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困青茗 第95節
所以即使是李元朗提議的這個比試,他也沒覺得岑青茗真能贏得了對方。 但他必須得這么做。 這是他千思萬想以后的結果。 岑青茗值得最好的,她也有足夠實力得到最好的。 只是世人對女子常有偏見。 所以他給她設了個檻,這個檻她若能跨過,可以讓別人正視她的實力,若她不能,也能讓她明白她與別人的差距。 這是李元朗自覺對她最好的法子。 他以高位賦之,岑青茗若是真的進了那軍營,有能力保全自己,不至于變成了別人的話柄,最起碼,別人不敢在面前嚼她是非,她可以擁有自己的營帳,可以擁有和元常石同等的地位。 她不會受到輕視。 只是沒想到元常石更是無恥,竟設成了十人輪試,要贏過前面九人,才有資格與他一戰。 這么苛刻的條件,岑青茗竟也應了,但若是這樣也就罷了,沒曾想岑青茗贏了以后,元常石又毀了約定,違逆了圣上的旨意,不曾按照將軍之儀待她,對她手下的人也多有苛待。 可那將軍之位根本就只是一個稱號,元常石明明知道,他卻如此容不下人! 李元朗明白上來就讓一個女子為將,定然會將岑青茗頂上風口浪尖,所以他沒打算真的讓她擁有將軍之權。 李元朗想著,岑青茗畢竟不是貪權之人,她到時身在軍營,仍以普通兵士身份練起,其他人也不至于為難于她,而她在人情世故上也算有些小聰明,為了手下的兄弟和長遠的發展,與元常石的交往必然也不會太差。 李元朗是這么想的。 只是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元常石這樣的莽夫,甚至敢違逆圣旨。 他的好心,似乎又一次成為了她的磕絆。 李元朗看著信上所寫“但未曾言棄,仍每日去軍中點到,練兵習武行在遠處,但元將軍卻對她仍是有隙”忍不住將信紙拍在案上。 他其實不明白為什么元常石如此苛待于她,岑青茗卻仍堅持呆在那戰火紛飛的邊關,甚至甘愿帶著她母親犯險。 李元朗曾經只是覺得她困在京城這四方天地中覺得無趣乏悶,恰好寨中人又都在那里,所以才篤意前去。 他也曾惡意地想過,讓岑青茗在那里吃到了苦頭,她到時候才會知曉自己的好,才可能會回頭看自己一眼。 但此時此刻,看到信上寫的這些,他除了怒火中燒以外也才徹底醒悟,她從軍這件事的決心。 李元朗長嘆了一口氣,手指從信封上的短短幾行字上滑過,好像這樣一來,他就也能與岑青茗共感。 這當然是個臆想,不過卻也真切地讓他感受到了無望。 李元朗苦笑著搖頭,看向李圭:“我還是小瞧了她,她原來當真是想要建功立業,闖出個名聲來的?!?/br> 話落,想起之前她的執拗勁,自語道:“說不定,還想著要踩在我的頭上?!?/br> 這樣想著,李元朗不禁苦笑出聲。 李圭看著李元朗這樣一會搖頭一會苦笑,有些默然無語,果然,一旦碰到了岑姑娘,自家大人總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李圭著李元朗一直盯著桌案上那封信發愣,忍不住道:“大人,既然事情已經處理完了,您還是回房先休息一下吧,西北那邊的信件小的也會盯著的?!?/br> “先等等?!崩钤驶剡^神:“你先讓人把剛才送出去的那封信截回來?!?/br> 那信若是真發到了岑青茗手中,她怕是又得生氣。 “???”李圭特地明確了下:“是剛剛送走的那封信?” “對,你現在就讓人去截回來,然后不管用什么方法,讓人將孫長邈趕到元廣城里,最好離岑青茗他們近些?!崩钤收f完又特意囑咐:“別讓他發現了?!?/br> 李圭不解其意,不過李元朗吩咐的,他自然照辦。 等李圭走后,李元朗仰靠在椅背上,若他不能改變她的心意,那他也只能望她得償所愿,靜候她歸。 —— 那□□會后,離元廣城最近的兵馬已經全去增援神機營了,現在突厥兵營不足十五萬,而神機營卻足有三十萬,兩倍之余,所有人都在等著戰勝的消息。 只是等了一天又一天,每次傳來的戰報卻總是不容樂觀。 李元朗唇邊都長滿了燎泡,一看也是心急所致。 景元帝原本還想拉著李元朗再商議幾番,看他這樣又止住了口。 一時間朝野內外人心惶惶,朝廷上下也總是愁云慘淡,眾人見看不到戰勝的希望,朝堂之上便又起了紛爭,終于有人諫言取代元常石,而景元帝這次顯然也心動了,但手上的將士到底有限,幾人蹙著眉商談之際,卻沒想到突然傳來捷報,西北勝了! 西北勝了,但報信的小太監卻看著信上的“伏柔將軍”犯了難,這位將軍的稱號怎么之前從未聽過呢? 第107章 將軍 這幾個月, 岑青茗可以說一輩子都忘不了。 她第一次見識到戰爭的可怕。 而令她最沒想到的是,臨死之際,她卻正和她最討厭的元常石被困在了一起。 幾個月前, 突厥突然起兵,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而元常石也無暇再顧及她整日混跡軍營想要一同練武的事情。 他率軍前往城外抵御外敵。 一開始,雙方還能打個有來有回, 結果沒過半個月,對方卻突然轉換了作戰風格, 讓人頗為捉摸不透。 而對方卻幾乎將元常石的作戰風格摸得了個透, 元常石跟對方連續打了幾仗都被壓制。 對方就像是西北峭壁上神出鬼沒的狼, 尋不到蹤跡, 又摸不到路數, 常常是在元常石準備大干一番的時候,他們跑了, 在以為他們又是四下散落逃跑的時候, 卻被各種埋伏。 元常石又是擔心軍營里面出了jian細, 又是命人速去查了對方將領的身份。 他在這里這么些年, 突厥那邊的老將有幾人、他們的作戰風格又是如何, 元常石不說一清二楚,也算是小有研究 , 但沒有一個人像現在這位毫無頭緒的。 元常石的所有經驗和手段在對方面前,竟成了個空。 很快消息便傳了回來, 對方是突厥可汗的小兒, 阿史那克爾, 今年剛過二十, 平時最不受重視,不知怎么這次突厥竟然派他上了戰場。 元常石此前對他從未有過了解, 可以說不止是他,突厥那邊對阿史那克爾的消息也知之甚少。 這幾次對戰,可以算得上是元常石作戰生涯里面的污點,旁人明眼看著就是大雲將士被突厥三番四次戲耍。 這也就罷了,最關鍵的是,他們一直被對方壓制,戰士們的激情也消耗殆盡,而后來新增的援兵,眼看著也要對元常石不服了。 長此以往,自然不行。 后來元常石干脆也按照他們的路子,將他們的大軍分成了小隊,憑借著對地勢的熟悉,也算贏了幾仗。 只是…… 岑青茗看著現在幾乎可以說是半身不遂的元常石蹙緊了眉。 當時連著勝了幾仗,眾人都以為見到了贏的希望,沒曾想竟然也是對方的有意為之,而他們也是夠狠,設下埋伏,以自己人變為馬蹄下的碎rou為餌,誘著神機營大軍深入,徐釗中套,帶著他的小隊深陷,而對方卻意不在此,還想利用徐釗誘入元常石的大軍。 元常石原也中計,還是徐釗以命為代價,讓元常石當機立斷遣返大軍。 只是元常石自己卻慢了一步,被人圍剿逃進了死亡谷里。 “怎么,后悔來了?”元常石有氣無力地看著岑青茗嗤道:“我也真不知你怎么想的,竟然還會跑到這來,現在除了多送一條命還能做什么?” 岑青茗呵笑:“人都快死了就別在這放屁了?!?/br> “你!” 死亡谷,地如其名,就是一個死亡峽谷,進入到此處的人從未有人活著走出去過。 這是西北的禁地,即使大雲和突厥對戰最狠的那幾年,這里都不曾作為交涉地帶。 所以,就算突厥知道元常石人在谷內,他們也沒敢輕舉妄動,只派了幾人守在谷外防著元常石能活著出來,這才讓岑青茗有了可乘之機。 岑青茗原也不想來救他,但元常石畢竟是大軍的主帥,神機營的掌舵人,突厥人現在一直在陣前叫囂,而失去了主帥的大雲將士士氣萎靡。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大雲真的城破,她的母親還在城內等著她,她的兄弟也還在軍中無法脫身。 她和那來增援的領軍說起救人,對方卻看著寫了她封號的信紙將信將疑,還讓她自己行動。 岑青茗直接在軍中當著那領軍的面問有誰愿意跟她一同去救人,除了她的手下倒還真有翁寧幾人的應和,其他人卻都忌憚著那領軍的威壓不敢出頭。 楊起當時很不贊同,可岑青茗卻一意孤行。 “你為何偏要如此?”楊起不解:“城中有富戶施舍,可供那些無處可去的百姓離開,我聽聞元廣城里已經有許多人走了,青茗,你為什么非要留下,甚至還要去救那元常石,你可知道死亡谷是什么地方?而且,過了這么些日子,元常石的骨頭恐怕都化成灰了!” 岑青茗對第一個問題避而不談,只說:“我娘他們我自有安排,元常石是否活著,對我來說,意義也不大,這次過去,主要就是走個過場?!?/br>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楊起他們去死,按現在的戰局,大雲必然戰敗,但是留下來他們遲早也會卷進戰場,可若是讓他們離開,逃兵更是死路一條。 岑青茗既不愿辛苦得來的機會,讓大家淪落成可恥的逃兵,也深惡戰爭讓城里的平和化為了烏有。 她和娘親雖然在元廣城中呆的日子不久,可這里民風淳樸,人也親善。 更何況,他們原本也是抱著建功立業的希望來的。 岑青茗想得明白,元常石生死難料,她過去不一定能找到他,但她走上這么一遭,再回來說些元常石死前英勇就義的故事,那戰士的士氣必然銳不可當。 而若元常石還活著的話,那就更好了,死亡谷只進不出,他若能活下來,就是天命所歸,大雲之福,不僅能激揚將士還能震懾突厥,更關鍵的事,元常石比現在指揮的將領更有戰勝的希望。 現下元常石當真還活著,岑青茗是說什么也得他帶出去的。 死亡谷里靜得可怕,這地方不愧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死亡峽谷,里面生物都大的出奇,連溫和的鹿在里面都是暴虐異常,而且蛇鼠肆虐,四處可見動物的尸骨,也不知元常石靠什么才活到現在。 此刻萬籟俱寂中,腳畔枯葉顫動,岑青茗轉手將刀刺入正往這邊爬行的蝎子,液體染上她的刀尖,竟是綠色的毒汁,連帶著地上浸染它尸體的泥土都被腐蝕了。 元常石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動作,道:“你這把刀倒是不錯?!?/br> 沾染毒汁的泥土都瞬間變成了黑色,她的刀居然還絲毫無礙。 岑青茗沒說話,她也是到了這里才知道,雙刀被李元朗換過,也不知他將這兩把刀換成了什么材質,既不容易被腐蝕也不容易被折斷。 也虧得她為了這趟上上下下帶了不少暗器,居然都沒派上用場。 “你現在居然還有力氣來稱贊我的刀,看來你傷得還是不夠重?!贬嘬@句話純粹就是反諷,元常石的腿上的傷已經是深可見骨了,出去以后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也怨不得她,岑青茗剛進谷的時候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話,還將帶來的傷藥補給讓他調養,可元常石看見自己卻大發雷霆,讓她毫無找到人的喜悅。 元常石本想嗆聲反駁,但看著岑青茗進來沒兩天就瘦了快一半的臉頰,還是咽了回去,搖頭道:“你實在不應該來這,白白丟了性命?!?/br> 岑青茗皺眉:“我可沒打算陪你一起死在這里?!?/br> “那你還想如何,這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你就算強得能將這里的怪物都殺了,可那些突厥人守在外面,你又怎么沖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