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法相走出兩步,忽又回頭,對著張小凡微笑道:“張師弟,你有空可要去看一看貴派的陸雪琪陸施主,她對你可是擔心得很呢?!闭f著與法善相視而笑,便一道去了。 張小凡呆了一下,忍不住向遠處青云門小竹峰弟子聚集的地方看去。 這一次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師并未前來,各女弟子以大師姐文敏為首,聽從蒼松道人與田不易的調遣。陸雪琪此刻就站在她們中間,許久不見,大概是傷勢初愈的緣故,她的容貌間略顯清瘦,然而從這里看去,張小凡仍然覺得眼前一亮,竟有驚艷感覺,只覺得那女子竟是天生的艷麗,仿佛是在盛開在清晨時分的百合花瓣間,那一滴清冷露珠,凄清又帶著些孤傲,愈顯清麗無雙。 小竹峰門下女弟子,大都是容貌美麗的女子,吸引了周圍無數目光,除了天音寺那些目不斜視的老和尚,青云門和焚香谷等男弟子都有意無意地向這里看來。 而陸雪琪站在人群之中,雖是清冷,卻是吸引了最多的眼光,只不過這時的她,又恢復了當初的冷傲,沉默如冰霜,令人不敢靠近。便是目光轉動,偶然間無意地掃過張小凡這里時,也只淡淡停留了一下,便移了開去,沒有其他表情。 張小凡心中有些失落,不過本來他對這個冷若冰霜又清麗無比的女子就有些畏懼,如今見她不搭理自己,心中反而輕松了幾分。 第59章 諾言 場中與野狗道人對陣的是天音寺的一位僧人,道行高深,用了一件金光燦燦的金色木魚法寶,在空中如同活了一般,幻化成一只金色鯉魚追著野狗道人咬。野狗道人狼狽至極,抱頭狂奔,手中那只古怪的獠牙法寶灰沉沉的也不再發光,估計是之前被對方給破了。 只見場中木魚聲陣陣響起,空中金鯉搖頭擺尾,追在野狗道人背后,野狗道人跑得呼呼直喘粗氣,模樣滑稽,引來正道中人哄堂大笑。大竹峰這里,田靈兒更是少女心性,咯咯咯咯笑個不停。 張小凡站在她的身邊,偷偷向師姐看去,但見田靈兒笑靨如花,秀美臉畔露出了兩個淺淺酒窩,真是說有多動人就有多動人,令人沉醉。 忽聽到場內一聲呼嘯,張小凡放眼看去,卻是那個年老大越眾而出,出手援救,他的道行遠在野狗之上,赤魔眼威力不小,一下子將半空中那只金鯉敵住,野狗道人這才趁機連滾帶爬逃回魔教陣營那邊,摔坐到地上大口喘息著。 與此同時,像是發現赤魔眼有些詭異,那位天音寺的高僧也收起笑容,神色變得凝重了些,開始小心應對。 張小凡看了一會,忽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便是在魔教之中,野狗道人受困之時,除了年老大、劉鎬等人面色難看之外,其他人居然大都是看熱鬧、幸災樂禍的表情。后來見野狗道人支撐不住了,也只有年老大出手救援,其他人卻仍是袖手旁觀。 張小凡心中奇怪,暗想這魔教中人當真不可以常理相看,該不會是他們自己內里也有什么派別之爭吧? …… 事實和張小凡猜的倒也相差不多,年老大與野狗等人都屬于魔教煉血堂一系,這一系八百年前在黑心老人治下盛極一時,自然是風光無比威名遠揚,只是如今式微已久,實力大不如前,早已被魔教中主流派系排擠。這時看到野狗出了洋相,人多勢眾實力強大的魔教其他派系中人非但沒有幫忙,反而在旁邊笑嘻嘻地看起笑話來了。 不過年老大畢竟是一派之首,道行非淺,抵住了那天音寺和尚的攻勢,而且仗著赤魔眼的邪異威力,還隱隱占了上風。另一頭,野狗道人得了空隙,回過氣來,轉身便破口大罵,喝道:“賊禿驢,幾乎害了你家道爺!”罵聲中,他回身撲去,再度沖入場中,居然與年老大以二攻一。 正道人中一片嘩然,頓時就有人喝罵出來,道:“魔教妖人,無恥至極!” 聲討聲中,張小凡也是氣憤,忽覺得身邊風聲響起,卻是田靈兒沖了出去,琥珀朱綾霞光陣陣,簇擁著她俏麗身影,騰起半空: “無恥妖人,以多打少,法中大師,我來助你!” 張小凡這才知道場中那僧人名叫法中,聽著名字似乎和法相、法善他們是同一輩分的,但看長相卻比他二人老得多了。只見場中法中一看田靈兒躍了出來,宣了一句佛號,道:“多謝施主?!?/br> 說著右手一招,空中那只金色木魚立刻沖向年老大,纏住了他,把他帶過一旁,田靈兒順勢就接過了野狗道人。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法中是看田靈兒年輕,把道行差的野狗留給了她。 張小凡眼看著田靈兒與野狗交上了手,心中焦急,身子往前踏出一步,正想也出去幫上一把時,忽然間肩頭被人拉住,轉頭一看卻是大師兄宋大仁。只見宋大仁端正神色,低聲道:“小師弟,魔教妖人無恥,要倚多取勝,我們卻是不屑做的?!?/br> 張小凡立刻醒悟過來,點了點頭,不經意間看到田不易夫婦,都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隨即想到有師父師娘在這里,靈兒師姐哪里會有事呢?自己真是瞎cao心了。 臉上一紅,向周圍瞄了一眼,但見周圍諸人都在看著場中,并無人注意到他的失態,宋大仁也已經轉過頭去看著半空中的斗法,張小凡這才放下心來。便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有道目光,從旁邊落在他的身上。 張小凡轉過頭望去時,見那里是小竹峰諸位師姐所在的地方,陸雪琪也在其中,只是此刻,卻并沒有一個人看向這邊。 張小凡默然片刻,搖搖頭,還是繼續將目光投到前方正在激烈斗法的戰場去了。 …… 正道這邊另一側,龍首峰眾弟子聚集所在。 龍首峰一脈在青云七脈中僅次于長門通天峰,門下弟子眾多,精英無數,實力強大,首座蒼松道人更是威望素重。此番東來流波山,青云門來了四支,首座來了兩人,但隱隱然的還是都以龍首峰為首。 此刻蒼松道人和門下弟子也站在一起,觀看這場中比斗,神情淡定。不過一轉眼看了看周圍,見只有齊昊站在自己身旁,不禁皺了皺眉,便對齊昊問道: “驚羽呢?” 齊昊此刻正專心看著場內田靈兒與野狗道人的斗法,他在修道上天賦極高,人又勤奮自律,所以年紀輕輕便修煉到了極高境界,道行、閱歷乃至眼光都勝過了同輩大部分人。 此時看了一會,他便看出這場戰斗田靈兒實力在那魔教妖人野狗之上,問題應該不大。不過他對田靈兒也是真心愛戀,關心則亂,面上便不由得流露出幾分關切擔憂出來,以至于蒼松道人叫了他第二次,他才反應過來。 見恩師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齊昊不禁有些尷尬,呵呵一笑,連忙向周圍觀望片刻,隨即想到了什么,又向遠處看了一眼,便對蒼松道人道: “林師弟應該是去大竹峰那邊,找他那個老朋友張師弟了吧?!?/br> 蒼松目光向大竹峰一脈那邊掃了一眼,口中“嗯”了一聲,倒也沒說什么,只是目光重新落回到齊昊身上。 齊昊干咳一聲,在蒼松道人身邊站住了,面色肅然,氣度嚴謹,頓時一股龍首峰高徒的氣勢便散發出來,再加上他外表俊朗,儀態瀟灑,望去當真是人中龍鳳一般。 哪怕是蒼松道人,看著這個徒弟,眼中也是浮現出幾分滿意之色。 帶了幾分無奈,一向威嚴的蒼松道人搖搖頭,目光飄向遠處,在掃過前方那一群魔教妖人后,他的目光并未收回,反而又向那些魔教妖人身后更遠處眺望了一陣。 也不知道他望見了什么,但齊昊能夠感覺到,恩師的面色忽然有些冷了。 “齊昊?!鄙n松道人忽然叫了一聲。 “弟子在?!?/br> “以后若有一日,這龍首峰交到你的手里……”蒼松道人的話語聲平靜且和緩,但聲音并不高,只有站在他身旁的齊昊能夠聽到。齊昊愕然抬頭,看著恩師。 蒼松道人對他笑了笑,一向威嚴的神情里罕見地露出了幾分溫和與愛惜,道:“若真有那一天,你打算怎么做?” 齊昊的呼吸略顯急促,但很快挺直身子,直視蒼松道人的目光,昂然道:“若真有那一日,弟子定不負恩師教誨,處事斟酌周全,盡心竭力,絕不讓我們龍首峰一脈有半點衰微?!?/br> 蒼松道人凝視著他,目光閃動,半晌后緩緩點頭,微笑了一下。 又過了片刻,只聽他淡淡地道:“這些都是你該做的事,不過你該做的事情,或許并不止這些……” 齊昊一怔,道:“弟子愚鈍,請師父指點?!?/br> 蒼松道人擺了擺手,道:“時間還長,你且慢慢學吧?!?/br> 齊昊想了想,點點頭恭謹地道: “是?!?/br> …… 這時在半空之中,田靈兒把琥珀朱綾運用得是隨心所欲,出神入化,顯然這段日子來,她的道行又有幾分進境。只見霞光萬道之中,野狗道人頭昏眼花,只覺得上下左右前后四面八方都是一條條一道道的朱綾,將自己生生給困在中間,沖不出打不破,再過一會兒只怕自己就要被這朱綾包成粽子了。 田不易見女兒露臉,臉上不由得露出得意之色,正道中人也多有贊嘆之聲。田靈兒本來就容貌端麗,野狗道人則是一副狗模狗樣,看著十分丑陋,兩邊對比起來自然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到后來不只正道人士鼓掌,就連魔教那邊居然也有一些人大聲笑了出來,為田靈兒叫好。 野狗聽在耳中,一時惱羞成怒。他道行不算太高,但對敵經驗卻遠非田靈兒這初出茅廬的小姑娘家能比,眼珠一轉,在田靈兒身上瞄了幾眼,便大聲喊道: “臭丫頭,看你樣子倒還清白,想不到你居然與這老和尚有了茍且之事!” 在場正魔兩派之人突然靜了下來,片刻之后正道中人無不大罵,魔教中人則哄堂大笑,還有些yin褻之徒大聲起哄笑道:“說得是,說得是,真是看不出來!” 田靈兒又氣又急,怒道:“你……你胡說什么?” 野狗叉指,狗臉上“正氣凜然”,一副痛心疾首替天行道的模樣道:“呸!你若不是與這老和尚相好,如何會跳出來幫他?” 這話說得連法中也變了臉色,連宣佛號“阿彌陀佛”。田靈兒更是氣白了臉,其實她也知道這是野狗激將之計,但她一個十八歲的姑娘家,突然在大庭廣眾面前被冠以這巨大侮辱,如何不氣?頓時就在法寶間露了破綻。 野狗瞄準了機會,趕忙沖出了琥珀朱綾的包圍。這才看他身影躥了出來,便只聽得轟隆一聲,滿天紅綾轟然合下,這人若是在中間,只怕還不被夾得粉碎?不由得一吐老長舌頭,道: “好狠的丫頭!” 田靈兒氣惱至極,原本雪白的臉龐漲得通紅,更不多話,琥珀朱綾迎風而起,如電飛馳,再次沖向野狗道人。野狗驚嚇之下,抱頭就跑,魔教中人看他跑了回來,噓聲四起,忽然間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呼呼”聲中,居然一個個騰云駕霧地飛走了,竟無一人幫忙。 轉眼間場中魔教人物只剩下了煉血堂一眾人等,年老大在那里看了,臉色陰沉,心中憤恨,但終究知道這里已不是久留之地。當下赤魔眼連發紅光,將法中逼退數丈,抽身而起,用手一招眾人,也逃逸而去。 田靈兒還要再追,只聽得后邊父親田不易朗聲道:“靈兒,不要追了?!?/br> 田靈兒硬生生停下腳步,臉還是漲紅,轉頭對田不易道:“爹,你聽那妖人胡說……” 田不易笑了笑,蘇茹卻走上前去,把她拉了下來,微笑道:“那些魔教妖人,什么惡事都做得出來,更何況是說了些粗話,我們只當聽不到就是了?!?/br> 這時正道中人大都隨聲附和,紛紛道:“正是,正是?!?/br> “田姑娘不必放在心上?!?/br> …… 田靈兒這才悻悻下來,正道中人見魔教妖人已散,便也大都散了。這些時日以來經常這般與魔教眾人斗法,斗了散,散了又斗。 張小凡正想上去和靈兒師姐說話,肩膀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回頭一看,一下子愣住了,隨即喜形于色。只見林驚羽正站在身后,一臉喜色,許久不見,只見他一身白衣,背上斜插著斬龍寶劍,劍眉星目,俊朗飄逸,真個是出類拔萃。 說起來這是張小凡自七脈會武大試之后,第一次見到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這些日子他飄蕩江湖,每在生死關頭,腦海中也未嘗不掠過林驚羽的身影。 林驚羽看了他半晌,臉上先是歡喜,又是激動,忽地沖上來一把把張小凡抱在懷里,緊緊不肯放手,許久方才松開。張小凡心情一樣激動,還看到林驚羽眼中似乎有些許淚光閃動。 “小凡?!绷煮@羽一開口,竟有些哽咽起來,抓著他肩膀的手更是用力不止,幾乎讓張小凡都疼了起來。張小凡全然沒有顧及,看到了林驚羽之后,仿佛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在生死邊緣所經歷的恐懼絕望,都只有這個兄弟才能明白一般,只有在這個兄弟面前,他才能真正放松自己。 林驚羽緊緊地抓著他,低聲地道:“小凡,我、我、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話說到這里,他心情太過激動,嘴唇微微顫抖,竟是說不下去了。 “我也是?!睆埿》餐瑯拥乜粗?,未幾,二人忽地相視一笑,長長出了口氣。 “回來就好,我們以后還要在一起掃蕩魔教,一起報仇呢!”林驚羽抓著張小凡的肩頭,微笑著道。 “對?!睆埿》仓刂攸c頭。 林驚羽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臉色也平靜了許多,看著張小凡如今略顯風塵的臉,忽然眉目間有一絲黯然,道:“聽說你下山之后,我又是替你高興,又是恨我自己,想不到這些年來枉費師父對我的厚望,成就反而不如你?!?/br> 張小凡吃了一驚,搖頭道:“驚羽,你可不能這么說,誰不知道你資質勝我十倍。上次大試之中,我要是碰到了你那是一定要輸的,說到底,我只不過是運氣好一些而已?!?/br> 林驚羽吐出一口氣,開懷一笑,道:“說得也是?!?/br> 說完之后,他又拍了張小凡一下,道:“日后我再努力修行,不信就勝不過你了,不過你也不能放松才是?!?/br> 張小凡大笑,用力點頭。 他二人在這里敘舊,那里田靈兒依然嘟著嘴對母親撒嬌,蘇茹微笑著正在安慰。張小凡與林驚羽說了一會兒,看了看師門那里,一把抓住林驚羽的手,道:“來,我向你引見一下我師父師兄?!?/br> 不想林驚羽哼了一聲,低聲道:“就你那個矮冬瓜師父,算了吧?!?/br> 第60章 罰跪 張小凡瞪了他一眼,道:“不許胡說?!闭f著硬把他拉了過來,林驚羽一臉無奈,只得隨他。走到近處,張小凡正要說話,忽然間看到旁邊田靈兒與師娘蘇茹說話的地方,不知何時多了個人出來,玉樹臨風,瀟灑英俊,正是齊昊。 只見他溫聲地對田靈兒說了幾句,田靈兒頓時笑了出來,哪里還有一絲生氣的模樣,笑靨如花,竟然在眾人面前,一把抓住齊昊的手,向田不易這里走了過來。 張小凡只覺得頭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剎那間再也沒有任何的景象了,只剩下師姐拉著齊昊的手走了過來。與此同時,他忽然聽到了旁邊林驚羽帶著一絲笑意,低聲說道: “本來你那矮冬瓜師父是堅決不肯齊昊師兄與田師姐在一起的,但齊師兄去懇求師父,師父一向看重齊師兄,親自去請掌門真人說情,幾次三番下來,你那師父只得首肯了。嘿嘿,你看他們現在都已經公開了……” 林驚羽的話語聲忽然中斷,微微張大了嘴,看著身邊的張小凡。 一股幽幽的蒼青色光芒,悄無聲息地在張小凡手邊亮了起來。此刻的張小凡,竟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一般,只覺得在內心深處突地冒起一股狂怒之火,幾乎要把自己的身子都焚燒干凈了。他只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九幽惡火中被活活炙烤,而前方,那個男子,還有那個自己最心愛的美麗女子,手卻正拉在一起,走了過來。 一直藏在腰間的燒火棍上,也在此時騰起了熟悉的冰涼感覺,游遍他的全身,但對那狂熱之火非但沒有降溫作用,倒好似火上澆油一般,一股兇殺戾氣,一絲嗜血狂熱,就這般,扭曲了張小凡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