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感覺。明明班里沒有人看他，他卻已經緊張得心跳加快，甚至想打退堂鼓。

    是種久違的回答課堂問題的感覺。

    “誒，季清延同學想給我們解答一下?！崩蟿⒀菁歼^于浮夸，帶著得逞的笑。

    被叫到名字的那人面無表情地看著老劉興奮地換了粉筆的顏色，根據他說的計算步驟在黑板上一行又一行地寫下。

    幫倪漾成功躲過一劫之后，以為只要課堂被提問一次就會在接下來的時間高枕無憂，季清延便因為困意而有些走神。

    直到老劉意味深長的視線，再次掃到了他和他身邊的人身上。

    腦內的那根線立刻便斷了，瞬間清醒的季清延苦笑著坐直，再次舉起了手。

    如此反復，如此反復。

    那是季清延這一輩子里最積極的一堂課。

    他這十幾年來攢著的全部舉手次數，可能都在那一天用光了。

    盡管迷迷糊糊睡過去的她，可能并不知道這一切的發生。

    無論再怎么掩飾，對這個需要特殊照顧的學生格外關注的老劉，最終還是發現了倪漾的不適?？紤]到學習效率，他決定讓她在下午請假回家休息。

    重感冒讓從學校走回家的那一段其實不遠的路程，在這個寒風刺骨的下午更加艱難。倪漾撐著上下打架的眼皮，幾乎是憑借自己的意志力回到小區。

    明明十分鐘的路程，她卻足足走了快半個小時。

    將按鈕按下，她氣喘吁吁地倚靠在墻邊，從包里摸出一瓶水喝了兩口緩緩，等著電梯下來。

    “jiejie，你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整個公寓樓的門被打開，灌進的冷風讓倪漾感覺自己臉上和身上更燙了。

    她強撐起一個笑容，聲音卻是輕飄飄的：“有些不太舒服?！?/br>
    “不傳染的，昨天凍了一下?！笨吹叫」媚锱赃叺哪棠棠樕霞毼⒆兓谋砬?，她又立刻加了一句。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去考慮別人的想法，反倒讓人心疼。

    電梯在這時恰好到了。老太太按住電梯按鈕，讓倪漾和小姑娘先走，自己最后才進去：“回到家之后先別急著去臥室，一會兒我煮點粥給你送上來，吃完粥再睡?！?/br>
    “別麻煩您了，我睡一覺就沒事了?！蹦哐B忙搖頭，已經發干起皮的嘴唇艱難地開合。

    聽到她這樣說，小姑娘立刻扯扯她的衣角：“要喝的，mama說過，不喝粥就沒有體力恢復?！?/br>
    而站在旁邊的老太太，也跟著慈祥地表示同意。

    實在是沒有多余的體力說話，倪漾最后只得微微點頭，盡力維持著自己禮貌的笑容：“謝謝?！?/br>
    小學放學早，家里開飯也早。

    老太太出門前就把電飯煲設置好，等把孫女接回家，剛好能差不多煮熟。所以也就沒有耽擱，剛進家門便找了個保溫桶裝了些拎上去。

    門敲了一會兒才開，小姑娘從倪漾的胳膊肘下鉆進去，怕她生病拿不住似的，必須要自己將保溫桶和那臺微單放在茶幾上。

    “不拍照了？”倪漾搖搖頭，將門關上。

    “mama說這太貴重了，她答應我期末考試考好，可以送我一臺?！毙」媚锫槔貙⒈赝按蜷_，頓時整個客廳里香氣四溢。

    “那挺好的，”倪漾坐到她身邊，不客氣地接過小姑娘遞來的勺子，“你如果有什么題不懂，周末可以上來找我，或者給我發消息?！?/br>
    “好呀。jiejie，保溫桶明天晚上我再來拿，你就先好好休息，”見她吃得還算習慣，小姑娘也有些餓了，便起身準備回家。

    她看著桌上那臺在她手里待了幾個月的微單，猶豫了一下，還是沖倪漾眨眨眼睛：“jiejie，我看到儲存卡里還有一些你之前拍過的照片，怕你沒有備份，就不敢在電腦上動里面的照片，只是復制了出來?！?/br>
    “如果有時間的話，要麻煩jiejie自己刪一下我拍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彼M量把一些重要的字咬得清楚，賣力地暗示。

    如果你插上讀卡器，便會發現里面有驚喜。

    有一些故事你不知道，但鏡頭會記錄下來。

    “嗯，謝謝，”可倪漾似乎沒有反應，鼻子的堵塞讓她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越來越沉，“替我向奶奶說聲謝謝?！?/br>
    防盜門再次被關上，在安靜的客廳里發出一聲響聲。

    又勉強塞了兩口粥，剛剛還坐在沙發上的女生便緩慢地站起身，步履蹣跚地扶著墻回到臥室。

    那臺微單，依舊孤零零地躺在茶幾上。

    而防盜門外，扎著雙馬尾的小姑娘從口袋里摸出手機，找到那個之前發送過短信的手機號碼——

    【哥哥，jiejie已經到家了，她也有乖乖地吃粥，放心好啦！】

    ☆、星球宇航員48號

    期末考試, 從不允許倪漾有超過兩天的生病時間。

    所幸她身體底子也比較好，那天在家睡了一晚上, 基本就好了。之后，她便一股腦地將自己扎進練習題和考卷里, 拼了命地想考出一個好成績給倪mama當接風禮物。

    而季清延所能做的, 也不過就是在午飯和晚飯時間, 趁倪漾去盛粥的時候, 和簫燭一起偷偷把自己餐盤里的rou菜多分給她一些。

    再裝作什么都沒發生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像往常一樣獨自一個人吃飯。

    偶爾林榷會來找他討論些題目，但更多的，還是他和他耳機里的英語聽力作伴。

    他也依然會經常去長廊那端的教師辦公樓的衛生間, 然后在長廊的欄桿旁遠眺，閉上眼去聽校園安靜下來的聲音。只是她很少來了, 無論季清延什么時候回班，都能看到她埋頭計算的樣子。

    這讓他想到自己小的時候為了吸引父母的注意, 也是如此拼命的學習，拼命去考一些極端的分數。直到后來似乎養成了這種習慣，雖然依舊能保持著優異的學習成績, 但沖勁似乎比以前有確鑿目標時少了很多。

    每到這時，他都會淡淡一笑。

    他總能在她的身上, 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

    而每天的上下學路上，他們也從閑談，變成了“知識儲備討論完善大會”。

    好像他們之間的關系，又回到了僅僅是同桌、同學的關系。

    但, 有些東西又不得不說，似乎在悄悄變化著。

    這樣的日常生活，一直持續到期末考試之后的寒假補課。

    那晚放學之后，他們像往常一樣在討論一道難解的物理題，他把她送到小區門口，一切都如同每一個晚上那樣。

    直到半個小時后，已經換好睡衣寫完一套選擇題的倪漾，接到了一通電話。

    中學生的電話幾乎只是個應急設備，在退訂了所有商業垃圾短信之后，倪漾的手機便很少會響鈴。

    這一響，就把正認真做題的她嚇了一跳。