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當時她還沒有說完,就被許如容給打斷阻止了,但想也知道,八meimei后面的話十分驚世駭俗。 她當時還未想太多,只是覺著,許是三叔除了三嬸沒有旁人,才讓八meimei有這樣的觀點想法。 但后來回到自己院子,回想起八meimei這大膽的言語,卻又忽然發覺,八meimei所說的不識趣妾室,自家姨娘似乎便是如此。如此想法一出,便再也止不住,越想發現越多。 八meimei雖然與自己關系也算是親近,卻極少來自己院子里,便是來了,遇見了自己姨娘,也只是淡淡地打招呼??伤浀冒薽eimei往七meimei院子里去時,甚至主動問起麗姨娘,還會跟麗姨娘說說笑笑。 原先這些細節沒發現也便罷了,如今一旦涌上,許雪便是遲鈍,也發覺八meimei分明是不喜自己姨娘?;蛟S就是因為她說的,自家姨娘不識趣,是她所不喜的那種,而麗姨娘卻一直都與大伯母交好,還幫著大伯母打壓其他大伯妾室。 嫡母王氏是不容妾室,對自己姨娘也刁難,可若說什么狠毒手段卻也沒有,最厲害的便是罰跪或者請安時冬日或者夏日里涼著姨娘受冷受熱,這些苦頭她也跟著吃過。 之前總覺著妻妾之爭無解,可如今細思,竟覺著或許有解。畢竟嫡母懼怕父親,有父親在,只要姨娘不跟嫡母爭寵甚至還暗中算計惡了嫡母,許沒這般招嫡母厭恨。 但她知道這只是她一廂情愿想法,姨娘不會聽勸,甚至隱隱想要壓倒嫡母。 如今姨娘又為了自己去算計七meimei,一時間諸多思緒涌上心頭,說不出辨不得,又苦又氣,紛紛雜雜壓得她喘不過氣,推開張姨娘的手跑了出去。 “哎,阿雪……”張姨娘被她推開,想要去追,又頓住。 谷嬤嬤方才一直沒敢言語,雖心中覺著六姑娘不識姨娘好心,可她知道便是六姑娘少言性子柔弱了些,卻也是府中姑娘,不是她這個奴婢說教的,忙道:“姨娘不如先讓六姑娘靜靜,許就想明白了?!?/br> 張姨娘嘆了口氣,“也罷,讓她一人好好想想,就該明白我的苦心了?!?/br> 許雪并未回自己院子,出了張姨娘住處后,她身后跟著的丫鬟本來勸了她幾句,無外乎是聽張姨娘的話,“姨娘也是為了姑娘您好,”之類,被她趕走。 “你先回去,我一人走走,”許雪現在不想聽見任何人說話,也不想人跟著自己。 她只要一想到姨娘為了自己去算計許如容,就覺著無顏面對她,尤其現在已經知曉大伯母已經接連拒了那懷年伯幾次,對方還不知是否死心,是不是繼續糾纏七meimei,心里亂做一團。 心亂如麻地隨意亂走,也沒留意四周,便聽到一道清越嗓音,“六jiejie?!?/br> 許雪猛地轉頭,就見小徑上林漠邊走便朝她看來,方才顯然是他朝自己問好,下意識地朝他笑了笑,才發覺自己已經走來了大房附近,再往前走便是七meimei的院子了,不由慌亂地轉身想要離開。 只是林漠還沒走開,只能尋了個借口,“那個,我隨意走走,阿漠你去忙?!?/br> 林漠看著她快速離開的背影,覺著有些慌亂,又看了一眼,便朝大房正院去。 之前天氣熱,阿菡一直念叨著等天涼些了去泛舟游湖吃湖鮮,他原本打算休沐時與她去,今日卻得夫子和同窗相邀,同往翠水湖畔,想找她問問是否同往。 去了綺院卻發現人不在,問了丫鬟才知,與許如容一同往安陽侯夫人這里來了,似乎還是與懷年伯提親一事有關,便過來看看。 他到的時候,王氏已經在長房花廳了,與她一起的還有二少夫人周雅蓉,自然還有冬至這個關鍵人物。 也是丫鬟們去傳話時,周雅蓉正好在王氏處,因又涉及冬至那日去許如容處傳話的事,當日周雅蓉也曾過問,公爹也在這邊,又不放心王氏,她便跟著一起來了。 人都到了以后,安陽侯夫人自然要先問過冬至。 冬至早在被人通傳往長房這邊,安陽侯夫人要問話時,就已經心生不妙,但還是撐住了堅持之前說過的那些話,“……婢子只是擔心八姑娘,只是行事不周。貿貿然私自去請了七姑娘過去陪伴八姑娘……奴婢絕對沒有旁的心思,真就是湊巧提了下,從涼亭那邊過去花園比較近,不僅我,府里其他人也從那邊穿過去到后園子的?!?/br> 她說的有理有據,似乎真的就是好心。 第138章 “這有什么好問的,冬至一個小丫頭能有什么心思,不過是想幫忙罷了?!?/br> 這兩年王氏雖然在許蘊和周雅蓉努力下,不再整出些是非來,可多年的性情讓她不覺著這有什么大不了,冬至又是自己院子里的丫鬟,當下就開口對安陽侯夫人說道:“大嫂想的也是多了,誰能想到那懷年伯當時在那邊,也是湊巧了吧?!?/br> 安陽侯夫人不看這個腦子簡單卻偏總自以為多聰慧的二弟妹,“二弟,你覺著如何?”但冬至到底是二房丫鬟,便是她管著侯府中饋,要查二房的人還得看許成泰這邊意思。 許成泰自然不會如王氏一般沒腦子,覺著巧合之類,他沉沉地看了冬至幾眼,見她神情雖努力維持鎮定卻難掩倉皇,“如此,勞煩大嫂查查這個冬至?!?/br> 安陽侯夫人見他也看出這個冬至不對勁,點了點頭,手一揮便招來兩個膀大腰圓的仆婦上來將這冬至壓住,“帶下去,好好問問。再取了名冊來查查她家里人那邊?!?/br> 本來因為王氏擅自定了許雪親事,被許成泰好一番責問,王氏就心中存了怨。 她是看許雪不順眼,也存了在她親事上拿捏的心思,可若不是張姨娘自己個求到她這里,說什么不敢讓許雪去大戶人家怕她撐不住,她也不會順勢給許雪應了葛輝那親事。 可夫君他全都怪到自己身上,這些天了都沒給自己一個好臉色,現在又任由大嫂那邊查她院子里的下人,心中便不服。 剛想開口說些什么,被身邊周雅蓉輕輕扯了下袖子,低聲道:“母親,兒媳也覺著那個小丫鬟神色不對,或許真瞞了什么。反正就是被問些話,若是無事便好,若她私下里背著人真做了什么,豈不是連累母親?!?/br> 周雅蓉最知道如何把握王氏心思,幾句話就叫王氏息了方才心思,想到前兩年長子從她院子里揪出了一批心思不正的下人,莫非這個冬至也有問題? 想到這里,她就想起方才的氣憤,哼哼兩聲,“就算這個冬至有問題,說不定是哪個姨娘安插到我這里的眼線,為的就是壞我名聲?!?/br> 她邊說邊斜眼看許成泰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說起來,這兩年因許蘊娶妻生子,尤其是有了崇哥兒后,一門心思都撲在小孫孫身上,對許成泰也淡了情意,但依然想讓他轉圜對自己的不滿。 她說的無心,不過是些醋話,卻讓安陽侯夫人心思一動。 與王氏想法簡單不同,結合許如容和許雪親事前后,又曉得二房內爭,便不免多想了幾分,看向許成泰,“當初二弟有意懷年伯一事,有誰知曉?” 她總覺著許如容像是著了旁人的算計,只是卻有些摸不準對方意欲何為? 許成泰微微愣了下,便有些明白安陽侯夫人為何這般問,但他卻覺著不可能,“我身邊兩個隨從都知曉些,另我曾向張姨娘透過些意思,并未明言過,大嫂想多了?!?/br> 他知道安陽侯夫人這是懷疑上張姨娘了,那是個溫柔似水唯他為天的女子,怎么可能做這些,搖搖頭道,“大嫂莫被蕓娘的氣話影響了,霜兒她并不知我有意的人是懷年伯,當時她很是歡喜我為阿雪打算,若不是蕓娘橫插一手,貿然為阿雪定了親事……” 他十分不滿地瞪了王氏一眼,只是如今許雪已經定下葛輝,也不好再細說過多,反正大家都明白。 但這個大家不包括王氏,聽著自己夫君一口一個霜兒叫的親熱,嫉火上心,顧不上周雅蓉朝她使眼色忍耐,氣道:“我都說過了,是張姨娘不喜許雪嫁到高門大宅去,怕她應付不了那些事務,想要說一戶簡單人家,那葛輝請來的媒人提親時,我還問過張姨娘,她點頭了,你怎還來賴我?” 她倒是聰明地掩下沒說,她自己個也存了私心,見不得許雪和張姨娘好。 周雅蓉見著王氏這神情,若有所思。 婆母雖行事有不正,但真話假話她還是能分辨出些,此時她這模樣并不似作偽。 冬至看似好心無所圖,可事情真就那么湊巧? 原本該與懷年伯見面的六meimei,七meimei卻恰好從那里經過,懷年伯沒見到六meimei,看到的卻是七meimei,那六meimei為何慢了些時候才過去? 可許成泰本就對王氏不滿已久,見她還敢狡辯,惱了一張臉,將之前對王氏居心不良的猜測講了出來,“你還說,聽聽你怎么叫阿雪的?連名帶姓,對她可曾有一點兒疼愛?莫不是你見不得阿雪嫁個好門第,故意指使冬至那小丫鬟把阿容引過去的吧?” 他雖嘴上用猜測語氣,臉上卻帶了就是這樣認為,是王氏暗中算計許雪。 才說完,就見方才押著冬至出去的其中一個仆婦進來,行禮后道:“夫人,冬至招了?!?/br> 那仆婦一板一眼地稟告,規矩很好,并未往王氏處看上一眼,只管稟告問話結果,“說是二夫人不想六姑娘嫁的好,得知二爺引著懷年伯到后宅,正好八姑娘來了月事,便利用這個故意指使她故意引了七姑娘過去,故意要壞了六姑娘相看。當天她還故意讓人拖住了六姑娘到的晚了,沒讓懷年伯看到六姑娘?!?/br> 這仆婦話一說,許成泰臉色當即就布滿怒色,方才被壓抑對王氏的猜測不滿全都爆發出來,指著王氏怒喝一聲,“你這毒婦!干的好事!” 許菡也被這仆婦的話弄愣怔住了。 是二伯母指使冬至利用自己來月事,把七jiejie引去花園,經過涼亭時被懷年伯看到了! 一時間,她腦子里來回盤旋的都是這些信息,連林漠和許蔚一起進來花廳,都沒有發現。 林漠進來后,第一眼尋找的便是許菡身影,卻見她神色怔忡愣怔,帶著些不安、難過,忙疾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阿菡,你怎么了?” 手指陡然被一只微涼冰潤的手掌包裹,許菡睫毛一顫,回過神來,“阿漠?你何時來的?” “怎么了,看你神色不對,”林漠面帶擔憂。 許菡還未張口,斜對面王氏被許成泰一聲“毒婦”氣的嘴唇發抖,“你居然這樣說我?說我是毒婦?” 便是往時被許成泰責怪,他也沒說過苛刻的話,現在卻罵她是毒婦,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我做什么?就叫你罵我是毒婦!” 她聲音尖細,本不是很好看的眼睛鼓起,許成泰最不喜歡的便是她這樣蠻橫沒有儀態模樣,多年來被王氏鬧騰積攢的火氣涌上,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你利用阿容來算計阿雪親事,想要毀了她,這樣惡毒心性,我哪里說錯你了?要不是那葛輝還算讓我滿意,就憑你擅自給她定下寒門子的親事,你這等善嫉不容人的毒婦,我豈能容你?到現在了你還不承認,簡直是不知悔改!” 被許成泰如此厲聲呵斥,王氏只覺著血液一下沖到頭頂,抓著椅子站起身來,尖聲道:“我沒有做過,我承認什么,那什么懷年伯是哪個我都不知道,我收買什么冬至夏至的作甚,那個冬至她是胡說八道,污蔑我……” “母親……”見婆母失控般,眼眸發紅,周雅蓉忙起身去扶她胳膊,卻被她一下推開。 王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看著許成泰冷笑一聲,“那個冬至肯定是被人收買了,就是用來誣陷我,這事你那些妾以前也沒少干過,一個個裝的柔柔弱弱地,故意擺出一副被我欺負的模樣來叫你看著,其實都是裝的,故意博取你可憐?!?/br> 許是忽然間打開了任通六脈,開了竅,王氏猶如神探附體,“說不定就是張姨娘那個賤人,故意陷害我,跟我說著不想許雪嫁高門,讓我給她定了個寒門親事,轉頭哭哭啼啼朝你告狀說我要害了許雪。我就說,她一個巴不得把我這個二夫人拉下去,她好上位的賤貨,怎么會舍得讓自己的女兒嫁個低門戶,敢情在這陷害我,她可真夠心狠的,居然賭上許雪的親事,她才是毒婦! 我根本沒指使過冬至做這些,要是我說謊,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張姨娘一直明里暗里與她作對,就是她最大的仇家,王氏不吝于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張姨娘,也有些是氣話,話趕話一股腦都說了出來。但她的確沒指使過冬至,氣的連毒誓都發了出來。 “你簡直是不可理喻,”許成泰哪里管她毒誓,他與她多年不和爭吵,也沒少見她發誓沒苛待他的妾室,可他都親眼見她罰跪妾室過,又聽她一口一個賤人地胡亂冤枉張姨娘,失望到極點,“你自己苛待霜兒她們母女,一而再地找她們麻煩,還這般惡意詆毀她們,實在是不配做個當家主母……” 最后這話卻是極重,若私下夫妻爭吵便罷了,可當著這么多人,還有幾個晚輩,許成泰這話一說,王氏的情緒再也忍不住,一下爆發出來,“我不配,你的好霜兒就配了???那你把我休了,叫你的霜兒……” “好了!”安陽侯夫人及時打住王氏失去理智的話,“不要吵了,像什么樣子!” 這話不止說的是王氏,許成泰也在內,王氏倒也罷了,一向少分寸,可許成泰這個小叔子居然為了個妾在眾人跟前這般苛責嫡妻,安陽侯夫人便是不甚喜王氏,可身為正妻卻理解她的憤怒。 早在王氏失去冷靜沖許成泰吵嚷起來,許如容和許菡幾個小輩都頗有些不自在,雖然是為了正事,可兩位長輩兩口子這樣吵吵,叫他們不知該如何阻止。 第139章 許如容現在情緒也很復雜,不管這冬至是誰指使,但她確實是被利用了,當日被人引著從懷年伯所在的涼亭位置去尋八meimei。 本來該是她最憤怒,被王氏和許成泰這一來二去的爭吵,竟弄得不知該說什么。 周雅蓉作為兒媳,更不好貿然插手公婆爭執,尤其還是牽扯到公爹妾室,幸好有安陽侯夫人在,她看著王氏和許成泰,“你們都先冷靜下,”又吩咐先前審問冬至的仆婦,“再去審一次那丫鬟?!?/br> 跟許成泰完全相信冬至交代是王氏指使她的不同,安陽侯夫人常年居于內宅,各種隱私手段見得多知曉也多,感覺事情沒這么簡單。 林漠小聲問許菡,“怎么回事?”他聽著事情似乎還跟阿菡前些天來月事有些干系,那個冬至是被人收買指使的。 許菡從王氏與許成泰的爭吵中回過神來,低聲把先前的事簡單說了說,“……我現在也迷糊了,冬至都招了,可二伯母還發了毒誓不是她做的,”雖然她覺著這毒誓發出來未必真的就真有用。 林漠聽完后,眉目沉斂,淡聲道:“方才我來時,路上遇到了六jiejie獨自一人在府里亂走,心事重重的模樣?!?/br> 他并未掩蓋音量,花廳里其他人都望了過來,王氏一聽,頓時眼睛一亮,“我就說,肯定是張姨娘背后搞鬼,這許雪定然是知道她姨娘干的惡事了,那丫頭倒是比她那個姨娘心干凈些,估計是知道她姨娘算計了阿容,難受著呢,快,把這六丫頭叫過來,問問就知道了?!?/br> 至于張姨娘,王氏怕這賤人來了,當著許成泰的面又跟以前一樣賣慘,哭哭啼啼死不承認,那死女人jian詐的很。 安陽侯夫人看了看興奮地面頰有些扭曲的王氏,雖然看出她是仇視張姨娘,可又詭異地讓她覺著事情怕是要跟她胡猜的方向走,她眉眼沉靜地招過身邊大丫鬟,低聲吩咐了幾句。 那邊,許成泰對林漠有了些不滿,這小子怎么好似在故意挑火一樣,可林漠又沒說旁的,都是王氏在那瞎猜,眼看著王氏認準了事情是張姨娘,要把污水都潑到她身上,猛地拍了下桌子,呵斥道:“你莫要胡攪蠻纏,阿雪一人走路有什么大驚小怪,我看你是小人之心?!?/br> 王氏被許成泰一而再呵斥,如今還拍桌子舉動氣的面皮漲紅,朝他怒道:“你就是偏袒那賤人,什么都是她無辜,她慣會裝模作樣,還不讓我說了!” “你……”許成泰到底不似王氏,不管不顧當著眾人面爭吵,越發厭惡王氏這樣潑婦一樣模樣,厭惡地瞪她。 “婆母,”周雅蓉忙走到王氏身后,輕輕拍她的背,“莫急,事情還沒查清楚?!?/br> 這時,一道高瘦的人影自外面進來,周雅蓉眼睛微微一亮,忙喚一聲,“夫君?!?/br> 正是許蘊下值后,回了住處得知王氏和周雅蓉被叫來長房,有愛打探的小丫鬟說似乎還有爭吵,匆匆趕來。 許蘊一到,周雅蓉就松了口氣,她只是兒媳行事多有拘束,而王氏看到長子來,被許成泰屢屢責罵憋了許久的委屈一下爆發出來,待許蘊走近,一下抱住他哭了起來,“阿蘊吶,你父親他不分清白就訓斥我,一口一聲地維護張姨娘那個賤人,簡直是把我的臉往地上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