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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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章 燕來樓上初相見(下) 趙寧會這么選擇,自然有他的深意,倒是魏無羨跟他有同樣的反應,讓他多少有些意外,不由得多看了魏無羨一眼。 卻見這個出自將門但心機深沉的胖子,給了他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趙寧這便知道,魏無羨跟他的想法差不多。 言談中趙寧等人得知,這兩個青年士子不僅都是新科進士,而且一個榜眼,一個探花。正經的“一甲進士”,名副其實的大才子,眼下都有翰林院編修的從七品官身。 兩人來自同一州,算是同鄉。 被打得鼻青臉腫卻一聲不吭的那個是榜眼,姓唐名興,還沒落座,就連干三碗,并大禮拜謝了趙寧等人的搭救之恩。 他道:“若非諸位相救,以徐知遠的跋扈,在下今日必然骨斷筋折,此恩唐興銘記于心,他日但有驅使,唐興必然竭力效勞!” 他雖然挨了打,喝了三碗酒之后,卻似已經將這事忘記,面上沒有半分頹唐之色,反而精神奕奕。 勸架的那個是探花周俊臣,相比于唐興,他就要憂愁得多,哪怕喝了酒,依然有惴惴不安之態,幾度欲言又止。 唐興是個健談的,很快就將今日之事的緣由解釋了一遍。 原來,他雖然是進士及第的榜眼,被授予了從七品官身,但在翰林院的處境并不好。事實上,不僅是他,所有的寒門進士,平日里都生活在身居高位的門第顯貴陰影中,受其驅使,稍有不敬,便會遭受刁難。 徐知遠出自浠水徐氏,還是當朝宰相嫡子,今日來燕來樓尋歡作樂,為了增加一些才氣,博得清倌兒們的膜拜,便叫上了新科榜眼與探花。 徐知遠雖然還未出仕,畢竟是宰相嫡子,唐興、周俊臣收了請柬,不敢不來。卻不料,徐知遠席間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對唐興、周俊臣指手畫腳,并讓他們現場賦詩。 唐興一連賦詩三首,徐知遠仍是不滿意,百般恥笑,讓唐興很是抬不起頭,也不知是否酒勁上頭,后來竟然又讓唐興作艷詞。 唐興雖然出身寒門,但也是堂堂榜眼,自負才氣,傲骨也是有的,哪里肯就范,加之心里憋了怒火,忍不住出言頂撞一句。 這頓時讓徐知遠大怒,當場就叫人對其進行毆打,從雅間追打到走廊,一直打到了趙寧等人房中。 聽罷兩人的遭遇,陳安之勃然大怒,拍著桌子咬牙切齒:“徐知遠這混賬,堂堂皇朝一甲進士,未來的朝廷棟梁,竟然被他如此折辱,簡直不當人子!” 看他這模樣,明顯是后悔之前揍徐知遠的時候,下手輕了,讓對方跑得太過容易。魏無羨對唐興、周俊臣的遭遇深表同情,并且舉杯安慰。 飲了酒之后,魏無羨用看似隨意的口吻道:“科舉雖然出現于前朝,但當時取士的規模太小,每次不過數十人。而且士子就算有了進士的出身,都只是獲得出仕資格,要想真正得到官職,還得通過吏部考試。 “那時節,文官中的寒門士子可沒多少,大多都是世家門第出身,被舉薦的?!?/br> “本朝大興科舉,一百多年來,取士規模逐次遞增,現在朝廷每回都要取士數百人。尤其是當今天子即位后,數量更是空前擴張,今春更是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八百四十多人! “正因如此,無數寒門士子得以鯉魚躍龍門,成為國家棟梁,陛下也被天下寒門讀書人稱頌。然而,這對文官門第來說,卻是莫大災難。 “天下官位就那么些,每年都有這么多寒門士子出仕,新占大量官職,世家子的出路可就成了問題。你們遭受門第顯貴的刁難,其實也在所難免?!?/br> 說到這,魏無羨住了嘴,沒有繼續深入,只是舉杯邀飲。 唐興眼神數變,而后恍然大悟,連忙舉杯,感謝魏無羨為他解惑。 周俊臣則奇怪的看了魏無羨幾眼,揣摩他說這番話的用意,眼中的憂愁之色更濃,似乎在擔心自己未來的命運——文官集團的事,魏無羨這樣的將門子可幫不上忙。 如今朝堂上身居高位的重臣,絕大部分都是門第世家出身,他們在官場底蘊深厚,姻親聯盟,互相援引,牢牢把持著權柄。 寒門出身的士子,要在官場站穩腳跟姑且不易,想成為重臣就更是難如登天。 別的不說,徐知遠就敢讓人毆打新科榜眼。雖然這事兒發生在青樓,傳出去不好聽,有損官名,唐興、周俊臣必然不敢聲張,但性質可謂非常惡劣。 在這種情況下,寒門進士的出路何在?未來何在? 是巴結門第世家,成為他們的爪牙,忍辱受他們驅使,來換取自身前程、榮華富貴,還是守著尊嚴一生不得志? 對大多數人而言,這個選擇并不難做。 趙寧將周俊臣的神色納在眼底,放下酒杯,笑著對他道:“其實你們也不必過于擔憂自身前程。你們都是天子門生,陛下圣明,既然讓你們出仕,必然不會對你們的處境坐視不理,會給你們施展才華抱負的機會的?!?/br> 所謂天子門生,就是殿試之后,皇帝給新科進士重新排個名。 狀元、榜眼、探花等,都是皇帝欽點的,以示皇恩浩蕩。如此一來,皇帝展現了自身權威,進士們也感念皇帝,有助于這些進士為皇帝效命。 說到這,見周俊臣若有所思又疑惑不解,趙寧便將目光轉向唐興,聳聳肩,狀似輕佻道:“當然,縱然是天子門生,陛下畢竟國事繁忙,也未必能夠完全知道你們的處境、想法?!?/br> 這句聽著像是廢話的言語,落入唐興耳中,就好像晨鐘暮鼓一般,讓他渾身一震。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精神震動,趙寧不敢保證,反正對方一副被醍醐灌頂的神色。 “多謝趙公子解惑,在下茅塞頓開!”唐興面露喜色,十分激動,舉杯相敬,動作干脆的一飲而盡。 趙寧跟魏無羨相視一眼,彼此的嘴角都微微勾了勾。 陳安之看到這一幕,心里有些納罕,怎么都覺得自己這兩個兄弟,此時的神韻頗像狼狽。這種感覺很奇怪,有些沒來由,卻又如此真實,但無論他怎么想,又想不通其中關節何在。 趙寧、魏無羨、陳安之這些世家俊彥,唐興、周俊臣這兩個寒門士子,按理說不會同坐暢飲,但今日的機緣巧合,讓他們能夠坐在一起相談甚歡。 這是他們的初相見。 一個多時辰后,唐興與周俊臣向趙寧等人告辭。 前者喝得伶仃大醉,中間已經去吐過兩趟,但回來后依然開懷暢飲,舉止豪邁,現在需要被后者攙扶,才能搖搖晃晃的勉強下樓。 這兩個新科一甲進士,離開燕來樓的時候,沒有馬車可坐,只能牽著驢子蹣跚而行。 從七品的官銜其實沒有那么低,俸祿也不薄,但兩位一時之選的大才子,莫說朝廷規定的安家費,連俸祿都被出身世家的上官給拖欠了不少。 出門的時候,唐興還嘔吐了兩口,但當燕來樓看不見了的時候,他卻忽然站直身,神態恢復平靜,也不再需要周俊臣攙扶。 “你......”周俊臣一臉詫異。 “裝醉而已,何必這么驚訝?” 唐興順了順衣袍,在周俊臣說第二句話前,擺擺手搶先道:“趙公子、魏公子他們的話,你聽懂了嗎?” 這個問題,他問得很鄭重、嚴肅。 “懂了一些,還有一些沒懂?!敝芸〕济銖姲崔嘧⌒闹械暮闷?。 “其實就兩句話是關鍵。一句天子門生,一句得讓天子知道我們的處境、想法。只有這兩句話,趙公子說了兩遍?!比肆髦?,唐興走得四平八穩。 “何意?”周俊臣皺眉問。 “很簡單?!碧婆d接話很迅速,“我們是天子門生,就是要為天子所用的。天子開科舉、取寒門之士的目的是什么,我們就得做什么?!?/br> “什么意思?” “你可知,寒門士子,跟門第士子有何不同?” “寒門士子在官場沒有根腳,沒有勢力庇護,只能靠自己打拼;門第士子有家族蒙陰,關系四通八達,做事很方便,升遷很容易?!敝芸〕嫉?。 唐興目光深邃,不疾不徐道:“還有不同?!?/br> “什么不同?” “門第在官場底蘊深厚,門第士子為官,靠得是家族支撐,而不完全是皇權,門第彼此聯合,就有跟皇權分庭抗禮的能力; “而寒門士子沒有這種勢力,我們只能依靠皇權存在,沒了陛下支持,我們的官位就不保,所以陛下讓我們做什么,我們就必須做什么?!?/br> 周俊臣皺皺眉,不知道唐興為何說這句話。 唐興接著道:“前朝開科舉,不過數十年,社稷便不穩了,原因何在?說到底,是世家察覺到了危機,不想讓出官位、利益,所以跟皇帝不再是同一條心。 “而他們又掌握著龐大的權力、財富,力量強大,天下一旦有兵禍亂事,他們不再支持皇帝,反而去扶持自己的兵馬勢力,皇朝就不得不傾塌!” 周俊臣眉頭皺得更深。 唐興嘆息一聲,“皇帝開科舉,讓寒門士子出仕為官,說到底就是要用沒有根腳、只能依靠皇帝的我們,抑制、打壓、削弱世家勢力,消除世家大族對天子的掣肘,加強皇權! “這個道理難道還不淺顯?” 周俊臣眉頭緊鎖:“可前朝覆滅,是藩鎮之禍......” 唐興拍拍額頭,“我說的不是這個前朝,是上一個前朝?!?/br> 周俊臣低頭哦了一聲。 “現在你該知道,我們要如何才能走出困境,加官進爵、一展宏圖了?”唐興正色問自己的同鄉。他倆自小相識,受教于同一個先生,十年同窗,情比手足。 周俊臣問道:“該如何?” 唐興無語了半響,這才道:“我們出仕后,朝廷給的安家費以及每月俸祿,都被世家出身的上官借故拖欠,今日又在徐知遠面前受辱,根由何在? 不等對方回答,唐興便接著道:“這是文官門第借著你我榜眼、探花的身份,在給我們所有寒門進士下馬威,在熬我們的性子,在讓我們知道,這朝堂誰說了算! “他們想讓我們認清現實,日后臣服在他們的yin威下,甘愿供他們驅使,不敢因為陛下的命令,而跟他們爭斗,對他們不利!” “因是之故!” 唐興的聲音拔高了一節,見周圍的行人看過來,又連忙壓低聲音,咬著牙道:“我們得讓陛下知道,世家在刁難我們,而我們并沒有屈服!我們時刻準備著,為了陛下打壓、削弱世家門第的大計迎難而上,奮不顧身!” 第三二章 御氣中期 魏無羨放下酒杯,小聲對趙寧道:“那個唐興可不是實在人。 “一面豪邁痛飲,吐了也不矯情,就是為了讓我們認為他豪烈意氣、性情中人;一面在我們指點他們的時候,不斷恍然大悟,做出受教感激的模樣。這都是為了收獲我們的好感?!?/br> 趙寧笑了笑,“人家再怎么說也是榜眼,能把戲演到這個份上,也算‘降尊紆貴’了不是?” 魏無羨嘿嘿道:“看來在徐知遠面前受辱后,他的傲氣傲骨已經所剩無幾,明知我們是將門,對文官的事沒什么影響,也要費盡心力跟我們結個善緣?!?/br> 趙寧指了指陳安之,“這不還有個門第俊彥嘛?!?/br> 陳安之醉眼惺忪的望著趙寧與魏無羨,大著舌頭道:“寧哥兒,我發現你自打從代州回來后,就變得奇怪了很多,不僅戰技大有精進,現在還跟這頭肥豬一樣,心思莫測,剛才......剛才我都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 魏無羨頓時大怒:“你再叫一聲肥豬試試?!” “肥豬,心黑的死肥豬,我叫你一聲怎么了,你敢答應嗎?”陳安之搖搖晃晃站起身,還未直起腰,又倒了下去,手扒拉著桌子猶自叫囂不休。 這副模樣已經夠凄慘了,魏無羨卻不放過他,跌跌撞撞跑過去,硬是跟對方扭打在一起,因為都沒了甚么力道,看起來像是婆娘廝打。 趙寧看著他倆,眼中滿是暖意。 他知道,其實魏無羨不必跟陳安之去鬧騰,被叫肥豬也不是一兩回了,現在都已經習慣。對方之所以這么做,只是想要陳安之閉嘴,亦或是沒空去提代州的事。 在魏無羨看來,趙寧的代州之行不能老是提,因為他最愛的趙玉潔背叛他了,雖然趙寧沒吃什么虧,但感情必然受到極大傷害,提一次就是往傷疤上撒鹽一次。 所以就算他也很奇怪,趙寧的戰技、心性為何變化了很多,卻一直忍著沒問,就是不想趙寧心里難受。 ...... 徐知遠頗為狼狽的回到宰相府,心情極差的直接往自己的院子趕,孰料還在半路,就被一名管家追上來,說徐明朗要見他。 來到徐明朗的書房,徐知遠恭敬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