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2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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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他們人望不錯,早就被方家聯合官府鏟除了。 “現在正是云家需要幫助的時候,長河船行在鄆州跟云家結成同盟,扶持云家壯大,借助云家控制鄆州,是上佳之選。 “另外,長河船行分舵還要跟一品樓在鄆州的青衣刀客,在懲惡揚善、匡扶世道正氣的事上相互配合,跟云家這種家族結盟,也可以最好的達成我們的目的?!?/br> 聽完趙寧這番話,陳奕不禁佩服萬分,“公子深謀遠慮,屬下萬萬不及!” 趙寧隨意擺擺手,示意對方不必溜須拍馬。 鄆州之行,覆滅方家只是第一步,后續的一系列行動才是重點,對這些東西他當然早就有計劃,要不然何必自己跟自己下棋。 無論長河船行還是一品樓,要發展壯大,在漕運沿線各地建立分舵,擴充修行者隊伍,不停行動昭示正義,都需得大量錢財。所以長河船行跟一品樓,必須要盡可能多的掌握一地利益,聚斂更多財富。 在趙寧的想法中,不僅是鄆州,往后在漕運沿線的其它州縣,都可以重復鄆州模板:鏟除首惡豪強,震懾其它大族,扶持良善之家,控制一地秩序,在此基礎上賺取更多錢財。 州城不同于松林鎮這種小地方,懲jian除惡的動靜大影響深,牽動的利益方多,必須要采用更加妥當的方法,不能像在松林鎮一樣,直接把惡人狗官殺了將人頭掛在城頭。 其實在這一整套行動中,還有個問題陳奕沒想到沒有問,但趙寧已經有了布置,那就是云家會不會答應跟長河船行結盟。 云家門風正有原則,但也正因如此,他們不會輕易因為利益就動搖立場,更不會愿意受人控制、聽人擺布,如果他們愿意這樣做,之前也不會跟方家唱對臺戲。 而趙寧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也很簡單,說起來就四個字:坦誠相待。 無論趙氏一手扶持的長河船行,還是原本就行俠仗義、贍養老弱的一品樓,都是立身很正的存在,他們在鄆州的后續行動,也會讓云家看到這一點。 這世上陌生的雙方要會走到一起,無非是臭味相投、志同道合兩種情況。臭味相投者多是以利益為紐帶,利益沒了關系也就散了;志同道合者則是追求一致,交情相對穩固很多。 趙寧的人跟云家無疑就屬于后者。 陳奕離開樓船,午后就去拜訪了云家家主,跟他同行的還有周鞅、黃遠岱。 周鞅跟黃遠岱是本地士子,云家又是書香門第,他倆正好做個中間人。周鞅、黃遠岱都是方家的敵人,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尤其周鞅這十幾年跟方家斗爭的曲折經歷,與展現出來的毅力才能,想必都會讓云家感同身受、高看一眼。 現在他倆在云家落魄艱難之時,帶著有利于云家未來的好事主動去拜訪,云家不說掃榻相迎,至少會不吝笑臉。 周鞅跟黃遠岱都是大才,有他倆穿針引線熱場子,會面的情況絕對不會差。 事情不出趙寧所料。 入夜時分,趙寧接到回報,陳奕三人還在云家的宴席上,這一日的會晤賓主盡歡,氣氛十分融洽,看樣子宴席結束后,眾人還會有促膝長談。 亥時,陳奕回來了,同時帶回來的,還有云家愿意跟長河船行暫時結盟的承諾。 之所以是暫時結盟,是因為云家還有保留。 今天能這么快達成協議,主要還是因為云家亟需走出困境,往后同盟關系能不能維持,還要看雙方相處相知的具體情況。對趙寧來說,有了這么好的開始,這事兒就算成了。 有了云家這個在鄆州本地聲望、底蘊都不凡的家族出面,第二日陳奕邀請鄆州其它家族赴宴時,對方都派出了家主、大長老這種掌控家族話語權的人物。 結果自然也沒有任何意外。 長河船行得到了鄆州大族們的敬畏,在鄆州開設分舵的事再也沒有阻礙。 說起來,對鄆州本地大族,長河船行也不全是威逼震懾,方家被滅后空出的大量利益,足夠各個大族飽餐一頓,讓他們心里對長河船行的抵觸沒那么深。 至此,趙寧在南下第一個大站鄆州要做的事,就已基本完成,最后只剩下掃尾事宜:處理覆滅方家帶來的不利影響與后患。 第二六九章 陳安之的寒冬(上) 乾符七年,冬月廿二,小寒。 燕平雪積三尺,霜凍青瓦,陳安之雙手攏袖站在屋檐下,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眉眼悵然。 大雪日已經過去一月,小雪日都過去一個半月了,這一個多月來,燕平城的積雪似乎從未徹底消融過。 在陳安之的記憶里,這樣的年景還是頭一回見,所以今年的冬天感覺格外寒冷。寒者,冷氣積久為寒。燕平的雪下了這么久又下了這么多,冷氣的確累積的夠多了。 然而小寒之所以稱之為小,即意味著現在還沒到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等到大寒節氣來臨之際,那才是最折磨人最難熬之時。 陳安之有些不能想象屆時會是怎樣一種光景。 他進入推事院任職已有數月。 在來推事院之前,他從未想過,推事院的寒氣會這么重。 那是一種能讓人從骨子里感到冷的寒氣,遠非大雪可比。 “陳大人,唐大人讓下官來叫你去地牢,昨日抓來的犯人交代了不少東西,唐大人說陳大人或許會感興趣?!币幻似沸」賮淼疥惏仓砼?。 陳安之眉頭微皺。 小官口中的唐大人指代的是唐興,對方現在官居五品,是推事院的核心與實權人物,這幾個月來,推事院在燕平城抓捕的數百名犯人中,有一半都是由對方親自審訊。 陳安之知道唐興的手段,他很不想去地牢面對那些血腥場景,更不想去聽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叫。但小官話里的內容,卻讓他不得不去看看。 來到地牢的一間刑訊室,陳安之看到了安坐在桌前,由小吏伺候著飲酒吃菜的唐興。唐興一邊吃喝,一邊饒有興致的欣賞眼前美景。 這副“美景”讓陳安之不寒而栗。 那是一口大甕,下面架著篝火,里面裝滿了水,眼下水已沸騰,熱氣繚繞,而沸騰的大甕里還有一個人! 或許是白汽彌漫的關系,陳安之分明看到這個人的五官已經扭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通紅如烙鐵的臉完全沒有了人的模樣,而他張開的大嘴里發出的嚎叫與求饒聲,更是慘絕人寰,不像是人的聲音更像是公鴨夜梟的哭嚎! 最讓人汗毛倒豎的是,房間里已經充滿揮之不去的rou味,rou味本來很香,但此刻卻濃烈的讓陳安之直欲作嘔。 如此情形,陳安之只是看一眼,就覺得如墜冰窟,本能的不想面對想要逃避。 而唐興居然還能一邊目不轉睛的欣賞,一面悠然自得的飲酒吃菜,嘴角那抹怡然自得的淡淡笑意,讓陳安之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融了。 在他眼中,發明了這種慘無人道的刑訊手段,并將其命名為“請君入甕”的唐興,已經不是人,而是鬼,魔鬼! 唐興此刻的面容也的確比較像鬼,因為這幾個月夜以繼日在地牢審訊犯人,很少出去見陽光的關系,唐興的面色格外蒼白,幾乎看不到半點兒血色,而因為休息太少的緣故,他的雙眸之中卻布滿了血絲,看起來就像是兩汪深不見底的血潭。 陳安之深吸一口氣,收回自己的目光,不愿去看唐興更不愿去看受刑的人,微微低著頭開門見山的問:“唐大人叫下官來所為何事?” 推事院設立的時候,不少世家大族都往這個新衙門安插了族中子弟,陳安之本來是要去地方任職的,但因為陳氏家主認為近來朝堂局勢過于云波詭譎,往后中樞必有大事,而推事院怎么看都不簡單,便安排陳安之進了推事院。 進入推事院這些日子,成了陳安之這一生當中,最為黑暗無光的歲月。 他過往十幾年建立起來的人生觀,正在遭受洶涌澎湃的沖擊。 “這個人陳大人可認識?”唐興示意陳安之坐下來慢慢聊。 陳安之沒有坐,聽到唐興這么問,他這才去認真打量大甕中的人。之前因為只是匆匆一瞥和白汽濃郁的緣故,他并沒有認出對方,這下細細一看,頓時覺得分外眼熟,等他確認了對方的身份,不由得心頭一驚。 “這是陳氏燕平城書坊的管事!” 陳安之勉力按下心頭的震動,沉聲回應唐興。他還沒有參與族務太久,跟對方見面的次數并不多,之前互相之間也沒什么交流,加之對方現在面容扭曲,這才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 這一刻,陳安之已經意識到不好。 果不其然,只聽唐興不緊不慢的繼續道:“剛剛對方已經招供,陳氏有謀反之意!在陳氏刊印的詩集中,就有許多反詩。不僅如此,他還常常聽到陳氏家主,在私下里對陛下多有不滿之詞,說陛下是個昏君!” 唐興的語氣很平淡,但表達的意思很篤定。 他所說的每一字,都像是刀子一樣,深深插在陳安之的胸口,讓后者頓時漲紅了臉:“這是血口噴人!完全是子虛烏有!陳氏詩書傳家,專修禮法,最重忠義,怎么會謀反?! “唐大人,你怎么抓人、抓誰、怎么刑訊,下官管不著,但你想向陳氏身上潑臟水,這是癡心妄想,陳氏可不是軟柿子,你會付出代價!” 唐興被陳安之噴了一臉唾沫,并半點兒也不在意,他施施然將一份供詞放到桌上,淡淡道: “供詞在此,怎么能說是本官污蔑?人證物證俱在,本官不過是秉公辦差而已。陳大人,你說,有了這個人和這份供詞,作為推事院該不該追查,本官要不要履行職責,也訊問一下陳大人?” “訊問”兩個字落在耳中,陳安之轉頭看了看那尊大甕,不由得遍體生寒。 皇帝設立推事院之初,就說得很明白,劉氏、龐氏、鄭氏、呂氏之案體現出很多官員,因為爭權奪利已經不顧大義,瀆職枉法,以小觀大,皇朝吏治現在出了問題,到了該整頓的時候了。 設立推事院就是要協助御史臺監察百官,既然御史臺立足于上,那么推事院就立足于下,故而推事院門前設萬民箱,有冤屈或者知道哪些官員有不法之舉的官民,都可以往萬民箱里投放狀詞、文書,由推事院核查相關事宜,以求達到還大齊一個吏治清明的朝廷,給百姓一個朗朗乾坤的目的。 皇帝這番話自然沒問題,有宰相帶頭同意,百官也說不話來。 但官府辦事,嘴上說得越是大義凜然,實際做起事來就越是陰暗卑鄙。 推事院開始辦差后,門前的萬民箱就成了一些人告密的絕佳通道,于是政見不合的官員互相檢舉揭發,有私仇的官員污蔑對方品性不端,被官差緝拿過的地痞聲稱官差收受賄賂,想要趁機發財的流氓捏造事實。 在此之前,只有御史臺的官員可以風聞奏事,即便說的事情不對也不用負什么責任,但彼時大家就算爭權奪利,好歹都是有官身的存在,做事終究要講究底線。 而在推事院成立之后,人人都成了匿名御史,普通人揭發污蔑他人還不用負責,沒有底線的大有人在,于是告密誣陷之風盛行,并且愈演愈烈。 當此之時,若是推事院仔細甄別萬民箱中的文書,秉公辦差,那自然可以控制事態,并且將事情往好的方向引導。 然而推事院是怎么做的呢? 但凡是涉及官吏的檢舉,唐興二話不說先傳訊官吏到推事院,有不來的就直接緝拿。官吏到了推事院之后呢?唐興就會出面“請君入甕”。 但凡是進了推事院的官吏,鮮有能安然無恙走出去的,絕大部分都會被“坐實”各種罪名法辦。 原因再簡單不過,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熬不過嚴刑峻法的官員,為了從生不如死的痛苦中解脫,寧愿招認自己有罪——哪怕他們沒有罪。 短短數月以來,大大小小數百名官吏被推事院下獄。 燕平城一時風聲鶴唳。 到了現在,牢獄中一些機靈的流氓地痞、罪犯人渣,已經有了領悟:只要狀告了對的官吏,就有可能立下告發之功,從牢獄中出來;而如果立下的功勞足夠大,還有可能搖身一變,成為朝廷官吏,加入推事院! 在這種形勢下,推事院的核心實權人物唐興,就成了讓官員們聞風喪膽的酷吏、魔鬼。 陳安之不認為自己進了大甕,能在被煮熟之前不精神崩潰。 就算他可以咬牙堅持到最后,陳安之也知道,依照唐興的性子,對方會在他神智不清的時候,抓著他的手在供詞上畫押!這種事,他這些日子可沒少見。 他非常清楚,唐興這個人根本沒有底線! 對方想要對付哪個官吏,只需要吩咐一聲下面的地痞流氓,萬民箱自然就會出現狀告文書,而后他就可以堂而皇之拿人審問。 就像現在,陳家的書坊管事會被抓到推事院牢獄,就必然有人告發了他,而只要管事到了這里,唐興想要什么樣的供詞不是手到擒來? 陳安之作為推事院官員,豈能不知唐興這幾個月為了更好的刑訊逼供,創造出了多種嚴酷刑訊手法?“請君入甕”之外,還有例如“突地吼”“見即承”“鐵籠牢頭”等等。 “唐興!你到底想要什么?!”陳安之站著厲聲叱問。 謀反是這個世界上最惡毒也是最容易讓皇帝忌憚的罪名,皇朝之內,還有什么罪責,能比覬覦皇帝的大位更嚴重的?偏偏謀反都不需要太多實證,只要皇帝點個頭,一些蛛絲馬跡都足以讓人舉族傾覆。 在推事院之前,世家之間相互斗爭,還要拼命給對方下套,為對方網羅罪名,辛苦搜集對方的罪證,現在倒好,推事院竟然直接就給陳氏安上謀反這種罪名,可謂是省事到了極點,也沒底線到了極致! 唐興如果真要坐實陳氏謀反的罪名,自然沒有那么簡單,陳氏畢竟是世家大族,底蘊深厚;但陳氏家勢不強,在門第中排在末尾,推事院如果全力對付陳氏,以唐興現在喪心病狂的風格,陳氏不說立馬傾頹,也絕對不會好過。 但既然唐興現在跟他不緊不慢的說起這事,那就說明這件事還有商量的余地,對方很可能只是想借此達成某個目的。 “陳大人何不坐下來說話?站得久了會腰疼?!碧婆d笑得淡然,但他那張臉卻怎么看怎么滲人,“本官一直仰著脖子說話,可不太舒服?!?/br> 陳安之沒有選擇,只能勉強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