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周一仙“哦”了一聲,沉思片刻,道:“你手下死掉的人,是否死狀慘烈,尸體多被砍成數段,慘不忍睹?” “??!”這一聲輕呼,卻是小環發出,看她滿臉驚駭,顯然很是吃驚。 鬼厲臉色不變,道:“正是如此?!?/br> 周一仙點頭道:“那不會錯了,肯定就是魚人族所為。這支異族外貌奇異,出生之時即魚頭人身,以魚神后裔自居。這一異族向來殘忍好殺,并且迷信只要將尸體斬開碎裂,就能將魂魄同時切碎殺死,免除后患。所以在他們手下,不管動物還是人,多半連個全尸都保不住?!?/br> 旁邊忽然傳來一陣異聲,二人看去,卻是小環臉色蒼白、眉頭緊皺,看來有點反胃。 周一仙微微搖頭,嘆道:“天下之大,還有多少更兇殘無比的事,你還不知道呢?!?/br> 鬼厲自然不會像小環一樣,但也微微皺起眉頭,道:“為何這些兇蠻異族,往日都不曾聽聞過?” 周一仙淡淡道:“你向來居住中原,自然不了解這等蠻荒異族。南疆十萬大山之中,處處是惡水兇山,那里的人茹毛飲血,與中原開化之人截然不同。另外中土之地與南疆十萬大山必經要道上,正是天下三大正派之一的‘焚香谷’,他們鎮守南疆數百年,偶爾有幾個蠻族跑過來,也大都被焚香谷的弟子以仙家道法斬殺了。所以中原之地向來不知南疆異族的詳細情況。我也是年輕時候游歷天下,跑到南疆十萬大山附近,才略微知道一二?!?/br> 鬼厲緩緩點頭,目光漸漸亮了起來,片刻后忽然冷笑一聲,道:“看來焚香谷那里,應該出什么事了?!?/br> 周一仙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道:“那就是你們的事了,我才懶得管?!?/br> 鬼厲沉吟片刻,點頭道:“多謝前輩?!?/br> 說罷,鬼厲轉過身來,卻見小環正抱著小灰逗著玩。小環眼角余光望見鬼厲看了過來,不禁笑道:“你這只猴子好可愛啊,對了,它怎么突然重了這么多呀?還有,你看它額頭上突然開了一道這么深的灰痕,好像多了一只眼睛似的。呵呵,是不是啊,猴子?” 說著,小環向小灰做了個鬼臉,小灰“吱吱、吱吱”咧嘴而笑,尾巴在身后晃來晃去。 鬼厲心中一動,自從當日在天帝寶庫之中,小灰喝下了那杯神秘液體外加吞了那顆奇石之后,就像喝醉了酒一般,足足睡了兩天兩夜。醒來之后也不見它吃什么東西,但體重突然增加許多,而且外形也漸漸開始變化,毛色越發光鮮亮澤,特別是額頭之上的那道灰痕,越來越明顯了。 不過除了這些,小灰卻也沒什么其他變化,還是一樣貪玩好吃,開始鬼厲還有些擔心,但見小灰并沒有什么異樣,也漸漸放下心來。 此刻他頓了一下,把目光移到野狗道人身上,野狗道人看了他一眼,眼中不由得有些畏懼。 鬼厲淡淡道:“你打算以后跟著他們一起嗎?” 野狗道人看了看小環,鼓起勇氣道:“是?!?/br> 鬼厲道:“我若不在,年老大這些人隨時都會來找你?!?/br> 野狗道人面色陰沉,但看了看小環,仍然道:“我知道了,我不在乎?!?/br> 鬼厲道:“既然你要這樣,那也隨你?!?/br> 野狗道人一怔,抬起頭來,似乎想不到鬼厲這么好說話。鬼厲卻沒有管他,走到一邊,向小灰打了個招呼,小灰嗖地一下從小環懷里躥了下來,三下兩下跳到了鬼厲肩頭。 小環怔了怔,頗有些不舍,道:“啊,你這就要走了?” 鬼厲點了點頭,向周一仙一拱手,隨即身下青光泛起,瞬間化作燦爛青光,直沖上天,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天際。 看到那人身影消失,野狗道人忽地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剛才鬼厲站在這里就有種無形威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小環看在眼里,正想笑他幾句,忽聽身后一陣風聲響動,有個柔媚聲音在背后響了起來,笑道:“meimei,我們可是又見面了?!?/br> 小環一怔,還沒回過頭就已經笑了出來,叫道: “瓶兒jiejie?!?/br> 回頭一看,果然是風情萬種、風華絕代的金瓶兒。她微笑著站在石亭邊,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到的。 野狗道人畢竟是魔教中人,對金瓶兒頗感畏懼,表情便有些不自在。但小環與金瓶兒卻著實交好,看到她便歡喜不已,拉著她笑個不停。 金瓶兒如jiejie一般,頗為疼愛地摸了摸小環的頭,隨即有意無意向天空望了一眼,道:“小環meimei,我今天找你們,其實是向你爺爺問幾句話的?!?/br> 小環、周一仙包括野狗都是一愣。 金瓶兒淡淡地向周一仙道:“關于南疆異族魚人,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向你請教請教呢?!?/br> 周一仙為之啞然,皺起眉頭,金瓶兒目光卻在問話之前,又輕飄飄地向天際望去。只見那里高空白云之間,隱約有一道光芒穿梭在云中,漸漸向南方而去。 第101章 劍舞 青云山,小竹峰。 夜深時分,萬籟俱靜,黑暗籠罩著小竹峰。陸雪琪一身白衣,獨自佇立在小竹峰望月臺上。 望月臺是小竹峰上有名的所在,是與青云山通天峰上的“云?!?、“虹橋”、“翠坪”等并列為青云六景之一的“望月”。 小竹峰后山也是遍布著茂密的竹林,但與大竹峰特有的“黑節竹”不同,小竹峰上盛產的是另一種竹子——淚竹。淚竹顏色翠綠、竹身細長,比一般竹子少了一半的竹節,但竹質異常堅韌,號稱天下第一。不過淚竹之所以得名,卻是在翠綠竹身上,遍布著一點一點粉紅色的小斑點,宛如溫柔女子傷心的淚痕,極是美麗。 而小竹峰的名字,也是從此而來。 至于望月臺,其實是個孤懸在半空中的懸崖,除了后半部與山體相連,大部分都懸在高空。據說在月色明亮的夜晚,月光會慢慢從山下升起,緩緩爬上望月臺,而在月光完全照亮望月臺的那一刻,也是月正當空的時候。 據說望月臺最美麗的時候,月華清輝會燦爛無比地灑下,在望月臺巖石上折射出去,能映亮半座小竹峰。那一刻站在望月臺上的人,便猶如月中仙人,又像是是站到了皎潔明月之上。 不過今晚月黑風高,望月臺上并無美景,小竹峰上下俱靜,眾人早已入睡了。 只有陸雪琪,獨自來到了這僻靜冷清的地方。 從不離身的天琊還在她的身后,在黑暗中散發著柔和的藍色光亮,簇擁著她的身影。夜風冷冷吹來,將她一身如雪白衣輕輕吹動。 鬢邊有幾絲秀發被風吹亂,拂過她白皙的臉龐。她默默地站在望月臺懸崖的最前方,向這遠方凝望。 山風似乎有些大了,她的衣裳開始在風里飄舞。 往前再進一步,便是一片黑暗,就是萬丈深淵。 懸崖邊,微光里,那個白衣女子孤單佇立。 一點一點地,有什么在心底浮沉,原本是溫柔的情懷啊,怎么慢慢的卻變成了傷心? 一下,一下,像看不見的刀鋒,在心里深深刺著。 她在黑夜無人的時候,在僻靜無人的地方,慢慢地張開雙臂,于是黑暗在前方翻涌起來,試探著,誘惑著。 風這么急,沖入懷里像是要把人扯碎一般,腳下的陰影蠢蠢欲動,從不知名處伸出黑暗的手,纏住她的身軀,想把她拉入深淵。 只是她全不在意,依然眺望遠方,風吹著她的身體如此單薄,仿佛黑暗中飄零的百合,潔白而孤獨。 夜色深深。 莫名的寒冷透入了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只有眼眸中的那一縷光,依舊明亮,深埋于心的情緒突然像是燃燒的火焰,迸發開去,灼熱焚燒,隨即在那火焰中又凝固了一個容顏。 “錚……” 一聲銳響,在黑夜里山崖上突然響起,遠遠回蕩開去。 天琊神劍出鞘,在黑暗里綻放出燦爛的光芒。白色的身影隨之騰起,在半空中接住天琊,凜冽的山風席卷而上,伴著那白色身影,在望月臺上,開始了美麗的劍舞。 秋水如長天落下,化作無邊銀河,在纖纖素手中翻轉騰挪,在黑夜里歡暢奔流。時而沖天,時而落地,時而化作銀衣流光,眷戀那絕世容顏;時而又散作漫天繁星,閃閃發亮。 她深深咬住了唇,閉上了眼,身子仿佛隨風飄蕩,如飄絮,如冷花,舞出了這世間凄美的身姿。 漫山竹影化作大海,一起搖曳,隨她起舞;山峰搖曳,天地清冷,都靜靜地看著這一場人間風華。 直到她用盡了所有氣力,臉色那般蒼白,汗珠從她絕美臉頰上滴落,卻還不停下,依然癡狂而舞,或許身體倦了,才能忘卻所有! 所以她舞著,舞著,夜色里那道身影,幽幽而美麗…… “叮!” 輕輕的一聲脆響,天琊神劍從手中滑落下來,鋒銳的劍鋒無視堅硬的巖石,無聲無息地刺入了石中。 燦爛而美麗的白色身影,漸漸低伏,黑暗悄悄涌來,淹沒了她。 誰在黑暗中,低低喘息? 有水珠輕輕滴下,落在石頭上,許是疲累后的汗水。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漸漸平靜下來,目光抬起,淡淡的惘然仍在,卻依舊清澈而明亮。 不遠處便是是一叢淚竹,在天琊微光中,可以看到嫩綠的竹身上一點一點的淚痕,像傷了心的女子。 她怔怔地看著,忽然笑了出來,無聲地笑著,然后背靠著淚竹,雙手抱膝坐在地上,抬頭望天! 蒼穹無垠,有夜風吹來。 原來疲累過后,心中的容顏卻是更加深刻。往事一點一滴,刻在心頭,再也抹不去了。 那便算了罷…… 她閉上眼睛,可是嘴角卻浮起淡淡的微笑,安靜地想著,讓那一幕一幕往事回憶,靜靜地在自己心中翻過,如一本只有自己可以觀閱的書…… 一直到了那最后時刻,想起了那天帝寶庫中的夢幻流光,想到了金色璀璨的那些文字下,他的身影。 她輕輕嘆息了一聲,幽幽地開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深夜里,古遠的文字仿佛魔咒,訴說出古老而艱深的秘密,低低地回響在黑暗中。 …… 青云山通天峰,祖師祠堂。 大殿里的光線還是和平時一樣顯得有些陰暗,掌門道玄真人手捧三炷清香,向那些祖師靈牌拜了三下,然后將手中的檀香插在供桌上的香爐中。 他的身邊站著那位照顧祖師祠堂的落魄老人。燭火照在他的臉上,一條條皺紋深得像是刻在臉龐上一般。 道玄轉過頭來,目光落到他的臉上,忽然道:“你看起來好像又老了幾分?!?/br> 那老人抬眼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道玄笑了笑,這時忽然從大殿外傳來一個聲音,道:“前輩,弟子林驚羽回來了,向前輩問安?!?/br> 道玄沒有說話,那老人往大殿門口走了幾步,但也沒有走出大殿,只提高了些聲音,道:“是你啊,什么時候回來的?” 林驚羽在外頭恭謹地道:“弟子昨日才回來,在稟報掌門真人后,先回龍首峰見過了首座師兄,今天一得空就過來了?!?/br> 那老人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哦,這樣啊。你先在外面等一會,我這里還有個客人?!?/br> 林驚羽在外面應了一聲。 道玄真人背負雙手,站在大殿的陰影中望出去,只見和煦明亮的陽光下,林驚羽背負斬龍劍,一身長衣,腰束玉帶,面容英俊出塵,站在祖師祠堂外的石階下,耐心地等待著。 他默默看了一會兒,道:“這孩子是塊好材料,無論資質、心性,都是上上之選?!?/br> 那老人看了他一眼,道:“那你當年怎么不把他收到門下?” 道玄真人遙望著林驚羽,那青年正是英姿勃發的年紀,無論從哪里看,都散發著一股蓬勃的朝氣和逼人的鋒芒,就像一柄無比鋒銳的寶劍,天生就與眾不同,占盡鋒芒。 道玄真人忽然笑了,道:“他太像一個人了,什么都像,若是讓他在我身邊,我會睡不著覺的?!?/br> 那老人臉上肌rou突然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