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許如容在發現了巷子口似乎有人特意等她時,心中就起了警覺,退回去躲在一個隱蔽的角落,先前被綁架的一些疑點也慢慢浮了上來。 為何會在街上被人忽然綁架? 她知道自己長得十分好看,可自己醒來時,只除了幕籬被拿下來,衣裳首飾都沒凌亂缺少一點兒,似乎又不圖色又不圖錢,這就不太合綁架了。 而自己在被綁架后,看守的人不僅沒守在門口,還在另一個屋子里打著呼嚕睡熟了,難道就不怕自己逃跑? 可若是怕自己逃跑,為何又在那院子不遠處的巷子口讓人把守著,太過怪異。 她本就聰慧,跟著安陽侯夫人身邊學習管家,耳濡目染浸染,很快從中理出一條線來。且越分析越懷疑這綁架自己的人,所圖恐怕是自己這個人。 若如此,許如容不難不懷疑那個一而再求娶自己不成,甚至連五jiejie都被波及的懷年伯身上。 只是就算想到這些,她也得趕緊尋個脫身之計才關鍵。 她摸了摸自己腰間的荷包,幸好她出門前隨身帶了些銀兩,她打算跟這附近的住戶買些普通衣裙換上,可又擔心遇到心懷不軌的人。 正在犯愁時,吵吵囔囔聲音自一側住戶人家傳來,伴隨著里面的腳步聲,大門從里面打開,一個模樣實在是有些丑的女子被推了出來。 “槐娘,你就別為難我了,我可真尋不到合適的兒郎與你相看,你再來,我這招牌都要被你砸了,”這是民間的媒婆,也是她好心,覺著槐娘一直沒人娶可憐,就想幫她留意些適當的人家。 可誰知道,這槐娘生的實在丑陋,就算她提親跟男方說了,一見面就忙不迭拒了,可槐娘每次都糾纏著要人家同意。 幾次下來,弄得其他想讓她說媒的都怕她把槐娘推出來相看,自家子侄被槐娘給盯上了。 所以,槐娘今天帶了禮讓自己給她說親相看,她一點都不敢收,好生在屋子里跟她說了一番,她不聽還非要她幫忙,無奈之下只能連禮帶人都推在了門外。 可到底也是街里接親,便好心地勸說,“槐娘啊,我知道你想早點嫁人,可,可這說媒得是你想我愿,你不能跟相看的人家死纏爛打,這樣我都沒法做事了。我這見得人有數,你不如去別家看看,許能幫你相看個好人家?!?/br> “可她們都不給我相看,嫌我長得丑,”槐娘覺著自己就想找個人家嫁了,怎么就那么難呢,“我要不臉皮厚些,就更說不上人家了?!?/br> 但她也不是不通人性的人,見媒婆真不想給自己說媒了,就道:“那行,你不說就不說吧,這些東西你收著,算作你為我cao持的心意了。別拒絕,收著,不過點子東西,我走了?!?/br> 媒婆被她強塞了一懷,又被推到院子里合上院門,槐娘站在門口等了會兒,見她沒出來收下了,才抬腳離開。 許如容在一旁聽著看著,心中一動,有了個主意,只是又猶豫不決,若真如自己猜測那般,綁架她的背后之人真是懷年伯,不是個好東西,怕是還要壞了這槐娘。 方才她聽得出來,這媒婆最后還好言勸慰那槐娘,倒是個心善之人,倒不如等下去敲這家媒婆的門,給她銀錢換身衣裳喬裝一番。 院門又被敲響,媒婆以為是槐娘去而復返,沒來應門,但敲門聲又響起,看了看槐娘硬塞給自己的東西,媒婆心又軟了往外走去。 罷了,罷了。 左右都幫了槐娘好幾次了,不差這一回。 只是媒婆沒想到,站在門外的不是槐娘,而是一位穿著幕籬的陌生女子,上下微微一打量,“你是?” “大娘好,我是好人家的姑娘,被壞人盯上了,想跟您買身衣裳換個裝扮,不知可否?”許如容見媒婆來,趕忙道明來意,并拿出一個銀角子,“不要多好的衣裳,越是普通越好?!?/br> 這銀角子可有一二兩銀,別說普通衣裳,可置辦一套不錯的衣裳了。 那媒婆眼厲,一看看到許如容幕籬下擺露出的裙擺和云頭鞋,都是那富貴人家穿用,這女子聲音嬌柔好聽,便猜著對方來歷不是普通人。 但她更怕另一種可能,對方是什么富貴人家的逃奴、妾之類,便問道:“那人為何抓你,可有緣由,若不然,我幫你報官可好?” 這其實也是一種很好的法子了,但若是逃奴之類,肯定不會愿意,媒婆這話便是試探這個。 許如容并不知媒婆用意,但她卻知道若是能報官,她早就在逃出院子時想法子報官了。一來對方若真是懷年伯,未免不會防備她報官,二來,她還要維護住自己名聲,張揚開來,對她和侯府都沒好處。 若是能想法子自救回到侯府,才是最上乘。 但現在她求助這媒婆也是冒著風險,萬一對方心地不善,或者見她裝扮和容貌起了歹心,她怕是才出狼xue又如虎口。 但沒有旁的法子,她只能賭一把,自己預判沒錯,這媒婆是個心善之人。 許如容心思機敏,很快就察覺到媒婆這話的用意,忙道:“大娘別誤會,我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只是被人盯上求娶不成,借著我與母親出府之機,欲劫持我。若大娘能助我回府,來日定當厚報,且不會連累大娘?!?/br> 許如容懇切地露出些許哀求音色,才說完,忽然就從旁邊跳出一人來,“哎唷,還有這種好事,那我幫你??!” 不是別個,正是槐娘。 她還真是如媒婆之前猜測,去而復返,想要求媒婆再幫自己這一回,沒想到還沒走近,就看到一個穿著幕籬的女子站在媒婆家門口與她說話。 什么人要穿著幕籬遮遮掩掩,槐娘好奇,便悄悄躲了一邊偷聽,聽到最后許如容的話,沒忍住,跳了出來,“李大娘,你說這是什么事,我這求著人娶沒人要,這位姑娘是吧,生怕被人求娶,簡直是太不公平了?!?/br> 難道就因為她生的丑?可丑也不是她決定的,都是爹娘給的,她也不是什么jian惡之輩,頂多胡攪蠻纏了點??伤H輩皆喪,若不厲害蠻橫些,可護不住家財。 她還提了讓男方入贅也行,但依然沒人樂意,就那么嫌棄她丑嗎? 這么一想,頓時心里不平衡起來,細縫眼一瞪,又似乎連眼皮都沒掀起來,“那你掀開幕籬我瞧瞧,到底得多好看,才能讓人想發設法地求娶你不成還算計你,哼,我就不信了,怎么就有人上趕著這樣求娶?!?/br> 許如容在幕籬里的眸光微閃,“那若是我讓你信了,你能幫我引開巷子口守著的人嗎?” 看得出來,這槐娘也是個利落的人,許如容就賭她的心思。 “成,這有什么難的,”槐娘家就在這一片不遠處,雖丑卻是家中獨女,得家人疼愛,也是在這片混著長大的。 媒婆眼尖,從方才許如容遞過來銀角子時不小心露出的一丁點兒手腕,就知道肌膚白嫩能掐出水,雖然她的手上有些烏黑,指甲縫里有泥土,但該是刻意掩飾或者之前經歷了什么的緣故。 “那好,”隨著許如容話音落,她伸出手撩開了幕籬一角,露出一張有些黑灰卻涂抹不均勻的芙蓉面來。 饒是黑灰浮面,依然難掩她面容之美。 李媒婆和槐娘都看呆了。 槐娘甚至想著,若是這姑娘洗干凈了,還要好看成什么樣兒??! 她并未有什么嫉妒之情,許兩人之間容顏差別高度太大了,連嫉妒都生不出。 只是一瞬間,許如容便撂下了幕籬,“還請兩位幫幫忙,若能安然度過,必將重謝?!?/br> 可李媒婆在看到她模樣時,也看到了她的耳飾和發飾,那根本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那樣式造型該是官宦人家姑娘才能佩戴。這樣的姑娘,那求娶之人都只能使陰招,可見對方門第也不低。 她只不過是個普通的民間媒婆,家中小有薄產和小鋪子出息,哪里敢招惹這樣的人,登時露出退怯神情。 許如容見她神情就知道她的顧忌,但也不好強求,倒是她旁邊的槐娘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心里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你確定要幫忙?想換身衣裳躲開?有人求娶可是好事?!?/br> “對我并不是?!?/br> “那我們互相換對方的衣裳穿吧,我想要那人做我夫君?!被蹦锫曇粲行┰S的興奮。 求娶這位美貌姑娘的男子外形肯定不會很差,她槐娘雖生的丑了些,可誰不想嫁給個好看的男子呢? “槐娘……”李媒婆有些急,怕槐娘不知這后面的厲害。 卻聽許如容道:“我知你的意思,但有些事想與說在前頭?!?/br> 許如容并不太意外槐娘的話,畢竟方才她也生出過這個想法,槐娘又恨嫁的厲害。她也并沒有因槐娘模樣看輕她,反而怕她不知輕重惹來禍端,“我也不是確定到底是有人真想要綁架我,還是那要求娶之人背后耍了詭計算計我嫁與他,但又有五六分把握是后者?!?/br> 第221章 “若當真是前者,恐傷你安危。若是后者,那人身份不低,是五六品官身,恐遷怒你?!?/br> 許如容雖想脫困,也不想因此害到旁人,是以把不好的可能都講了出來。 李媒婆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槐娘顯然想法異于旁人,或許從她貌丑還堅持不懈主動給自己找夫君,就可見非一般姑娘。 她一面說著,“這些我猜到了,走,咱們先進去說,免得被人發現了,”一面推著許如容和李媒婆往她家院內進。 李媒婆雖好心,可也怕事,不想牽扯進來,槐娘壓抑著激動,道:“放心,只是借你家地方一用,萬事與你無干。若不然我帶著姑娘回我家太麻煩了,萬一被人看到什么壞事就不好了?!?/br> 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讓李媒婆都不知說什么好了,沒奈何,只能讓她們先進了院子,關上大門。 幸好,今日家人都不在家,只她一人,不然又要一番遮掩解釋,但還是忍不住勸,“槐娘,這事太危險了,你……” 槐娘卻一擺手,“這有什么危險?若是匪徒,我就喊人,看誰敢擄我,”主要是她怕賊人都不愿意擄她,畢竟當初她可是丑到親生爹娘都扔了的,若非爺奶收養她,她早就沒了。 “就這樣,走走,我們去換衣裳去,我比你胖點,若是上衣我穿不了,咱們就只穿下裳,反正等會兒出去帶了幕籬看不清上身……” 槐娘絮絮叨叨地跟李媒婆借了屋子,跟許如容互換了外面的襖裙,她穿許如容的上衣確實緊身,但也能穿得下,反而顯得更為豐腴些。為了安全,許如容跟李媒婆了一角銀子,從她這買了個籃子,并一方頭巾裹住頭發,也擋住了發間釵鬟,裝作是出去采買的樣子。 出了李媒婆家,槐娘就按著許如容說的那處院子走去,待到了附近后看著四下里無人才趁機戴上了幕籬,在附近走來走去,裝作迷路樣子,其實是觀察周圍哪里有許如容說的男子。 也是誤打誤撞,懷年伯收買的人發現了她以后,主動把她朝懷年伯所在的位置上趕。 槐娘在這處長大,很快也發現了這些人的意圖,將計就計地按他們圍堵引的方向跑。待看到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果然如許如容描述的人有些相似,心中大喜,若能嫁與這樣英武的男子,自家產業還能得到庇護,也是極其不錯的了。 左右都是要嫁人,倒不如嫁個合自己心意長相和利益的,槐娘心定后,便故意裝作慌不擇路般跑向他附近,之后便是先前發生的一幕了。 槐娘死也不肯撒手,還機靈地先把自己安危隱患嚷了出來,“……你也別想著背地里偷偷殺了我,我知道你有權有勢是伯爺,我就是個立了女戶的孤女子,若是我有個什么不測,那肯定就是你派人來害的。這周圍的街坊四鄰便是證人?!?/br> 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縮縮在門后頭就喊,“對對,槐娘放心,我們都聽到看到了?!?/br> 附和聲還不小,一來槐娘雖恨嫁,卻為人仗義,二來懷年伯是官身,有些人帶著些仇富心理,加上懷年伯為使“英雄”救美更為真切,只帶了隨從過來,其余綁架的人都是他花錢雇來,事后解決妥當即可。 懷年伯氣的臉都黑了。 之前因為救美心切,又是初冬時節穿衣厚重,槐娘又戴了幕籬,他一時沒察覺出來,現在一回想許如容的身姿,再看槐娘明顯穿著緊巴巴不是她衣裳的上衣,這腰身比許如容可粗多了。 只后悔,方才怎么就沒察覺出來,急切地許了娶妻言語,叫這槐娘賴上了。 他本想著,不如先假意安撫下這槐娘,回頭暗中叫人將她處理了。誰知道這槐娘滑不留手,還給他下套,弄得他進退兩難。 忍著惡心,他放緩聲音,“你先撒手,這般對你名聲不好,女兒家當矜持……” 他擔心再拖下去,會引來巡街使和官差,就算他地位不低,可政敵不少,會被人抓住此事做文章。 但他話沒說完,就被槐娘大嗓門壓了下去,“什么名聲什么矜持,我不在乎,就想讓你兌換方才的諾言?!敝灰芗蕹鋈?,還嫁給這樣英武的男人,槐娘豁出去了。 一轉眼,懷年伯方才的話被她換成了諾言。 “潑婦,滾,若不然我弄死你,”見軟的不行,懷年伯微微壓低身子,兇意畢現。 他的隨從也惡狠狠地威脅槐娘,“你居然敢訛賴我們伯爺,小心吃不了兜著走,趕緊滾開?!?/br> 可槐娘是誰,一個能守住家中鋪子田產,與潑皮無賴都硬剛過的丑女子,根本無懼,尤其她見了懷年伯越發恨嫁,“少嚇唬我,你不敢,那,巡街使來了,讓官家給評評理……” 這邊拉扯糾纏不清,越鬧越大,許如容也早已冷靜地從把守著巷子口的那兩人眼前光明正大走過去。 起初,她依然是裝作采買樣子,腳步微快地走,直到走出這個坊間,才腿腳發軟地撐住一旁的墻壁,泄出一口氣。 旁邊有個婦人經過,看到她這樣子,以為她身體不適,好心地上前詢問,“姑娘可是身體不適,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館?不過這附近沒有醫館,得往前走兩條街?!?/br> 方才與李媒婆的求助,和槐娘互換衣衫已經耗費了許如容全部冒險,現在的她猶如驚弓之鳥,任何一個陌生人都讓她警惕不安,忙站直了身子,“多謝您好意,我無事,真的,您自去忙?!?/br> 說著,還勉力露出個無恙的笑容。 那婦人見她有些強撐,但既然不需要幫忙,也沒堅持,笑了下,“那就好,若是不適還是盡快找郎中看看,”說完便走開,但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下。 心里道,這姑娘雖然臉色黑黃了些,但鼻子眉眼的是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