中的憋悶與怒火就更甚一分。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這幫暴民,這是想干什么,明目張膽造反不成? “大戰在即,胡人近在眼前,這幫人不想著為國出力,竟然都來沖擊刺史府,這是想要親者痛、仇者快? “這個時候內斗,是想要把鄆州之地拱手讓人?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本官出仕這么多年,就沒見過這樣愚蠢無知、不知大義的百姓!” 被嚷嚷得實在是忍無可忍,李儒指著大門的方向破口大罵,面容扭曲,唾沫四濺。 他出任鄆州刺史一年有余,還是第一次碰到鄆州百姓這么大規模來找官府的麻煩。 之前這一年,鄆州雖然也出了幾件事,但一來因為近年鄆州的世道已經很是清平,沒什么大的禍害百姓的事,說不上什么影響力,給他造成的妨礙有限; 二來李儒一直認為這些事都是云家在跟官府爭權,仇視的對象是云家,沒想到市井百姓會突然這么大陣仗的來聲討官府,站在他跟官府的對立面。 發自心底的說,李儒對眼下形勢是感到棘手的,也深為恐懼。 民情民憤,向來是官府很是忌憚的東西。 平日里官府可以控制輿論,甚至打壓一些妄圖對官府不利的群體,但當民怨沸騰,千千萬萬百姓都開始發聲,事情鬧大之后,官府一方面要考慮事態不受控制,百姓淹沒官府的危險性,另一方面也要考慮官聲。 若是不能迅速控制事態,被朝廷注意到,他們的烏紗帽就相當危險,故而就不得不出面立刻解決問題。 幾十幾百個百姓,是官府砧板上的魚rou,任其宰割,幾千幾萬個百姓,就足以跟官府正面對話,數十萬百姓的意志,則是能夠讓地方官府膽戰心驚的存在。 弱rou強食,基本法則。 李儒是鄆州刺史,明面上的鄆州最強權力擁有者,身為為天子牧民的封疆大吏,麾下百姓在他看來,都只是被“放牧”的存在,跟草原牧人的牛羊無異。 雙方之間有本質區別,他的權威不容置疑、顛覆。 他本應把對方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可是現在,牛羊竟然起來鬧事了,這豈不是說明他這個牧人做得非常失???如果他乖乖就范,答應外面那些人的所有要求,那豈不是被治下牛羊給主宰了? 到底誰才是鄆州之主? 這事要是傳出去,他得了一個懦弱的官聲,讓朝堂上的袞袞諸公與皇帝怎么看他,還怎么相信他的能力,往后他還怎么升官? 李儒越是恐懼外面那些百姓,就越是感到憤怒,就越是不想低頭認輸。 “大人,外面的人越來越多了,若是我們再不處理陳倉曹,只怕局勢會不可收拾?!币慌缘拇淌犯L史好言勸說。 “處理?怎么處理?陳景河做的事,我們都有份,整個刺史府,誰沒從府庫中獲益?現在依照他們的意思,處置了陳景河,來日他們要處置本官,本官是不是也要就范?”李儒怒不可遏。 長史苦口婆心道:“可事已至此,云家證據確鑿,要是我們不讓陳景河擔下責任,只怕會讓鄆州百姓的怒火無處平息。 “那些市井平民也就罷了,可鄆州城外還有許多義軍,他們要是鬧起事來,刺史府的修行者只怕擋不住?!?/br> 李儒臉黑得像是鍋底。 擋不住的人,才是能夠影響,甚至左右他言行的人。 “大人,高大人回來了?!?/br> “讓他近來?!?/br> 進門的是個年富力強的中年男子,李儒看到他,神色緩和了幾分,“情況如何?” “稟大人,下官已經查清楚了,鄆州對岸并無胡人大軍集結的跡象!胡人主攻的方向,絕對不會是我們鄆州!”別駕高福瑞信心十足道。 一品樓查明胡人要主攻鄆州后,在把消息送到朝廷時,也通過云家傳遞給了刺史府,希望刺史府能夠重視軍情,認真備戰。 比起云家這個外人、地方上的勢力,李儒當然更相信自己人,所以他立即派了高福瑞帶著一些精銳行者,潛行渡過黃河去查探情況。 現在高福瑞說北岸沒有軍情,李儒當然沒有理由不相信。 要知道,高福瑞是元神境后期大圓滿境界的修行者,而且出身庶族地主中的大戶,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熟讀經書,尤擅兵事,本身更是著有軍事書籍,被很多寒門將領封為經典。 不僅如此,高福瑞還跟朝中某位大人物關系匪淺,被寄予厚望,前途不可限量。 這樣一個既有大才又有修為的人杰,冒險親自到河對岸確認過的軍情,李儒有什么理由不信任? 既然胡人不會兵臨城下,鄆州沒有大礙,不需要過分依仗地方豪強、百姓乃至義軍,李儒對如何處理陳景河之事,也就有了主意。 “告訴外面那些百姓,陳倉曹處置府庫不當,即日起會交卸一切職掌,回府靜候官府查明此事!” 長史得了吩咐,躬身領命。 須臾后,他來到刺史府大門處,對著外面群情激奮的百姓,義正言辭的公布了李儒的處置方案,而后大義凜然道: “刺史大人公正嚴明,必然會查清案件所有細節,給所有人一個交代,不辜負大伙兒的期待與付出。 “大伙兒也當相信官府,理智對待這件事,不要借機生亂,給官府添麻煩,妨礙官府辦差,延誤案情查明的時間,更不能讓心懷叵測者有機可趁! “好了,大伙兒都快些回去吧。大戰在即,我等各司其職,鄆州才能秩序井然應對一切來犯之敵,保證鄆州不失,保障每個人的身家性命!” 第三三二章 中流砥柱(9) 既然刺史府已經下了決議,當眾承諾了處置陳景河,無論從哪個方面說,陳奕跟云雍都沒有質疑的道理。 這些年來,哪怕只是面對數百人群情激奮的場面,刺史府也不曾做陰奉陽違的事,畢竟大家都看著。 陳景河這件事,證據確鑿,而且發生在國戰時期,很傷軍隊士氣與民心,刺史府但凡還要顧全大局,就不會整什么幺蛾子。 陳奕跟云雍站在戰爭局勢,與鄆州百姓的角度上,認定了刺史府會很快查清案情,將陳景河下獄,給所有人一個說法。 可惜的是,他們都料錯了。 他們沒有站在官府,站在官員,站在刺史的角度上去看待問題,更加沒有真正理解李儒是什么思維方式。 在刺史府對外的布告中,李儒很迅速的處置了陳景河。后者也確實被免職了,于是百姓們額手稱慶,覺得大功告成,狗官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正義公道得到了伸張。 然而平民百姓并不懂什么是免職。 陳景河僅僅是卸任了倉曹主事,既沒有被貶黜,也沒有削減品階。 換句話說,他就是暫時賦閑在家而已,等到風聲過了,依然可以按照以往的品階,出任刺史府的官職。哪怕是不在鄆州任職,調到別的地方,官職也不會比州府倉曹主事低。 李儒沒有因為民情民憤,而讓自己人吃太多苦、受太多罪。 “這些時日,陳景河為刺史府上下的官吏,謀取了許多好處,哪怕是尋常衙役,也因為府庫的充盈而得到了一些銀錢,這是為大家謀了福利,刺史府上下誰不感謝他?本官也因此收獲了眾官吏的贊譽。 “現在陳景河被免職,也算是舍己為公,為大家犧牲了自己。 “本官若是真把他貶黜了,豈不是會寒了刺史府上下官吏的心?連自己的下屬都保護不了,本官還有什么威嚴可言? “天下熙攘皆為利往,沒有好處了,往后誰還會尊敬本官,愿意受本官的驅使,為本官奔波勞碌、鞍前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