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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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齊皇朝中央禁軍合稱十六衛,便駐扎在京畿之地,而直屬皇帝統轄、負責皇宮戍衛的元從禁軍,軍營就在皇城北面,因其有四個“軍”的編制,又號元從四軍。 巳時已過,陽光普照下的長安城屋檐層疊、鱗次櫛比,而城池北面的皇宮,作為燕平城最雄偉的建筑群,則更顯金碧輝煌。 結束了在含元殿舉行的大朝會,宰相徐明朗剛進中書省,還沒來得及翻開桌案上堆積如山公文折子,就被一名行色匆匆的宦官傳訊,皇帝讓他跟參知政事立即前往崇文殿。 崇文殿是皇帝日常處理國事的地方,作為當朝宰相,百官之首,徐明朗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有時候勤政的皇帝遇到難題,一天跑上幾次也不稀奇。 “大朝會剛剛結束,陛下就這么著急召見老夫,必然是不宜在朝堂上公布的大事......”已經過了知天命年紀的徐明朗,想到這里不由得心頭一動。 皇帝尚且年輕,雖然已經親政多年,但作為昔日的輔政大臣、東宮太子太師,徐明朗跟皇帝天然親近,他所受到的信任,也不是其他大臣可比。 到了現在,皇帝每遇大事,還是會先咨詢他的意見再下決斷。 “難道是代州的事?”在崇文殿前拾級而上,帶著副宰相——參知政事的徐明朗,還沒看到殿門,徐明朗就聽到了哭聲。 抬頭一看,便見兩名宦官正拖著一個痛哭流涕官員下來,那青年官員著淺緋色官袍、腰系十銙金玉帶,顯然是五品。 對方看到徐明朗,如見天顏,掙脫宦官,連滾帶爬到了近前,近乎要抱著他的雙腿,哀求道:“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徐明朗認識這個青年官員,事實上關系還不錯,對方是他提拔重用的,有半師之誼,雖在地方州府為官,但逢年過節也沒忘派遣專人,帶著豐厚禮物問安。 對方任上考功評為上等,前兩日回京述職,如果不出意外就會獲得升遷。此人剛到燕平就去拜訪過徐明朗,雖然當時徐明朗沒空見他,但還是收下了對方的孝敬,知道對方的大體情況。 “怎么回事?”徐明朗不動聲色地問。 兩名宦官見丞相跟對方交談起來,雖有皇命在身,也沒有催促勸阻,站在一旁耐心等待。 “陛下問政,下官所答不能讓陛下滿意,故而降下雷霆之怒,要將下官送去刑部查辦......大人救我!” 徐明朗皺了皺眉:“陛下問了你什么?” “都是,都是州縣小事,下官沒想到陛下對滁州情況知道得那般透徹,連府衙斷的斗毆案子都一清二楚,下官,下官按照結案的文書,說斗毆之事是刁民闖入大族宅邸盜竊,故而被護院家丁打殘,沒想到,沒想到陛下什么都知道......” 說到這,青年官員委屈得又要哭出來,“大人,那件案子,不過就是傷了幾個農夫,也沒打死人,陛下,陛下怎么會就知道??!” 聽到這里,徐明朗已經知道了事情大概,不由得冷哼一聲,心里對青年官員失望至極。 皇朝承平日久,世間繁華已經到了極致,無法再有更多利益誕生,地方的大族亦或者大地主,為了攫取更多財富,現在都在大肆進行土地兼并,用的手段也漸漸暴烈。 不用說,刁民盜竊是假,大族巧取豪奪傷了農夫,才是實情。青年官員得了大地主的孝敬,隱瞞了實情,卻不料竟被皇帝察覺。 “愚蠢!愚蠢至極!”徐明朗一甩衣袖,不愿再多說一句話,就離開了原地,心中再也沒有青年官員這個人。 “大人,大人救我啊......”青年官員猶自呼喊。 “別喊了,誰也救不了你?!眳⒅聞⒛林梢牡钠沉藢Ψ揭谎?。 徐明朗可以走得干脆,他作為對方的副手,卻必須為主官分憂,有些事得給青年官員交代清楚,“在陛下面前,你也敢敷衍塞責?你難道沒聽說過,陛下手中有本《方物志》?真是愚蠢透頂!” 聽到“方物志”這三個字,青年官員如遭雷擊,僵在那里再也不能動彈。 傳聞,陛下手中有本《方物志》,上至中樞的三省六部,下到地方的州縣官衙,事無巨細,都在那本書上,且日日都在更新,不斷補充新的內容。 所以每逢陛下問政,無論是中樞重臣,還是地方大員,都戰戰兢兢不敢有半分隱瞞,因為陛下往往知道得比他們還要詳細! 青年官員以往聽到這個傳聞,只是一笑了之,全沒當回事,天下之事多如黃河泥沙,一本書冊又能記載多少?要盡知天下事,又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而現在,青年官員陡然醒悟,那本《方物志》絕對不只是一本書冊,而可能是一間書房,甚至一座書樓!天下州縣的官吏里面,也必然多得是直屬皇帝的眼線! 意識到皇帝恐怖之處的青年官員,失魂落魄,任由宦官將自己架走,再也沒有哭嚎半句。心如死灰的他知道,即便他是宰相的半個門生,也將再無出頭之日。 徐明朗與劉牧之進了崇文殿,在殿中朝著御案恭敬行禮,等到空曠寬闊的大殿里,回響起皇帝淡淡的“平身”二字,他們才站起身來,向皇帝看去。 坐在御案后的皇帝很年輕,還不到而立之年,但這是一個能讓人忽視他年齡的英明之主。而這種英明一旦到了一定份上,臣子便會連皇帝的外貌也忽視,心中只有對方的威嚴。 對大齊百姓與普通官員而言,天子自然是高居云端不可直視,恍若神靈,但對徐明朗來說,皇帝在他心中并無太多神秘感。 相處二十多年,再偉岸的身影也會顯得平常。 此時,徐明朗的視線,就從皇帝手邊的一本厚厚書冊上掠過,雖然看不到封頁,但他知道,那就是讓群臣聞風喪膽的《方物志》。 徐明朗面容肅然,心情卻并不沉重?;潞3粮〈蟀肷?,他什么手段都見過,對面前這個打小被自己教授學問的學生,也知之甚深。 所謂的《方物志》,并沒有外間傳聞的那樣可怕,天下之事,若是果真事無巨細都在上面,他徐明朗又怎么敢跟胡人勾結,不擇手段打壓趙氏? 事實是,皇帝每回向人垂詢政務之前,都會先花費很大功夫,了解對方職司內的一切情況,并且千方百計找出錯漏,然后在問政時給予其當頭棒喝。 如果沒有錯漏,皇帝就會將事情問得盡量詳細,向臣子展現自己無所不知的能力。 如此,在臣子心驚膽戰的時候,皇帝再翻翻這本《方物志》做做樣子,時間一長,例子一多,《方物志》“兇名”傳開,群臣自然不敢再欺瞞皇帝。 當然,徐明朗也知道,《方物志》并非完全徒有虛名,里面確實是有真東西的。如若不然,就不會出現方才碰見的青年官員那樣的情況。 徐明朗知道皇帝監察天下,讓官吏敬畏的心思,所以他從不跟人探討《方物志》的虛實問題,而是盡可能的配合對方,讓《方物志》的兇名更加具有震懾力。 這是他做臣子的本分,也是讓皇帝更加信任、看重他的手段。 “兩位愛卿,這是鎮國公上的加急密折,剛剛送達,你們看看吧?!被实蹖⒁环葑嗾劢唤o身邊隨侍的宦官,讓他將其拿給徐明朗與劉牧之。 聽到鎮國公密折這幾個字,徐明朗心中一緊,當下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自個兒還沒接到代州之事的消息,趙玄極就搶先上了折子,而且還是不經過中書省的密折,這里面的含義讓他不得不思慮萬千。 看完折子,徐明朗心里已經將范式的祖宗十八代,都上上下下罵了個遍。他沒想到一件原本如此簡單的事情,竟然讓對方給辦砸了,這簡直是愚不可及,不可救藥! 趙氏乃是將門第一勛貴,趙玄極乃軍方第一人,徐明朗要實現“收天下兵權于中樞,文官取代武將掌握皇朝兵事”的大計,就不可避免會跟趙氏交鋒,早晚的事而已。 趙氏在軍方有根深蒂固的影響力,若是他們看到形勢已經十分危急,跳出來帶領將門勛貴跟文官正面相爭,徐明朗也深為忌憚。 而這種情況隨著文官打壓將門,又是早晚會出現的。 所以徐明朗這才早早布局。他要在趙氏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先重創對方,讓趙氏實力大損、自顧不暇,這樣軍方失去領頭羊,后面的事就會容易很多。 卻沒想到,自己降尊紆貴,跟北胡聯手對付趙氏,原本十拿九穩的謀劃,竟然失敗了!而且還失敗得這樣徹底,連范鐘鳴都落入了趙氏手中! 這簡直不可理喻! 范式這幫人真是該死! 第二二章 君與相(下) 徐明朗氣惱歸氣惱,卻并不擔心自己會有什么危險。 跟北胡公主聯絡、溝通,都是范式在做,他就是站在高處,擺個樣子,讓范式看到自己,知道自己對這件事的態度而已,并沒有實際參與進去,更不存在什么把柄。 因為范式如今的處境,徐明朗很清楚,只要讓對方看到自己,那么急于討好自己以便在文官集團立足的范式,就會獵狗一樣沖出去。 所以,就算范鐘鳴被趙氏抓了,供出自己來,徐明朗也可以說對方是受了趙氏指使,為了對付文官集團而隨意攀咬。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口白牙,屁用不頂。 論陰謀算計、勾心斗角,那些就知道打打殺殺的將門,哪里是文官的對手? 真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徐明朗自信有一百種法子可以整治對方,若非如此,將門勛貴這些年,也不會被文官集團打壓得抬不起頭來。 不過從鎮國公的密折上看,范鐘鳴口風還算緊,沒有將自己供出來,徐明朗對這點很滿意,想想也是,范式這個時候,只怕還期望自己搭救呢,怎會自斷希望? 就在范鐘鳴思緒萬千的時候,皇帝壓抑著憤怒的聲音響起:“范式叛國,罪不容誅!胡虜陰險,竟然敢算計我大齊勛貴,更是可惡至極。此事,朕必要遣使去漠北問問,那些胡虜到底想要干什么!” 徐明朗眼神變幻一陣,拱手道:“陛下,范式若是有罪,自然要查辦,胡虜若是謀害我大齊勛貴,皇朝發兵征伐都不為過......但臣以為,鎮國公在奏折中所請,想要在雁門關增兵之事,卻是值得商榷?!?/br> “若是?”皇帝的聲音冷冰冰的。 徐明朗語調沉緩,不急不躁:“陛下,代州之事,目前都只是鎮國公一面之詞。其詳細內情為何,只怕還需要進一步查證?!?/br> 他雖然剛剛得知代州變故,并且情況跟之前的預計還大相徑庭,心中一時可謂又驚又怒,然而只是轉瞬間,他便有了如何扭轉局面的腹稿。 參知政事劉牧之聽到這,不由得瞅了徐明朗一眼。 他雖然不知代州之事,但畢竟是徐明朗的副手,而且兩人關系還很緊密,所以對徐明朗的這個表態雖然詫異,卻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鎮國公難道還會欺君不成?徐卿,你可要想好了再說?!被实鄣牟粷M之情溢于言表。 徐明朗道:“陛下恕罪,臣只是說,此事還需要查證,并沒有懷疑鎮國公。 “陛下容稟,范鐘鳴父子跟趙氏子弟起了沖突,代州城出現了北胡大修行者,這些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自然千真萬確。 “然而趙氏子弟跟范鐘鳴父子為何起沖突,北胡大修行者為何出現在代州,他們之間又有什么勾連,卻沒有人看到、聽到?!?/br> 皇帝佛然不悅:“若是范式沒有跟北胡勾結,鎮國公為何要這么說,他圖什么?如今范鐘鳴父子,北胡大修行者都在趙氏手里,他們的話難道不可信?” “臣不知?!?/br> 面對皇帝的怒火,徐明朗不為所動,也不下什么論斷,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態度,“臣只是認為,茲事體大,需要朝廷派下官員,詳細審問過范鐘鳴父子,以及北胡大修行者之后,才能下結論?!?/br> 朝廷派人審問,自然要經過他的手,如此一來會得到什么供詞,尚未可知。 皇帝沉默下來。 半響,他揮了揮手,示意徐明朗與劉牧之退下。 徐明朗回到中書省,立即安排了心腹人手,提前組建審問范鐘鳴父子、北胡大修行者的班子,并且親自接見了那些官員,交代了相關事宜。 趙氏要在雁門關增兵,這是徐明朗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他費盡心思,為的是削弱趙氏,如今目的沒有達成,卻反而讓趙氏借此事壯大了自身,那無異于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將門勛貴的勢力,只能被不斷打壓,豈能容許他們反彈? 一日忙碌,到了下差的時候,徐明朗并沒有立即離去,命人煮了茶,就在中書省休憩。 他在等,等皇帝召見他。 一日過去,代州的詳細情況,他已經聽人稟報過了,相信皇帝也是如此。 自己該做的安排,無論是明面上的,還是暗地里的,都已經安排下去。那么接下來,就等著君臣之間的商議,就如何處理此事,真正定下章程。 徐明朗自忖要扭轉局面,或者更準確的說,顛倒黑白,有兩個關鍵問題必須解決。 首先,范鐘鳴父子確實跟趙寧等人起了沖突。 其次,代州城畢竟出現了北胡大修行者,還有一個被俘了。這個北胡大修行者,為何出現在代州城,就必須要有合理的解釋。 一盞茶還未飲完,宦官到了中書省。 皇帝這回召見徐明朗的地點不是崇文殿,而是御花園。 徐明朗在亭臺拜見皇帝的時候,左右二十步內,除了他倆再無旁人。 “代州之事,先生有什么看法,但說無妨?!彼沃芜@回沒有端皇帝的架子,而是以弟子禮見之,這表明他是在請教,跟在東宮做太子時一樣。 徐明朗跟宋治相對而坐,依然是穩如泰山的模樣。 他娓娓道來:“大齊承平日久,除了二十年前南蠻北侵,天下再無戰事。且當時一戰,作為將門勛貴的范式,還在沙場大敗,喪師辱國,后來靠著監軍得力,這才雪恥取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