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最后一張,看這里。 陳予書目光追隨而去,摸著懷里的貓,抿唇淺笑。 陸微被這一幕晃了神,一時竟忘了呼吸,反應過來,她連忙將這一瞬間定格。 下一秒,畫面中的笑顏忽然一僵。 陳予書愣愣看著前方的人,整個人如一尊雕塑般,死寂地定在了原地。 晚陽落盡。 如同大年三十的那個晚上。 陳母依然站在一片陰影里,沉默著,不知多久。 光照褪去,把陳予書身上的熱氣也一并帶走了,仿佛被潑了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從血液寒到了骨子里。 書書,阿姨她怎么 宕機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陳予書身子先一步擋在了陸微前面。 仿佛前方有什么洪水猛獸一般。 與陳母沉寂相對數秒,隔著十幾米距離,誰也沒動。 空氣凝固,阻隔在了中間。 開始默數,等待陳母的爆發,陳予書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如何才能將即將落下的尖銳難聽之言,從陸微耳里隔絕開。 最后還是陳母走了過來,并沒有陳予書想象中的暴怒,仿佛她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察覺到。 但早在相對的那一刻,陳予書便知道,一切無法挽回,她們彼此心知肚明。 媽,你怎么忽然來了?陳予書盡量鎮定地問。 陸微稍稍上前,跟著喊了聲阿姨。 我、我就是過來看看你。陳母脖頸上的青筋微微鼓起,有些渾濁的雙眼直直落在陳予書臉上,到你宿舍樓下才聽人說,你在外面租房子住。 陳予書嗯了聲。 艱澀的對話難以繼續下去。 你們住哪兒呢?陳母遲緩地轉轉腦袋,目光在兩人身上一晃而過。 陳予書抬了抬手,指了個方向:就在前邊,不遠。 好好陳母重復著這個字,像一臺老舊出故障的機器,轉身,朝著陳予書方才指的方向走去。 陳予書跟上去,帶路。 電梯緩緩上升,可容納八到十人的空間里,三人站著卻顯得格外擁擠逼窄。 銀灰色鋼板上反射出模糊人影,今日有種密不透風的窒息感。 明明一層樓梯沒爬,陳予書卻感覺比那晚的六樓更加疲憊、更加漫長。 鑰匙碰撞,叮當脆響,在空寂的樓道里尤其鮮明。 陳予書手不可名狀地發起抖來,好半天,才將鑰匙插進鎖孔里,轉動,開門。 陳母走進去,默不作聲地打量著。 湯圓似乎也感知到了氛圍不對,一到熟悉的環境,猛地從陳予書懷里躍下,一下竄回了窩里。 臥室門半開著,親密的合照透過門縫,清晰映入陳予書眼底。 從起初的羞恥,后來看習慣了,倒咂出了更多甜味兒來。 然而,現在,陳予書卻呼吸一窒,緊張地盯著同樣看向臥室的陳母。 陳母的視線頓了一秒,卻沒在上面停留,而是平平移過去,繼續打量客廳的其他布景。 頭上似乎懸了一把鋒利的巨劍,陳予書時刻警惕著,身子幾乎繃成了一根拉到極致的弦。 陳母沒有多看,在客廳的沙發坐下,臉上呈現出一種茫然的僵死狀態。 陳予書心里惴惴,不安地坐在她對面。 相顧無言。 表面平靜和睦,內里暗流洶涌,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后一刻。 悶熱壓迫。 陸微眼觀鼻鼻觀心,已然猜到了大概,她從廚房端了杯水出來,放在陳母面前。 腦中開始飛快思考起來,等會兒要如何說服陳母,但一時之間,零碎的思緒里,沒有太多像樣的理由。 在這個同性戀不被大眾接受、不被法律認同的國度里,很少有父母會愿意去接納這種與普世價值格格不入的怪異。 甚至更多的人會認為這是一種病態扭曲。 就算有科學的論證,但在這種默認的體系下,解釋,也不過是無稽之談。 她唯一能想出來的理由,不過是她愛陳予書,她會對她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僅此而已。 微不足道、單薄脆弱,但這似乎也成為了她中流砥柱的力量,因為她相信,她無比相信,沒有人會比她更喜歡陳予書,也沒有人會做到她許下的承諾。 她只有一顆心,一雙手,左邊是感情,右邊是生活。 無論是天上月,還是檐上塵,她都可以努力去夠,親自去掃。 她深知,陳予書此般人,永遠不缺優秀美好的人奔赴,但也永遠不會有人像她這般,永遠不會。 最初彷徨茫然的眼神開始溢出點點堅定,足以將心中之念宣告出去。 然而,她和陳予書都沒等來陳母的斥責指摘,反而只是說了三兩句無關緊要的話。 這房子看著確實不錯。陳母連連點頭,動作顯得有些呆板,那、那這樣,我就、就走了。 陳母搓搓手,說著,有些急切地挎上包,邁向門邊,腳步倏然加快。 顯然已經壓抑到了即將潰敗的邊際。 你有住的地方嗎?我送你吧。陳予書連忙起身,跟上前問。 陳母仿佛沒聽到一般,直愣愣地往門口走去,如同丟了魂魄的游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